巫女本打算送银魂离开魔界,却被清醒过来的蓝魅阻止。虽不明所以,但见蓝魅那略显盛怒的神情,她只好打消了那个念头。
巫女也深知蓝魅生气并非因为银魂一事,相反少尊能放银魂一条生路本该是值得庆幸的,可方才在大殿上少尊所说的话却让蓝魅早已将此事抛到九霄云外,而巫女也在等着蓝魅接下来的问题。
只是沉默许久,蓝魅都没有开口,巫女心中好奇,抬眼看她,却见那女子早已飞身远去。
“今日的她不该这般平静啊,还是说真的伤心过头了?”巫女低声自问,想着是否该追过去看看,余光瞥见远处一道身影正翩然而来,巫女凝眼看去,正是公子雪霁。
见到公子回来,巫女自是欣喜万分,迎上前笑问道:“公子你回来了。”
公子雪霁飞身落地,衣袂缓缓静止,人刚站稳便问道:“方才回来时见银魂神情恍惚的离开了魔界,我唤他他也不理,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巫女闻言,摇头一声轻叹,便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都给公子雪霁讲了,公子雪霁听罢更是一脸震惊,他实在难以相信银魂竟然会是玄月谷的弟子,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千夜竟然会放他离去,难道不怕银魂将魔界内部之事告诉天界吗?
“千夜现在在哪里?”公子雪霁敛眉问道,对千夜这个举动他需要明白用意,即使今日来是来阻止千夜,但也不能看他纵虎归山。
巫女侧过身指着魔殿方向,“方才我与蓝护法离开之时,少尊尚在魔殿内,但不知此刻是否还在。”
“那我先去寻他。”
说罢正欲走,却哪知身后巫女又忽然开口了,“公子。”
公子雪霁顿住脚,回身望她,“还有什么事么?”
迎上那疑惑的目光,巫女有些心虚的避开了,支吾着不知如何开口。虽知公子雪霁性情温和仁善易接触,但她始终怕这件事说出来之后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几百年的相处,公子雪霁对巫女倒也算了解,她一向心直口快,既能这般唯唯诺诺踌躇不已,想来也是有什么事正为难。
“有什么你就直说,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巫女讶然,“公子怎会知道清儿有事需要公子相助的?”
公子雪霁一笑,“你的难处都写在脸上了,若是我还看不出来,岂非成了瞎子了?”
巫女更是低下了头,“公子,我怕说出来公子也会怪罪我。”
“那你倒是说说,究竟发生何事了?”
巫女深吸一口气,似在给自己足够的勇气。须臾之后,这才看着公子雪霁眉间极为认真的说道:“公子有所不知,上次少尊受伤回到魔界之后,为了能尽快恢复少尊的伤势,清儿用了巫族一种奇特的蛊毒,这种蛊毒名唤噬情。”
公子雪霁未曾打断,巫女只好继续说下去。
“在未经少尊同意的情况下对少尊擅自用药,是清儿的错。但当时也是情势所逼,请公子责罚。”语落,巫女人已跪拜在地,面色诚恳。而从头到尾不提蓝魅,也是害怕事情的真相被得知后蓝魅会遭受处罚。
公子雪霁似有所思,这噬情蛊倒也知道,便也不再细问其功效,而是对现在的千夜十分担忧,“那现在的千夜是否已经成了一个无情无义无爱之人了?”
巫女低眉,沉声道:“此前确实是如此,但方才少尊却在大殿内当着银魂等众人的面宣布他要立沧岚为尊主夫人,我与蓝护法都十分不解,毕竟依照噬情蛊的特性,少尊对沧岚是不该有情的,可这突然的册封让我等都无法理解。却不敢开口问起,所以才想请公子能找到解决之法。”
公子雪霁听罢,脸色更是一变,凝视着巫女的眼神都带着震怒,“他竟然要娶沧岚为妻?”
感受到那愤怒,巫女只能低低的嗯了声,随后又补充了句,“少尊方才的意思,大意是如此。”
话还未说完,公子雪霁人已迅速赶往大殿。巫女看着那远去的身影,心上的弦不但没有松下来,反而绷得越紧。但此事之所以向公子雪霁说,就是希望公子雪霁能从中阻止千夜想要取沧岚的事,而今的魔界,唯一能阻止千夜的人也唯有公子雪霁。巫女不理解少尊这做法的用意,但也不愿看着蓝魅伤心,何况大战将至,少尊岂可贪享片刻欢愉?魔界已经没了一个银魂,又怎能让蓝魅陷入情感的逆流?
至于银魂,在离开魔界时面对公子雪霁的呼唤确实是充耳不闻,他害怕公子雪霁会问自己发生了什么。
一路赶回玄月谷,面对已经满是废墟的旧地,银魂难忍心中悲恸屈膝跪地。掬起地上故土,里面埋葬着自己的师尊和师兄弟等人。还未来得及相认,还未来得及告诉他们自己还活着,却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而自己,竟是这其中的帮凶。
“师父,师叔,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男儿有泪不会轻易流露,但此刻,满心愧疚的人却无法压抑心中的忏悔和自责。几百年来,魔界多少任务都是对付玄月谷,他有多少次是首当其冲的在执行。
身后,一道轻缓的脚步声缓缓而来。
银魂未能发现,陷入悲伤难以自拔。将头深深埋在胸前,此刻的他没了昔日的冷酷绝情,脸上的伤疤反而多了几分苍凉。紧握着手中泥土,他放佛还能感受到曾经踏在这片故土时的模样。
忽觉一只手轻轻搭在自己肩上,一道纯然仙气灌满全身,似在安慰他。银魂抬起眼诧异的回头望去,眼中赫然所见的正是澜歌。
“仙……仙尊?”银魂惊愕不已,他没想到澜歌竟会这么快就知道自己已经回了玄月谷。
澜歌淡淡一笑,予他一种安然。随后抬手将银魂扶起,淡雅的身姿,不知何时染上了几许心事。“方才派在魔界外的长留弟子来说,魔界内仓皇逃出一人急急赶往玄月谷方向,我知玄月谷当晚除了宸轩外已经无一生还,联想到前日陌生来信一事,想来应该是你,便来看看,倒也没让我失望。”
银魂起身定定的看着澜歌,内心的愧疚和自责以让他无颜再面对眼前之人。这个曾经让自己万般敬重的仙尊,却在后来生死相抗的敌人。
澜歌也不问,只轻声言道:“先回长留山吧,你也好久没回去那里了。”
转身,正欲唤出无尘,却闻身后之人惶然问道:“那个地方,如今的我还有这资格回去吗?”
澜歌动作一顿,仍是没有任何情绪,“你觉得何为资格?”
银魂凄然一笑,踉跄倒退两步,双眼迷离模糊的环顾着眼前一片废墟,“我是玄月谷的罪人,也是长留山的罪人,这两个地方我都没有资格再踏入。”因为太过悲切,声音已经有些颤抖,“曾经亲手杀害那么多师弟,还数次迫害玄月谷,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回去?”
“有些事已成事实,便是谁也无法去改变,唯一能做的,就是活着然后尽量去弥补。若是自暴自弃,又如何对得起那些因你而死的人?”不知何时无尘剑已在空中盘旋,澜歌没有回头径直飞身而上,蹁跹白衣恍若隔世,漠然而难以触及。
银魂站在地上仰望着那道高贵的身影,恍惚间又想起了魔殿内高坐在上的魔界尊者。两个让他同样敬重的人,但另一个却有着深仇大恨,即便敬重,也抵不过这满谷血仇。
沉默许久,内心的挣扎终究还是做出了选择。忍着胸口之痛,银魂飞身落致无尘剑上,待其稳后,澜歌这才御起无尘往长留山而去。
在这赶往长留山的途中,银魂将魔界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澜歌,澜歌听罢倒是出奇的沉静,这些他早已猜到,该知道的也都知道。叱天兽虽然苏醒但还需时间调理,而天元盘千夜即使得到却未必就真的能为其所用。
天元盘在叱天兽体内,只有控制叱天兽方能控制天元盘,其实按照澜歌的理解这并不是对的。天元盘的神力无人能控制,一旦苏醒,那它的神力又岂是区区叱天兽所能承受的?于此澜歌才觉得现在的千夜即便与叱天兽结下血契,也未必这能控制得了天元盘。
但在听到那句千夜已立沧岚为尊主夫人时,他淡定自若的脸上,才稍有变化。
双拳紧握,淡如秋月的双眸,竟是覆上一层月下寒霜,令人生寒。
你终究,宁愿与魔为伍也要与他生死与共么?当初说的不惜一切阻止,就是这样与他一起沉沦?
之前银魂传信给澜歌只说了叱天兽一事和沧岚也在魔界一事,至于为何而在以及在的环境是怎样,银魂并未提起。所以澜歌自己觉得,她应该是自愿而去的吧。若非自愿,以她的性格,谁能左右得了呢。
一声轻笑,几许无奈,几许轻讽。既然你已选择,那么此后,是否就真的仙魔对立?无法共存了?
若真是如此,那这一天也许很快就会到来吧。在你彻底沉沦魔道之前,让魔界永恒消失。所谓沉沦,就是一场以生命为代价的盲目追随。
可谁又知道呢,究竟是沉沦还是无奈,兴许也无人去理解她。恰如天机阁她想的那样,被放弃,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从出生就介于征战的人,也从来不奢求还有谁会惦念。
蓝天尚好,白云依旧。无尘剑芒划破天际的瞬间,仙魔两界之战,也即将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