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星昴一直强调自己没事,沧岚那里却不会信,不管是听星昴的语气还是此刻诡异的氛围。
“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我明明感觉你的声音就在我身边却无法看见你。”沧岚愈发急切,朦胧迷雾中她不知是该往前走还是停留在原地。
星昴此刻已经停下了脚步,额间有冷汗溢出,那双眸子似幽潭般愈加深邃,记忆的迷障远比眼前这阵法更让人无法自拔。耳边虽然能听清沧岚的话,却无法回答。
心不在此,回答也是多余。
就在此时,不知何来一声温柔的轻唤传入耳际,似来自遥远的呼唤,让星昴为之一颤。
“夜儿。”
是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也有多久,没再感受过那一份温暖。
星昴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前方,不知何时,眼前的迷雾中竟然出现了一道似有若无的身影,看似虚幻,却又能清晰的看见容颜感受她的气息。
“娘……娘亲?”紧锁的眉头,疑问的语气,星昴直直的凝视着眼前之人,纵使那压迫之气袭满全身随时可能会将他压倒在地,但他还是在死命硬撑,不曾放弃。这声称呼已经有多久没有喊出口了,这个人又有多少岁月不曾看见,一千多年,将一个无知纯真的小孩折磨成今日这般痛苦挣扎的魔界少尊,这一切究竟拜谁所赐。
迷雾中的女子面容和善温柔,眸光更是无比疼惜的看着星昴。伸手轻抚着星昴的脸颊,拂开鬓角被汗水打湿的碎发,轻柔的手,如三月暖阳般温暖。
“夜儿,回去吧,不要再执迷下去了,这条路一旦走下去,你就再也回不了头知道吗?”女子轻声劝说。
星昴却恍若未闻,他只是看着女子,久不曾流泪的他,竟是难以控制的落下泪来,泛红的眼眶,因为极力忍耐而微微颤抖。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容颜,而今终于得见,即便那只是一场虚影一个泡沫,他也不舍得眨眼错放任何一个看清她的机会。
“娘亲……”似呢喃,也似称唤,此刻的星昴,竟似一个孩子般奢求母亲温暖的怀抱。
“夜儿,娘亲知你心中的苦,也知你这些年的不易,但恩恩怨怨素来循环无度,娘亲不愿你在这样深陷,听娘亲的话,回魔界去吧,即便是将魔界封印永不离开我也不会怪你,娘亲是不愿见你这般痛苦挣扎,不愿见你再这样为难你知道吗?”柔和慈祥的目光,是作为母亲最后的劝诫。
但在极力抵抗压迫之气的星昴,却一心难以二用,母亲的话他听进去了,可是,他真的愿意回头么?
无奈苦笑,是对自己的嘲讽,“娘亲,回不去了,从我踏进离恨天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回不去了。”
“不会的夜儿,只要你现在离开天机阁,一切都还来得及,相信娘亲。”
“娘亲,并非夜儿不愿相信娘亲,而是因为……因为夜儿自己不想回头。”不顾眼前女子劝说,星昴只是兀自苦笑道:“娘亲可知,为了这一天,我利用沧岚,与天尊定下契约,为了这一天,可知魔界多少生灵命系此战,又可知……夜儿的逆天报仇之心有多重吗?”
声声倾诉,放佛一个命在尽头的人在做最后的呐喊。
“娘亲死后,夜儿被大阿山的人丢入练血窟,日日被血魔吸走精元,摧毁意志。娘亲可知那段时日夜儿是怎么过来的?”星昴脸带嗤笑的望着眼前女子。他摇头,再摇头,“娘亲不知,娘亲已经被父亲亲手杀死了,根本不会有机会再看见夜儿。”
“夜儿……够了……”女子声音略显严厉,却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喝斥。因为此刻的星昴,已经双眼猩红,如嗜血杀人的狂魔般张狂。
“所以我恨啊,我恨大阿山,我恨天界,我更恨风然,在练血窟的那段日子,我不断的告诉自己一定要离开,要将大阿山的人尽数杀尽来为娘亲报仇。”
这些话,从未对任何人提起。但说起时却又万般恨意。
许是感觉到星昴此刻的情绪比较激动,所以女子也不再劝,低眸轻叹,她道:“可他始终是你父亲……”
“从他背叛娘亲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是我父亲。”越说越失去理智的星昴,已经分不清眼前之人是谁。
“千夜!”
“谁也阻止不了我!”一声狂喝,如暴龙破空,响彻万里,身边的迷雾也被其震退,而那道虚影竟然也被震的化作云烟消散。
因为盛怒,因为悲伤难抑,也因为体内潜藏的魔性开始被释放。星昴眼睁睁看着那幻影消散,虽然仅存那么一点点温情,却都在下一个人出现时,彻底消失。
“千夜,你还不肯回头,难道真等大阿山的人将你再次打入轮回之道吗?”严厉的语气,冰冷的人,即便过了千年,他还是那样不近人情。
这回,眼前之人不再是虚影,而是真正切切的站在自己面前,星昴手中不知何时已经紧握冥痕,嗜血的红眼随时都能要人性命,一字一句,回以无情,“你没资格要求我做任何事。”
言罢,冥痕一舞,一道惊天红芒顿时往那人身上砍去。但那人却眨眼间便已消失,俊眉冷敛,忽觉那身影又在身后,再次砍去,却又是一场空。
“你已失去理智,若再不清醒,必将成魔。”那语气稍微有些变化,并且声音也与之前有所不同。但星昴却没这个心情去发现,而是一味的去砍杀。那人似乎也没什么闲情,与星昴周旋一段时间后,人又再次消失不见。
而迷雾也在逐渐消失,连带着那压迫之气也不见了。
冥痕因为主人的疯狂而入魔,因为入魔而不断斩杀,虽然只是虚空划剑,但一道道剑气愣是将台阶劈的千疮百孔。
没有迷雾,也就是这阵法失去了他的效应,待星昴恢复意识时,纵然脑袋清醒,可心里的恨却丝毫没有减少。腥红的双眼直直的盯着台阶顶层忽然出现的神塔,提着冥痕便准备奔上去。
就在他刚刚迈出一步时,忽觉衣角被什么拉住,缓缓回头低眼看去,正是沧岚。
沧岚双手紧攥着星昴的衣角,但眼睛却是紧闭着的,显然是晕厥了过去。身上有多处伤痕,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流出,每一处都足以要她性命,每一处也都伤得至深。而她的脸色更是苍白的吓人,脸上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星昴怔愣的看着这个躺在台阶上全身是伤的女子,不觉眉头微敛,心痛不已。俯身将沧岚扶起,但沧岚却只能虚弱的躺在他的怀里。被冥痕伤得这么严重还能活着,沧岚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那怀抱,冷的像似一块冰。而人的气息,只有愤怒和杀伐。
“你想知道答案吗?”低眉看着怀中之人,星昴抬手轻轻抚摸着那沉睡的容颜。“我带你去寻找答案。”
没有回答,星昴已将沧岚抱起一步步走往天机阁。
重明鸟躲在石阶下面不敢探出头来,方才冥痕的剑芒有几道剑气都伤到他了,幸好及时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等过了好一会儿才探出头,确定星昴走远后,这才飞回台阶。
“天机老人这回玩的挺大呵,都亲自出马了。”想了想,重明又道:“既然天机老人放他进天机阁,那势必要周旋一段时间,我何不趁此时机去寻找神命之书,让他们相互残杀最后一起玩完。”
想到此,重明不禁嘿嘿的笑了。
风少月等人一路追踪至瀑布前面,路线图上面的终点也正是这瀑布。又见那飞瀑似有被人破坏过的样子,众人心中更加笃定这飞瀑后面有问题。
只闻风少月道:“路线图到这里是终点,看来天机阁就在这后面没错了。”
白老点头,捋着雪白胡须严肃的看着飞瀑,“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进去。”
言罢,众人一致点头,随后各自祭起自己的法宝往飞瀑内飞去,叶倾舞依旧紧随白老。
天机阁内,星昴抱着沧岚一步步走上了最后一层台阶,身后是万步石阶,回头看去,深不见底。
而眼前的天机阁,却是一座宝塔形式的阁楼,塔为七层,每一层的边缘都有一道淡淡的光芒萦绕,但每一层的光芒又不一样,从下而上,赤橙黄绿青蓝紫,流光旋转无尽。而眼前则是一道刻有双龙的石门,石门是打开的,至于里面是什么却无法得见。
阴沉的天际,有微风轻抚,乌云开始游走,气氛也变得诡异阴森。
星昴看了一眼怀中女子,再抬眼看天机阁,嘴角却是勾起一抹冷笑,随后便大步踏进石门,石门也在星昴迈进去以后,自动关闭。
重明鸟小心翼翼的跟来,却没能赶在石门关闭的瞬间进入天机阁,无论它怎么撞击,石门已经无动于衷。见此,重明不禁腹诽道:“还要再一次将我拒之门外?”
“何止是拒之门外,还要将你打入深渊,不得再踏入天机阁。”
虚空传来的身影,洪亮浑厚,如晴天惊雷,重明听到那声音,身体微颤,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重明,你奉女娲娘娘之命守护人间,却不恪守其职,反而意图夺取神命之书,此等大逆不道违反圣意之举,天机阁绝不容忍,吾以天机老人的身份惩罚你在通天阶下面关禁闭千年。”
重明惶恐,正准备开口求饶,却只见眼前一道玄光忽现,整个身体便被这道玄光托起,任由他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玄光的束缚。只能任由玄光将其拖着落下通天阶。
“啊……”千般不甘,万般怨恨,都随着这撕心裂肺的声音消失,他的神命之书,此生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