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想要追寻的,纵使他们所有的背景或者生存环境在同一界限,但是心不一样,很多东西都不可能会是相同的结果。
耳边回荡起那些梨落谷小梨妖们心中美好的愿望,无论是出谷游玩人间,还是成仙飞上苍穹,都没有一个是愿意在这里老死一生。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沧岚一个人的坚持而已么?”她问着自己,这一切真的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想法吗,那些坚持,那些执着,都只是自己的思想而已?
白老和善一笑,心中只是深深叹息了声,举眉望着前方,“有时候,我们总以自己的眼光来看待事物的好坏,却忽略了事情本身带给其他人又是好是坏。”白老看着沧岚,眼里尽是慈爱,“那些生灵在梨落谷至少也活了上百年岁月,纵然他们真的喜欢那里,但又如何不保证他们不曾奢望过外面的世界?”
沧岚蹙眉,神色黯然,只因白老说的是事实。一千年前那些同伴们,总说要去谷外的世界看看,去过人类的生活,感受世间的美好,大家虽是随口而说,但也是因为那些愿望对他们来讲是遥不可及,所以只能用来幻想。
这些,沧岚从未想过。
白老微微皱眉,心中衡量了片刻,这才深深说道:“其实,当初梨落谷塌陷之时,也有许多生灵逃了出来,而那些埋葬地下的生灵也都有自己好的归宿。他们此生虽然为妖,但是只要没有做过什么为害人间的事,来世都会投胎到一些好的人家重生为人,忘记前尘的一切,做个拥有着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的凡人,如此,对他们又何尝不是一种好的结局?”
他们都已经重生为人了?沧岚惊讶的看着白老,不敢置信,当初自己亲眼看见梨落谷塌陷,就像是被四面大山吞噬埋葬一般消失在自己眼前,那些生灵真的还有重生的机会么?
那颗被枷锁紧紧锁住的心在等待一把钥匙来解开,那些梨落谷的生灵,已经拥有了新的人生吗?新的人生!
面对沧岚那惊讶而疑惑的目光,白老忽似觉沧岚应该知道些什么,可是这个女子却被隐瞒的太深,所以让她对很多东西都不敢再相信。
白老依旧那样和善的笑着,深深点头以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继而又转过身看着前方,目光是那样深邃。右手拂尘一挥,一道流光便从他的指尖划出径直在半空中打开一个圆形光圈。
沧岚将目光落在那光圈里,心里充满了期待,期待着那里所浮现出的画面。
而那光圈之中也渐渐浮现出一些画面,依然是那个充满着恐怖气息的鬼界,依然是排着长队等待着轮回转世的魂魄,也有那样凄厉苍凉的哭喊,也有呆板木讷的等待。
那个地方沧岚心里依旧害怕,所以身体也是微微颤抖着,毕竟忘川河那种痛苦早已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伤痕。
白老微微回头看了沧岚一眼,见她那害怕的神色,心里再次暗自叹息了声。
画面中,在轮回道上并没有梨落谷任何一人。画面一转又来到另一个地方,那里虽然昏暗,但是并没有那么多的鬼魂出现,只是很暗很暗的环境下,一群人在慢步向前走着。在旁边站了一个人,那人一身戎装道不出的英姿煞爽,至于那容颜只能用丰神俊朗来形容了。
这些人沧岚都认识,是那时候梨落谷的人,每个人都是那样从容的纵身跃入一扇流光之门,放佛那里会是他们最终的归宿。那些人,每一个到现在还能叫出名字,每跳下一个,沧岚便在心里默念了他的名字,那些熟悉的脸,隔了一千年再见还是那样温暖。
很多话没有可信,但是这画面却不可能是假,因为那些脸没有人能够将他们幻化的这样真实。
“当年,澜歌仙尊深知因神月镜一事梨落谷势必会有伤亡,所以他便亲自前往鬼界,请鬼界之主让那些人的来世能够轮回到好的人家,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这样也就不需再修炼不需在参涉百族之中的争夺杀戮,他们也不用再为了修炼而去为难自己。而在一千年前澜歌仙尊去梨落谷的同时,他也让叶凌飞将军亲自前往鬼界去等你们,这世界上,也只有这件事才能让仙尊如此上心。”
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便是叶凌飞,叶倾舞的父亲。
沧岚的心在此刻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一千年来,因为对梨落谷的亏欠,让她一生有恨有怨,此刻看到他们都已经重新转世,眼眸中竟然有滚烫的液体在打转。
“我一直以为当初那些人也像我一样,经历着同样的痛苦,却不曾想到原来这一切其实早已结束。”沧岚垂眸,分不清此刻的心情究竟是喜是悲,声音却渐渐哽咽,“我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梨落谷的千百生灵,所以这一千年来都是在恨意当中渡过,一千年了,真的一千年了,这个日子真的好漫长。”
“也许我早该知道的,当年我是最后一个死在澜歌剑下,但当我到鬼界时却不见梨落谷任何一人,我一直以为他们都已经魂飞魄散,根本不可能有转世的机会,哪知他们早已轮回,他们没有死。”
最后几个字,欣慰中带着一种释然。
白老深深叹道,抬手一挥,那些画面就被收回,“其实妄改生死已是违背天命,澜歌仙尊为此事也负出很多,他只想给梨落谷每个人都有个好归宿,让他们来世能够做到自己想做的。虽然这过程确实有些残忍,但是沧岚宫主在忘川河的那三百年澜歌仙尊确实不知,只因他早已为宫主安排好轮回之路,却不曾想到宫主并未轮回。后来知道也是在七百年前那场大战之中,若不是叶凌飞将军让仙尊前往鬼界,也许他这一生都不会知道。哪知当澜歌仙尊赶到鬼界时沧岚宫主已经不知所踪,同时他的至友叶凌飞将军也在同时牺牲,殊不知那几十年的仙尊又是如何走过来的,他等待了三百年,本以为后来可以等到重逢,却没想到等来了又一场别离。”
沧岚整个人脑海一片空白,“他……原来他……”
沧岚无法说出他做了那么多,更无法说出他原来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伤害太深,要原谅实在太难,此刻说出来也会太苍白。
“所以仙尊要守护玄月谷,不仅仅是为了完成白帝上神的心愿,也是为了替那些梨落谷生灵一个交待,也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人。”白老深深叹道,“宫主啊,许多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就再也没有回转的可能,因为它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曾烙上一块疤痕,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让那些事重演。”
“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谁……也逃不过。神月镜存在梨落谷,这一件上古三大神器的存在本就注定很多事,梨落谷所有人的生死也早已与神月镜相连,就连此次玄月谷与妖族一事,也是因神月镜而起。所以,不管是千年前或千年后,这些事,都是注定的。”
白老一番话如同当头棒喝,不知那是为了宽慰沧岚的理由还是什么,但每一个字都是那样有理而真实。被乌云遮掩的明月终究只有在乌云消散之后才会明朗。
其实那些事真的已经注定,神月镜在玄月谷这个秘密,纵然天界不来夺取,也不能保证其他人不来。若真是其它人,那梨落谷又会是如何?
与澜歌,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恨与不恨,若是千年前喝下孟婆汤,重新轮回,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般境况,她忘了他,他也不会因为她的事而分心。
想到天界初见时,他不肯相认,多半也是不肯确定吧。沧岚苦笑,“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固执,对么?对他,对梨落谷,对我自己,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大的受害者,造成我今天这样的人是他,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其实谁都没有错,这一切只能怪天意如此。”白老叹道,“老夫是不愿宫主与仙尊一直这样僵持,故才将事情原委道了出来,为的也并非将责任推给宫主,而是要请宫主将这事情想清,若是宫主还是执意要利用神月镜将时光倒流,老夫也无力阻止。”
“回到一千年前?”沧岚凄然一笑,“回到一千年前不是又剥夺了他们现在的快乐了吗?为了我一个人的私心而毁了他们此刻的幸福,沧岚,做不到。”
她又如何能做到,拼尽性命也要动用神月镜,不就是为了让不快乐的人回到千年前变得快乐吗?而此刻,他们都快乐,自己又怎么能残忍的去剥夺。对沧岚而言,她做不到。
白老无奈摇头,对于这个女子他心中还是多有尊重的,在离恨天关于沧岚的一切也是略有耳闻,如此让她发现自己所坚持的不过是一个人的执著,心里应当还是很痛苦的吧。
白老微微拱手,“宫主也莫在想太多,事情过去了也便过去了,其实许多事情终究是要接受现实的,澜歌仙尊与宫主之间,也该有个了结了。”
“了结?”沧岚瞬间似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看着白老,神色茫然,“仙尊觉得沧岚该如何了结?”
她连自己也不明白该如何了结,明明那么想要将事情结束,却不知该如何去结束。
白老微微一愣,迎上沧岚那迷茫而等待目光,白老再次无奈摇摇头叹息了声,“其实容白老说一句,宫主对仙尊,也许早已没有爱了吧。”
沧岚身子一怔,就连眼神也在那瞬间呆愣,白老这句话放佛是说了一个连她自己也不相信的事实。
坚持了一千年,等了一千年的人,其实早已没有了爱?那又是拿什么在怀念和等待?
白老捋着胡须,干咳两声颇有些为难,“世间情爱,很难说清,白老也无从为宫主解答。”
白老一生追寻仙道,想必也是从未经历过这些情爱之事可。
“只是.....”又是峰回路转的一种变化,白老慧眼闪烁着别样光芒,意味深长的说道:“只是如果真的是爱或者还爱着,又怎么可能会去恨呢。既然已经开始恨了,那么当初的美好也许就不复存在了罢。”
白老说罢,再次看了一眼还在呆愣中的沧岚,见她此刻还陷入在自己思绪之中,也是不好打扰,轻轻摇头一笑,迈着脚步离开了。
沧岚静静立在那里,青丝如绸缎般散落香肩,白衣如雪,幕色下,此刻显得那般孤独落寞。
抬眸看着前方,夜幕落下,将一切归于平静,就像沧岚的心一样,在这渐渐黑暗的天际,寻找一处属于自己的出路。
了结?该如何去了结?是了了?还是结下?
早已没有爱了吗?闭上双眸,她连自己也不知道,对澜歌,是不是真的已经没有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