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们出发吧!”一直沉默不言的林天站了起来。
“让我带你去寻找红龙女王吧,我知道她的大概位置。”一条青铜巨龙走了出来。根据声音来分析,它应该是雌性的。
兽人和人类对望一眼,点了点头,然后飞身上了龙背。
青铜巨龙那二十多米开的翅膀轻轻一动,林天只感到微微的震动,他们已经到了高空上。
“女王可能并不以龙的形态出现,你们寻找的时候可要小心了。”青铜巨龙提醒道。
“放心,我曾经见过女王精灵时的样子。”林天说着,眉心的金色小湖绽放着耀眼的光芒,向着下方扫去。
如果不是林天,萨尔几乎错过了她,
即便是坐在一条巨大的青铜龙背上,他也无法看到一切。他找寻的是一条红龙,在这片空旷的地方应当很容易辨认。他没有想到找寻一名苗条的精灵女性,孤身一人蜷在一座石峰上。
“在下面。”林天突然说道。
“再飞一小段,我就停下好让你们下来,”提克道。她是看守时光之穴的巨龙之一,自愿背负萨尔去任何他需要去的地方——首先是这片荒芜的土地。“我觉得我的存在不会受到欢迎。”
她说这话的口气并非带着敌意,而是怀着深深的遗憾。萨尔猜想所有的龙族都为发生在生命缚誓者身上的事情而感到哀伤。萨尔想,任何有感情的生命都会为此而哀伤,只要它有哪怕一点心智。
“我想那最好不过,”萨尔道。
他们靠近一些,让他能够更好地观看那微小的身形。他看不见她的脸,但是她的身体紧紧地蜷缩着,双腿紧靠在胸前,紧挨的是她那向下弯着的一头红发的头部,组成她的所有线条都呐喊着痛苦和破败。
青铜龙在一段距离之外着陆,屈膝好让萨尔和林天下来。
“等你准备好离开时就到这里来,”她告诉萨尔。
“我希望阿莱克斯塔萨和我们能一同离开这里,”萨尔提醒她道。
提克忧郁地看着他。“等你准备好离开时就到这里来,”她重复道,然后跃入天际。
萨尔叹了口气,朝着峰顶望了一眼,然后和林天开始攀爬。
“我听到你们了,兽人和人类,”她在他们还没能爬到一半的时候就这般说道。那动听的声音有着残缺,如同一只珍贵的玻璃雕塑被一只粗心的手打碎:依然闪耀,依然可爱,但却已破镜难圆。
“我们并非想要偷偷接近你,”萨尔回复道。
她再没有说什么。
他爬了上去,坐在她身旁的一块硬石上,而林天则站在一旁。她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或是说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萨尔说道,“我知道你是谁,生命缚誓者,我——”
她猛然冲了上来,她晒得黝黑的精致脸庞看起来怒不可遏,咬牙切齿的她咆哮着。“你不得再那样叫我!永远不!我不再为生命缚誓,再也不会。”
她的突然爆发让萨尔吓了一跳,但对他来说这并非出乎意料。
他点点头。“如你所愿。我是萨尔,曾经是部落的大酋长,现在是大地之环的一名成员。”
“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是谁。”
林天倒是依然平静地站着,倒是萨尔微微一惊,但继续道,“而且不论我用什么名字来称呼你,我被派来寻找的是你。”
“受谁所托?”她说道,她转过去注视这片空旷而丑陋的大地,声音又一次变得沉闷。
“是伊瑟拉,一部分是,还有诺兹多姆。”
她的面庞闪过一丝最轻微的兴趣之意,好像是透过深水瞥见的什么东西。“他回来了?”
“我搜寻并找到了他,正如我搜寻并找到了你,”萨尔说道。“他学到了许多东西——他深信你需要听一听这许多事情。”
她把玩着几缕随着热气升起的深红色的头发,并没有答复。萨尔不确定应当如何继续,他准备过如何面对悲伤和愤怒,但是这般沉寂,这死一般的绝望——
他告诉她迄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试着让这听来像是一个故事。只要他能够激起一点兴趣,一点好奇——除过她脸上那可怕的石头般毫无生气的死亡面具外,任何东西都行——他都会为之而鼓舞。他提及伊瑟拉,还有试图过摧毁古树的火焰元素。阵阵热风无情地吹过,但阿莱克斯塔萨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就好像她是石头雕刻出来的。
“古树表示,”萨尔继续道。“他们的记忆正变得混淆。有人在破坏时间线。”
“我知道这一点,”她坦率地回答道。“我知道青铜龙们对此感到担忧,他们还招募了凡人来帮他们修正。你告诉我的毫无新意,因此自然无法能够激起我回归的念头。”
她的措辞和口气很是恶毒。它带着恨意——但是萨尔知道,这仇恨并不是针对他的,这是针对阿莱克斯塔萨她自己的。
他决心继续。“诺兹多姆相信,许多事物都是相互牵连的,他们并非独立的事件。巨龙守护者们所经受的一切可怕事件——无限龙军团的神秘出击,翡翠噩梦,乃至于死亡之翼和玛里苟斯的疯狂——诺兹多姆从中感受到了一个模式,一个针对龙王和他们龙族的攻击模式。设计来损耗并击败他们的攻击——甚至可能让他们自相残杀。”
一阵轻声低语。“谁又会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即便这是真的?”
即便这只是很不起眼的好奇迹象,萨尔也深受鼓舞。“诺兹多姆需要更多时间来把这一切弄明白,”他回答道。“现在来说,他怀疑至少无限龙军团是有所关联的。”
寂静。
“我明白了。”
“他要求我找到你。好——好帮助你,帮助你疗伤。”这很困难,也让人羞愧,作为一个普通兽人萨满的他要去治疗生命缚誓者——也许她自己就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治疗者。他心中一半预计她会对萨尔的提议嗤之以鼻并将之驳回,但她只是沉默不语。
兽人继续下去。
“如果你能恢复,其他许多东西也都会得到治愈。我们可以一同前往魔枢,和蓝龙们交谈,帮他们找回理智。然后——”
“为什么?”
这问题,问得这么简单直白,让他一时半会说不出来话。
“因为……这能帮助他们。”
“我再问一遍:为什么?”
“如果他们得到帮助,那他们就能加入我们,这样我们就能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一旦我们有了头绪之后,我们就能将它修正。我们可以与暮光之锤的邪教徒作战并击败他们。找出无限龙军团的动机所在。一劳永逸地阻止死亡之翼……并且拯救这个世界,这个正在不断四分五裂的世界。”
她凝望着他,眼神几乎能穿透他。很长一段时间,她没有说一句话。
“你看不到,”她最后说道。
“我看不到什么,阿莱克斯塔萨?”他非常恭谦地问道。
“这一切都无关紧要。”
“你想说什么?我们有信息;我们知道这是一个巨大而复杂的计划的一部分,而且这计划可能已经进行了千万年!我们有可能阻止它!”
阿莱克斯塔萨慢慢摇摇头。“不,这无关紧要,全部都是,一切事物是否相互关联并不重要。这已经持续了多久并不重要,。甚至我们是否能够阻止它也不重要。”
他注视着她,无法理解。
“孩子们,”她平淡地说,“死了,克莱奥斯特拉兹死了。我万念俱灰,只剩肉身,却也活不长久。没有希望,没有一切,。这都无所谓。”
萨尔突然感到愤怒涌上心头。他仍然黯然承受着失去特瑞萨的心痛。失去她是必须的,如果一切都要按它应有的方式继续的话。但是他会想念他的,现在会,一直都会。他想起她是多么的渴求能够有所作为,能够活出意义。她曾感觉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但是她已尽了自己的一切努力。生命缚誓者所能带来的改变之大,甚至是特瑞萨所不能理解的,但她却倾向于呆在这里,坚持一切都无关紧要。
事物确实有其重要意义。特瑞萨重要过,神佑大陆重要过。不论她忍受着什么,阿莱克斯塔萨都不该沉湎于她的痛苦中。
他确实同情过她,这种同情现在得以让他压制自己的怒火。
“我对龙蛋的损失表示歉意,”他说道。“失去了绝大多数的一代人——说真的,我无法想像你的痛苦。并且,我对你配偶的离去表示抱歉,尤其是以这种方式。但是……我不能相信你会抛下那些需要你的人,”他说道,声音中渗着怒意。“你是一名龙王,以先祖之名。这是你生来的使命。你——”
她猛地一跃,从坐姿直冲入空中,速度快到他的眼睛几乎跟不上。转瞬之后,一头巨大的红龙盘旋在他的上方。这片死地上细微的灰色尘土搅动着,掩盖住萨尔的皮肤和袍子,刺得他双眼流泪。他跳起身来飞快地向后退,想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没错,我生来,”阿莱克斯塔萨说道,她的声音更加低沉和刺耳,充满了怒火和某种难言的苦涩。“就成为生命缚誓者,却没有真正明白这需要我做到什么。而且我需要做到的已让我无法承受。我牺牲过,付出过,帮助过,战斗过,但我的回报却是更多的痛苦,更多的需求,还有所有我珍视的人的死亡。我不希望杀人,但是兽人,如果你再来纠缠我,我会的。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一切!滚!”
他再试了一次。“求你了,”他说道,“看在那些无辜者的份——”
“滚!”
阿莱克斯塔萨朝后一仰,拍打着自己的翅膀好停留在空中,张开了那巨大的长满尖牙的大口,萨尔赶忙逃开。一片翻腾的橘红色火焰把他刚才坐着的石头烧得焦黑。
“走!”林天喊道,身体已经快到半山了。
兽人听到她又一次开始吸气,连忙跟着林天半跑半跌到了山峰的边缘。
一声吼叫笼罩了阴沉的空气,。它混合着愤怒和痛苦,萨尔的心为苦痛的龙王绞痛。他希望自己能够找到什么影响她的方式。想到她因为没有食物和水,还有最重要的是一颗绝望的心,孤身一人死在这里,这种念头让他难受。他抱歉地幻想着旅行者们有朝一日偶遇她的骸骨,像其他点缀着这片大地的尸骨一样老旧发白。
他滑落着走完了剩下的路,满身擦伤,无精打采,步履蹒跚地走到提克说过的与她会面的地方。巨龙在上方飞了一会儿然后落地,悲哀地看着他。
“我该背你去哪里,萨尔?”她低声问道。
“我们去魔枢,按计划行事,”萨尔说道,声音带着疲惫。“我们照诺兹多姆的要求,去说服蓝龙和其它龙族结盟。”
“并且……我们独自去。”
“你们并不孤独,至少还有我。”林天说道,但是他再次被红龙忽视了。
萨尔点点头。“独自。”他回望一头巨大红龙的身影,她的翅膀不规律地拍动着,身体扭曲着,随之把那长着角的头向后一甩。也许吧,如果她看到其他人在做什么,她会改变自己的心意。“现在来说。”
他们向北飞去,但在提克双翼拍打的声音外,萨尔还能听到一个心灰意冷的生命缚誓者那苦涩悲哀的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