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来越模糊的意识中,萨尔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从荒芜之地出发,父亲带着霜狼氏族出征。而他,则带着先锋军。恶魔强大,天灾四处为害,但是他们无怕畏惧。
父亲倒下了,黑手酋长倒下了,族里的元老在战争中一个个战亡,而他,萨尔,霜狼氏族的新族长依然无怨无悔。
后来,他遇到了那个圣骑士,他遇到了那个巨魔,他遇到了那个牛头人,部落这个荣耀的名字开始再次出现在神佑大陆的舞台上……
萨尔突然感到脸上一片冰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泪流满脸。
我,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我,没有让族人。我,部落的大酋长,为了部落子民的生存而奋斗,从来没有一丝的松解!我,无怨无悔!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萨尔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只有阿格拉。
“你醒了。”阿格拉温柔地说道,“跟我来,我带你去元素王座。”
萨尔感到惊讶的是,去元素王座居然这么方便,而且离加拉达尔这么近。就在穿过天歌湖不远,坐落在群山脚下的一个小岛上。当他们走近的时候,萨尔看到一堆覆盖着苔藓的石块高高矗立着排列成形。
“为什么元素之怒们离得这么近?”他边跑边向阿格拉问道。
她向他报以冷笑,然而她回答的时候眼中的调皮却多过生气。
“如果你是一个元素之力的巨大化身的话,你还担心有谁会来打扰你吗?”
萨尔冷不防笑了起来,发出一声短促而欢乐的笑声,阿格拉笑的更厉害了,“有大地之环的成员在这里确保元素之怒们不会受到凡人琐事之扰,只有需要它们的智慧,或是诚心诚意提供帮助的人才能与他们交谈。当然,这只是一个礼貌的说法。元素之怒们当然能够应付好自己的事。”
他们走下湖面,双脚踩在了潮湿的泥地上。
突然之间,他们就出现在了眼前。
四个巨大的元素生物慢慢走了过来,他们看上去很像那些萨尔长久以来效力的较小的元素化身。他们狂暴、野性而充满力量。
尽管距离尚远,他也能够感觉到他们极其强大的力量。不,这样的生物当然用不着担心有人前来烦扰它们。
阿格拉以温柔谦恭的声音挨个介绍他们,“戈达乌,大地之怒。埃布留斯,水流之怒。伊森拉图斯,火焰之怒。以及卡拉迪奥斯,空气之怒。如果说这片土地上有什么能够帮上你的忙,古伊尔,”阿格拉诚挚地轻声说道,“那就是他们了。去吧,向他们介绍自己,然后说出你的问题。”
一时间,萨尔仿佛回到他初次与元素们相会的时刻,元素的精魂们一个接着一个来到他的身边,在他的思想与脑海中交谈。现在,他们或许要在相似的情形下再来上一次了。要从哪个先开始呢?他选择了空气之怒卡拉迪奥斯,接着开始向他走去。
他几乎立刻感觉到了他强大力量的冲击。他蹒跚前行,猛烈的狂风几乎将他吹倒,但他低下头顶着旋风继续前行。
在他眼中,这个巨大的元素之怒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气旋,长着强壮的手臂和闪亮的红眼睛。起初卡拉迪奥斯并没有注意他,萨尔在挟着沙尘的狂风中站稳脚跟,任由它冲刷着自己的皮肤。他闭上双眼,以之前学到的方式伸展开自己的思维。
卡拉迪奥斯,空气之怒……我远道而来寻求你的帮助。我来自一处饱受苦难之地,可我并不知道大地痛苦的原因。我请求它的协助,而它并不对我作出回应。在我的幻象试练上,我看到自己无法拯救我的土地。您能听到外域空气的呼喊声——你能帮助我吗?这个幻象是真实而不可更改的吗?
卡拉迪奥斯转过头,用他红色的双眼俯视着他,他的直视令萨尔感觉到了强大的压力,它在萨尔的脑海中说道。
我为何要关心另一片土地上空气的命运?我自己的元素尚在此处受苦。空气拥有思考的力量,古伊尔。我知道你又叫做萨尔,是杜隆坦和德拉卡的儿子。你是一个强大的萨满,就连我也能听到你祈求的声音。我所能为你做的,就是思考和聆听。分析你在试炼上看到的情景。别的,我就无能为力了。
卡拉迪奥斯说完就离开了,再没给他任何提示。萨尔感到心中涌出一阵失望,但立刻将它按捺下去。对元素之怒们发火毫无意义。如果卡拉迪奥斯能帮上忙的话,萨尔相信他会那么做的。然而他仍旧觉得卡拉迪奥斯的话中有所纰漏。
他回头瞥了阿格拉一眼,然后摇了摇头。元素之怒们只是与他心灵交谈,因此她并没听到卡拉迪奥斯说了些什么。否则他知道她一定会嘲笑他的失败。
现在,他看到她坚毅的脸上满是错愕。他又向下一个元素之怒走去。
这一次是火焰之怒伊森拉图斯。当他走上前去的时候,这个强大生物散发出的炽热迫使萨尔扭过头去用手臂挡住脸颊。他要如何接近这样的存在呢,那么做将会烤焦他的皮肉吗?
解决的方法悄然而至。他不顾元素火焰带来的炽热之痛,转而探求内心中的平静——来自那些与他同在的生命精魂。他让自己平静下来,安抚自己纷乱的思维,通过想象让自己的皮肤凉爽下来,能够忍受强大元素之怒的灼热。他转身直面伊森拉图斯,并且张开了双眼……热量消减了。现在萨尔能够继续前进了,他上前跪在火焰之怒的面前,向他重复了自己的请求。
伊森拉图斯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这个兽人身上。尽管他刚学会了新的本领,在这咫尺之遥的距离上,萨尔也不得不闭上双眼抵御它放射出的可怕热量。呼吸令他感觉喉头焦干,但他并没有退缩。他拥有足够的力量与这个存在对话,他不会为此所伤。
你的话令我感到愤怒,火焰之怒在他的脑海里说道,我的愤怒是因为我自己的火焰正在这里受难,而你无法理解,对于不能为你提供帮助,我有多么遗憾。这片土地上的火焰精华尚且不足,我又如何能与别处燃烧的火焰对话呢?萨满啊,我又怎么能知道他们为何陷入痛苦和折磨呢?那是你的土地,你才能观察得到。我能感觉到你对于达成目标的热情,而我赐予你我的热情——尽一切努力去治愈你的世界的热情。除此之外,我无能为力。
一朵火花闪耀着射入萨尔的喉咙,进入他的体内,仿佛整个包裹住他的心脏一般。他感觉到那火花的灼烧,焦炙而痛苦。但他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火焰。他一手按住胸膛上心脏的位置,往前倾身把另一只手也按了上去。
阿格拉就在身边,她伸手抚住他的肩头,让他感觉清凉而宽慰。“古伊尔,他伤到你了吗?”
萨尔摇了摇头,痛苦正在逐渐消退。“不,”他说,“不……实际上并没有。”
她双眼探询地看着他,然后又望向伊森拉图斯,巨大的元素之怒已经转身离去不再理会萨尔了。她从包里摸出一瓶清水,但萨尔伸手拉住她的手臂,然后摇了摇头。
“不,”他以刺耳的声音说道,“伊森拉图斯……赠与我火焰的热情,以做我所需要做的事。”
阿格拉慢慢点了点头,“你昨晚就知道了,火焰早已在你心中燃烧。但这确实是件了不起的礼物,很少有人能够得到伊森拉图斯之火的洗礼。”
她并没有明说,但他听出来她自己并没得到那个殊荣。于是他觉得有必要补充说道,“我认为这礼物并不是送给我自己的。它是为了神佑大陆的元素,为了让我能够更好地帮助它们。”
“我也那样祈求过,为了帮助这里的火元素,”她轻声说,“可他认为我称不上。”
他紧握住她的手,“你很有能力,阿格拉。一定是因为你心中的火焰已经足够炽热了。”
她吃惊地抬头看着他,他原以为她会立刻抽回手厉声反驳,然而阿格拉却任由他握着她的手,棕色与绿色的手指彼此相扣。过了好一会,她才温柔地捏捏他,然后抽回了手。
“还有两个,”她重新控制住自己,以粗鲁的声音说道,“你已经得到了一份大礼,或许戈达乌和埃布留斯能比伊森拉图斯和卡拉迪奥斯帮上更多的忙。或许能给你更清楚地解释下你看到的幻象,我发现有时候啊它们的神秘与其说是给我们启发,倒不如说是令我们烦恼。”
他对她的不敬有些惊讶,但却又不得不表示赞同。有时火焰与空气都会表现出反复无常。
他心中那团虚幻的火焰已经熄灭,但他还能够感受到余烬的温度。他围着元素王座绕了个圈,走向埃布留斯并在水流之怒面前屈膝跪下。
她立刻转过身来。萨尔甚至还没在心中说出自己的请求,就已经感觉到水花轻柔地拂溅上他扬起的脸庞。他舔了舔嘴唇,感觉到清冽甘甜,是他所尝过的最清澈的水。
古伊尔,我也和你一样感到痛苦和困惑。很多人忧心而来,但少有人像你这样感受深切。要是在这个世界的话我自然能够帮上你,这里有很多水元素,属于我的和不属于我的。你的心中已经有了如火热情去帮助和治愈。去让一个受到严重影响的世界得以恢复。我没法像伊森拉图斯那样给予你如此一份礼物。但我将告诉你,不要为你的感受而羞愧。水流将会带给你你所寻求的平衡;它将带来补充和恢复。在你拯救世界的旅途中,不要惧怕任何感受,也不要惧怕心中的伤痛,因为你终将治愈它们。
萨尔不由迷惑起来。我?我心中并没有伤痛啊,伟大的元素之怒。除了对我的世界遭受苦难感到的心痛。他感觉到水花怜悯的轻拂。一个人只有在准备就绪之后,而非之前,才能面对自己肩头的重担。但我要再一次对你讲,古伊尔,杜隆坦之子,加拉德之孙。当时机成熟,你准备好治愈你的世界之时,不要畏惧深入其中。
水流顺着他的脸颊流下。萨尔再次张嘴品尝这甘洌的液体,但却发现它温热而带着咸味。是眼泪!他正在公然哭泣,而埃布留斯任由萨尔去感受元素与他的共鸣。
他毫不羞愧地抽泣着,知道这个感觉美好而真实。
昨晚的幻象已经悲伤地展露出,萨尔意识到他希望自己出生的世界完好无损,甚至超越了族人的希望,甚至超越了能让他们有一片安居乐业之地的希望。只有在那之后,才谈得上别的事情。只有当神佑大陆从这怪异而愤怒,令它颤抖、战栗乃至哭泣的伤痛中恢复过来之后,部落乃至联盟甚至同盟军才能真正得以发展壮大。这就是他感觉自己应当前来外域的原因,这就是他抛下自己深爱并且一手创建的部落的原因。
这确实是唯一的选择。
他站起身,颤抖着用手臂擦擦眼睛,然后转向最后一位元素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