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帝青宫门口,正要去礼佛大殿,便听见一名太监的求饶声。
冷沐真下意识转头去看,视线却被宁蝾伸来的大手挡住,快步走过了帝青宫门口,“让他闭嘴!”
宁蝾留下一句吩咐,侍卫们也没有应声,只默默执行了命令,紧紧捂住了太监的嘴,强行将他拖了下去。
走过了帝青宫,便是皇帝一阵怒骂,暴声响彻云霄,震得帝青宫上下皆静谧无声。
听到皇帝的骂声,冷沐真亦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跟着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就为了卖花女的事,皇上就动了大气?”
皇帝正在气头上,不仅性情暴躁,且对周围的一切更加警觉敏感。
深怕冷沐真的话,被皇帝听去、借此发挥,宁蝾先捂住她的嘴巴,远离了帝青宫才放开,“门下侍中的公子与禩吴公主定亲,皇上已经收了嫁妆,如今不仅要悉数奉还、还要赔偿一大笔银子。你也知晓皇上最在意什么,这种丢面又失财的事,他自然怒不可遏!”
冷沐真哼唧一笑,“不就是一笔精神损失费嘛,能有多少钱?皇上抠门一辈子了,连这点银子都没有?”
她并非发问,只是一种嘲笑。
宁蝾会意,也只是笑笑,继续向礼佛大殿走去。
相比帝青宫,此时的礼佛大殿可算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有布置戏台的下人,大多都是戏班子里头的;有收拾礼佛大殿的宫人,从清洁到摆席,按部就班地做着;还有十几二十位爱戏的主子,早已经聚集在礼佛大殿,畅聊着自己爱听的戏。
“听说今日要唱一出《回荆州》、一出《甘露寺》,意在《龙凤呈祥》!”
“既是《龙凤呈祥》,亦是龙凤呈祥,果然是个好开头!”
“是啊,这三日的戏都是皇后娘娘亲自安排的,可见皇上皇后对六月十五的重视!”
“听戏的大日子自然要重视,唱龙凤呈祥最好不过了!”
“龙凤呈祥固然是好,我却最喜欢《红鬃烈马》,尤其是其中一折《大登殿》。薛平贵攻破长安、自立为帝,行己所好、除己所恶,为所有人羡慕啊!”
“红鬃烈马确实精彩,却不只大登殿一出。你尤其羡慕,莫非心有图谋、想要造反?”
洛商一向如此,一旦有人吹风,一旁就会有人点火。
“行己所好、除己所恶,这可是皇上的权力啊,我们可不敢凭空羡慕的!”
“说是羡慕,岂非已经图谋造反?真是胆大包天!”
无端被扣了一个造反的帽子,言语发起者自然生气,“我们一家忠君爱国,何时有过谋反之心?你们若再胡说,我便上书参告你们!”
因为煽风点火,所以谈戏的人一哄而散,各自落座与自己的侍人说话。
见宁蝾与冷沐真进来,才纷纷打了一声招呼。
冷沐真并没有理会,只是专心与宁蝾说话,“戏子都在偏殿吧?听说这几场戏,要唱到后日?”
宁蝾点头,“戏子多,便安排在偏殿上妆打扮,这些都是皇后一手操办的。既是唱戏的大事,自然不能小视,一唱唱三天是必然的事!”
说着,两人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不知是否皇后有心,竟将两人的座位隔开老远。
冷沐真不悦,手动搬着桌椅,硬是插进了宁蝾旁边。
一旁看着的主子、宫人都不敢言语,只是暗暗想着:冷沐真也忒大胆,皇后娘娘安排的位置,她居然敢擅自移动?
等皇后娘娘来了,就有冷沐真的好戏唱了!
众人都幸灾乐祸地,想看看冷沐真被处罚的样子,宁蝾则处之泰然,“皇后娘娘忒粗心,连国法中的等级制度都忘记了,竟将你的位置安排在下座!”
按着国法等级制度的规定,宁蝾与冷沐真的位置本该相邻,所以擅自移动也没什么大碍。
老太君与冷伯谕一进宫,便直奔礼佛大殿而来。
依老太君的性子,原该摆摆架子,迟到个把时辰才对。
但因冷伯谕想看戏,她也宠爱孙子,便陪着孙子赶来了。
一进门便看见丫头搬了桌椅,老太君不责骂擅自做主,而是心疼地上前帮忙,“沐丫头你留心些,虽不是什么好木头,却也是有分量的,万一扭了你的腰怎么办?”
换作平时的老太君,除非冷沐真生病、身子不爽,不然不会这么明显地表现出心疼。
她自己也承认,半分真半分假,假指的是表现,而非对丫头的关心。
因为冷伯谕宠爱妹妹,老太君有心讨好孙儿,自然对丫头爱护有加。
冷沐真却突然不习惯了,抢过桌椅摆好了位置,一脸惊愕地看向老太君,“你出门忘吃药了吧?”
老太君先是一愣,而后恼怒,下意识地便挥了拐杖,当头一敲,“死丫头,你祖母身子康健,吃什么药?成心诅咒我么?”
话还没有说完全,拐杖也还没有落到冷沐真的脑袋上,老太君便注意到冷伯谕即将恼怒的神情,连忙向丫头赔笑,“还是沐丫头最关心祖母,放心吧,祖母身子好好的,尚且不必吃药!”
说着,尴尬地看看抡到一半的拐杖,故作自然地收了起来,“这拐杖似乎脏了,我挥一挥,去一去尘!”
冷沐真听得一愣,她的拐杖天天擦、日日擦,平时又不怎么出门,怎么可能会脏?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嘛!
注意到冷伯谕的眼神,冷沐真才明白老太君的异样,随即无奈一笑,“祖母有这去尘的工夫,还不如坐着喝喝茶、吃吃点心,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消停会儿吧!”
老太君跟着应声,“好,那我这就入座,你们慢聊!”说罢,向自己的座位而去,一路尽是行礼的人,她都不做理会。
冷伯谕的位置就在冷沐真身旁,原是临近宁蝾的位置,却提前被丫头占了,只好坐在丫头的下座,“几时开戏?”
问罢,便有一位皮肤黝黑者,故作自然地微笑靠近,“冷世子亦喜爱听戏?”
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袭嫩粉色的长裙,配着一条席地的披肩,原是窈窕身姿,却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正是林夕菡。
她的皮肤并不白皙,五官却十分精致,勉强称得上美人二字,但不及云千柔的仙美。
原该是开朗活泼的个性,她的性子却尤为安静淑女。自然了,只是表现在男子面前,对付仇人还是毒辣狠心的!
她实在不适合嫩粉色,衬得原就黝黑的皮肤更加黑炭,于白日之下,简直一个铁面无私的包青天。
原本属于黝黑的美,尽被这一袭嫩粉剥夺,最后只剩下怪异和可笑,难怪被宁蝾出诗讥讽!
见是林夕菡,冷沐真第一反应是惊讶的,她不是钟情于冷亦寒么?怎么这么一会儿,又接近冷伯谕了?
难道但凡是冷世子,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爱上?她是爱冷世子这个人,还是爱冷世子这个地位?
冷伯谕初来乍到,并不知林夕菡的性子,也没在意她的心思,只平声应答,“是啊,从小就爱听戏,最爱的就是《龙凤呈祥》!”
林夕菡欣然一笑,“巧了,我也最爱龙凤呈祥!以前都是听吴家班唱的,如今换了邵家班,不知这耳朵听不听的习惯呢!”
她其实没有听过吴家班,只是听说吴家班是北诏地区最有名的戏班子,而冷伯谕又出身北诏,所以用吴家班来制造共同语言。
果然一语击中,冷伯谕跟着一笑,“吴家班的戏自然没话说,只是年头久了,总会被新班子替代。今日唱戏的邵家班,听说是个后起之秀、实力非凡,我亦是期待的!”
“呵呵呵呵呵!”林夕菡掩嘴,发出自以为最动听悦耳的笑声,自我催眠地以为两人话语相投,“邵家班的实力,确实也不容小觑。今日一唱,若唱出了名气、打动了圣心,今后可就一帆风顺了呀!”
听着她的笑声,冷沐真只觉后背一阵阵发麻,连忙伸手推了推她,“林小姐还没听出来么?大哥不喜欢吴家班,对邵家班很期待,与你更是话不投机,识相地就快滚!”
以前对冷亦寒痴痴纠缠,如今又转向冷伯谕,这林夕菡未免太墙头草了吧?
这种墙头草,冷沐真最是讨厌,说了一句、一个白眼,就没再理会了。
见妹妹讨厌,冷伯谕也闭了口,再不理林夕菡一句。
她们早有结怨,今日林夕菡又受了气,心里更加不满。
不就是个废物,出外学习了三年,勉强捡回了一条命嘛!有什么值得张狂的呢?胆敢让她滚!
林夕菡假咳了几声,故作很自然地道别,“本小姐还有其他事,就不打扰冷世子等戏了!”
前脚走了一个林夕菡,后脚又来了一位闺秀千金。
既然聊戏班子话不投机,她便换了戏的本身。
这回冷沐真没有阻止,是冷伯谕先一步感受到她的心思,因而不做理会,只当没有听见她的话。
气得那名千金暗暗咬牙,默默地哼了一声,便跺脚离开了。
而后又来了几名女子,试图与冷伯谕搭话,皆被冷伯谕冷据。
冷沐真在一旁观察着,这些女子,大多都是以前喜欢过冷亦寒的女子。
冷亦寒在时,冷沐真看不透她们的心思,如今冷亦寒走了,可算了解了她们的野心。
什么痴情、什么情种,无非就是看上冷亦寒当时的地位。
如今地位还在,人却换了,她们的心也跟着换了,果然感情渺小、不可一世!
姚瑶的通缉令解除了,禩吴太子也退婚了,她也就恢复了自由身。
原以为她会跟着回来,却只见刘瑁一人,给刘麒送了新冰过去,便急匆匆地赶来了。
见他脸上挂着笑容,冷沐真随即放心,姚瑶既是语嫣,应该回去当她的掌柜了吧!
毕竟京城、宫闱这些是非之地,即便她回来,也不能成就自己的爱情,还不如继续住在江南!
“皇后娘娘驾到、淑妃娘娘到、德妃娘娘到!”外头的太监通报了一声。
冷沐真呵呵一笑,三位娘娘一起到,又是一团后宫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