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会来的,该走的也总会走的。
冷沐真正了正衣冠,由宫人引着,一路去了帝青宫。
门口便是宁蝾,浅笑看她一眼,却没有跟随。
蝶舞的事,不过皇帝的一个幌子,说过去也就过去了。
入赘之事,事关冷族却不关宁蝾的事,皇帝自然没召见他。
以蝶舞、宁毅引入,皇帝的重头戏还是在入赘,再引进新势力控制冷族。
皇帝与冷族的一战,注定是要打响的!
一路紫薇盛开,夏景甚是美好,却少了春日的花香环绕。
不远处走过几位妃嫔,兴高采烈地欣赏紫薇花的美好,似乎对帝青宫前殿的风暴全然不知。
注意到远处异样的轰动,冷沐真才多问了一句,“今日行宫中,有贵人来访?”
宫人微微屈身一笑,跟着凉竹辇轿快步走着,“也不算什么贵人,只是皇上请了北帝,说要下棋谈笑!”
“下棋谈笑........”冷沐真漫念出声,喧嚣未停,皇帝哪来的心思下棋谈笑呢?
只怕北帝此来,也与喧嚣有关吧?
冷沐真并没有深想,只是似笑非笑地低眸,“路途遥远,难为北帝辛苦一趟!”
宫人亦是一笑,“北帝一向忠心,为了讨皇上欢喜,路途遥远怕什么?”
是啊,屈居人下,就要受这样的屈辱。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辛苦一趟,只为下棋呢?
冷族再强盛,到底命运还是掌握在皇帝手上。
他要保冷族,冷族则强;他要毁冷族,有时候也会猝不及防!
突然感叹这个世界的等级制度,为何这般不公?
想着想着,辇轿便停在了前殿门口。
余光中,老太君、冷亦寒、女帝都已经到了。
金龙宝座上,皇帝正襟危坐,一派正气、威风凛凛,低眸瞧着门口的辇轿,眸色忽明忽暗。
冷沐真下了辇轿,低眸进了前殿,微微屈膝向皇帝一福身,“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或许是得知他不是爷爷之后,也或许是知晓了他的手段后,不知从何时开始,冷沐真已经恢复了礼节。
以前,总以为穿越就是玩儿。
直到如今,终于有些许危机感,她才发现自己早在阴谋算计之中。
只是现在,阴谋还没有浮出水面。
或者说,现在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所以她可以安稳度日。
什么时候来暴风雨、究竟来几次、有多么可怕,她还无法预计。
但有一点她知道,那就是即便躲去魔宫,也躲不过暴风雨!
但愿它来得晚一些,起码先让她与宁蝾成亲,过几天真正在一起的甜蜜日子!
不知何时,皇帝的眸子,已经迎上一抹温柔,“沐丫头平身,赐座!”
“谢皇上!”冷沐真不冷不淡地谢恩一句,一眼扫过其余三人的座位。
老太君坐于侧座,仅次于皇帝,女帝与冷亦寒分坐两边,由女帝上座一级。
冷沐真略略想了一会儿,便信步而去,坐于冷亦寒的右侧。
此情此景,全部映入皇帝的眼帘,不多时便露出一分满意的笑容,“沐丫头似乎知礼了许多。”
冷沐真浅浅一笑,低眸回话,“多谢皇上夸赞,祖母请了礼仪姑姑亲自教导,臣女颇有收获。”
听了这话,老太君讹了一眼,差点笑出声来。
她确实请了几个礼仪姑姑,教导这个顽固不化的丫头,却都被丫头打出了府,宁死不学礼仪。
最后还是宁蝾亲自教导,说是关键时候还是要守礼的,丫头才肯勉强学一学。
要说效率,还是宁蝾最高,丫头一下便学会了。
礼仪姑姑的事,老太君觉得丢脸,便嘱咐不能外传,因此皇帝并没有听说。
凭空听到了礼仪姑姑的事,皇帝也没有疑心,只是向老太君一笑,“梨儿,你费心了!”
这话说得,像是丫头是他托她照顾的!
老太君听出了端倪,笑容也伴着一分不屑,“教导自己的孙女,没有什么费心不费心之说!”
皇帝也是一笑,只是笑意之中,却伴着几分愧疚,“还嘴硬么?教导孙女,哪有不费心的?怪朕太忙,要你一人教导!”
又拿自己当冷家人么?
还是拿她当刘家人?
老太君眸色清淡,提起茶壶,慢慢给自己斟上一杯英山云雾,“自家的孙女,自有自家人教导,不劳烦皇上费心!”
不想让他再套近乎,老太君很快又接了一句,“今日不是谈婚事么?皇上改变主意了?”
对,婚事。
她一向就事论事,不与他多说旁的话。
皇帝低眸,端起龙案上的西湖龙井,轻啜了一口,方笑,“婚事又不是儿戏,岂可说改就改?”
这话说得厉害,像是女帝和冷亦寒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似的!
话音刚落,底下便是一阵低笑,像是不屑,像是轻蔑。
皇帝脸色一沉,不过很快恢复了和颜悦色,“今日召见你们,就为了谈一件喜事。朕发现苗川皇帝与寒小儿两情相悦,朕想撮合他们!”
这皇帝真是可笑,昨天说了那么多不喜欢,敢情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到现在还说两情相悦?
还说得越来越自信,哪里批发来的厚脸皮?
冷沐真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上极品云雾,并没有多话。
女帝幽幽眸子,静静吃着糕点,也是隔岸观火,暂时不言不语。
冷亦寒自然按捺不住,不过被老太君一个眼神压住,由她向皇帝发问,“就因为寒小儿携带蝶舞,皇上怀疑是苗川皇帝所赠,所以说他们两情相悦?”
这事,宁蝾早就告知了老太君。
昨日,皇帝差人去请老太君时,也向她说明了这个情况。不过说得天花乱坠,比宁蝾说得夸张多了。
老太君并没有仔细听,只当耳旁风,一只耳朵进、另一只耳边便出了。
那些个太监,嘴里有几句实话?听了也是侮辱耳朵!
皇帝突然深情,却不失帝王的威仪,“不只如此啊,还有他们四目相视的眼神。梨儿,咱们也有过两情相悦的时候,咱们都是过来人,朕看得明白,你不可能分毫不觉的!”
真佩服他的本事,什么事都能扯出这些!
老太君应对冷漠,“皇上与皇后两情相悦、臣妇与冷轩两情相悦,确实都是过来人!”
故意加重的“臣妇”二字,少了几分礼数,多了几分提醒。
像一盆冷水,一下浇灭了皇帝的深情,“朕觉得苗川皇帝与寒小儿,乃是天生绝配。寒小儿到了及冠之年,朕若不给他指亲,一定叫外头人笑话,说寒小儿不受朕的宠爱。
冷族乃是名门,朕若指的亲事配不上冷族门第,也叫外头说三道四。于是朕苦思冥想,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绝配之人,梨儿不该高兴?”
绝配是绝配,才子配才女、美男配美人。
只是入赘苗川,亏皇帝想得出来!
打冷族的巴掌倒是小事,影响了冷族的地位,可就得不偿失了!
细听皇帝的话,老太君眉心微颦,端着茶杯作沉思状,“高不高兴倒是后话,只是寒小儿一走,冷族的家业由谁继承?沐丫头么?她迟早要嫁人,夫家又不可能随冷姓、继承冷族家产。
就算夫家愿意,冷族也不愿沐丫头嫁去这样的夫家。旁系各有自家的家产,不能继承的,大多都是废物,不可能过继嫡系。庶系就更不行了,身份地位,尽是衬不上!”
皇帝也是认真听着,直到她的话说完,他才一笑,“原来梨儿担心承袭的问题,确实啊,荣亲王一脉,不可能没有后人!”
冷亦寒的入赘,老太君早已经笃定,只等着这句话,才正式进入承袭的问题。
听着他们的话,冷亦寒隐隐不安。
两个大人物在场,都已经决定了他的命运,他注定要入赘苗川。
可女帝........他们并不相爱,而且他也配不上她呀。
如此硬凑在一起,岂非孽缘?
只是再孽的缘分,也没有冷亦寒选择的权利!
“祖母.......”几乎是下意识开口,冷亦寒忍不住打断他们的话,像是要争取一些权力。
没等他发表观点,便被老太君一个眼神压住,“苗川是个好去处,你是有福气的人,既是皇上赐婚,就该惜福!”
这话说得轻松,却暗藏威胁。
感觉到死神的逼近,冷亦寒的心猛地一跳,连忙低头不语。
瞧着冷亦寒这副样子,女帝只是不屑一笑,这样的人,确实配不上她!
知晓老太君接下来要说的话,冷沐真也没有发言,只是默默听着。
起初,两个人都是客气,皇帝首先问道,“承袭之人,梨儿心中可有人选?”
互相试探,总是不能提前吐露心意,老太君亦是客气,“自然有人选,皇上呢?皇上可有人选?”
“朕.......”皇帝释然一笑,目光一抬,远远观望一眼,像是看见了什么,“不瞒你说,朕确实有一个不错的人选,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挑出来的!”
他一定有人选,不然不可能急着支走冷亦寒。
这一点,老太君早已经猜到了。
只是皇帝行事机密,连老太君也没有查到,他中意的人选究竟是谁。
今日情形,老太君也不以为奇,只是故作好奇地一笑,“哦?皇上真的有人选?那我得仔细看看!”
说着,不忘强调,“别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吧?就算是过继的人,也要身世雄厚者,还要聪颖睿智,最好文武双全。且要自愿随冷家姓,终生不改。还要家中多兄弟,不要断了别家的香火!”
皇帝微微一笑,“梨儿思虑周全,朕也不会怠慢!”
说着,向李佺一个眼色,“传北诏皇帝觐见!”
北诏皇帝?!
老太君等三人具是一惊,怎么请了北帝来?
难道皇帝中意北帝,要叫北帝退位姓冷?
只有冷沐真面色不改,北帝的觐见,已是她的意料中事。
不多时,北帝沉稳而来,身后跟着几人保护,齐齐向皇帝行礼,“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帝应了一声,伸手一指北帝身后的一人,“梨儿,这便是朕中意的继承人!”
听罢,冷沐真转眸,睨了那位“继承人”一眼,立时大惊。
慕容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