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承诺的那些只是随便说说的呢?如果他终有一天还是要打宋国呢?
她想得越发睡不着,干脆起来。她的动静惊醒了赫连勋,他干哑着嗓音将她揽进怀里:“怎么了?睡不着?”
“不是。你睡吧。”
“你也睡。”他吻了吻她的发丝。
她枕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赫连勋转过头,见她还睁着眼睛,便问:“有心事么?”
她摇摇头,往他怀中缩了缩。“据你所估,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如果顺利,一个月。不顺利的话可能需要更长一些时间。但也比此前预估的要好。”赫连勋说道,“你是不是害怕?”
“不是。只是有些失眠。”
‘“常常如此?”
“偶尔才会这样。”她摸摸他,“你睡吧,白天还要打仗。”
赫连勋点点头,很快就又睡着了。潮笙在黑暗中尽情地望着他,心情复杂。他睡得沉了,她悄悄离开他的怀抱,睁眼一直到天亮。第二天一早,赫连勋神清气爽地醒来,见她一脸倦色,便问道:“你整夜没睡?”
“睡了会儿。不要紧,你不用管我。”这些天,她虽然跟在他身边,但没有上过战场。赫连勋既然不让她去,她就安心地后方待着就好。
赫连勋很忙,白天打仗,回营之后要和将士部署战略,时常一个晚上只睡一两个时辰。潮笙既然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做些吃的改善他的伙食。
在他身边待了将近一个月,从明月镇移到了陈国的心脏位置,周拓。
虽然梁国已经拿下好多个地方,但周拓是最关键的所在,他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这种情境之下,压力也是接踵而来。赫连勋几天不眠不休,连潮笙都没见到他,再见到他时,他满脸倦色,胡子拉碴,眼圈发红。
潮笙打水替他洗漱沐浴,让他去睡,赫连勋愧疚地握着她的手轻轻一吻,“这些天冷落你了。”
“不会。”
“现在已经是最关键的时刻,我不能放松。等过了这个月,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知道。”她又不是没打过仗,哪能不知道这个时候不但是他不能放松,整个军营上下都不敢放松。
赫连勋沐浴过后,沉沉睡去,潮笙白天睡得多了,晚上难免睡不着,便坐起来看着他的地形图。
如今他们所处的地方在周拓的外围,一旦攻下周拓,陈国就彻底地沦陷了。到时,梁国长驱而入,吞并陈国的领土,它会成为如今天下最强大的国。
望着床上沉睡的男人。这是他的战功,是他的谋略。他比她想象中更强大,从前在宋国站在他的对立面和他打仗的时候尚不觉得什么,在他身边看着他打仗方才知道,他是个战场上的奇才。
如果她的父亲还在,也会欣赏他的吧?尽管是站在完全不同的立场上。
夜深了,她睡到赫连勋身边,他无意识地翻个身搂住她。他熟悉的气息在身边,令她安心。这一夜睡得颇沉,醒来时,赫连勋也已经醒了,她眨眨眼,撑开沉重的眼皮,“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饱了。潮笙,你刚刚说梦话了。”
她有些窘然,“有吗?我说了什么?”
“你叫我的名字。梦见我什么了?”
她仔细地想了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赫连勋捧着她的脸,“我不在的几天,你是不是也没睡好?”
“不会啊,我能吃能睡。”
“看来我不在,你也能自得其乐。”
“我一向很会自己找消遣。”她对上他的眼睛,“你专心打仗,不用担心我。”
他亲亲地吻她的眼睛,她的脸颊,她柔软的嘴唇。像是忽然放松了所有顾忌,他不再克制,吻得又重又热烈,猛得将潮笙压在身下……
用过早餐,赫连勋和潮笙道:“我可能要过两天才能回营,你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了。你多保重。”
他将她抱在怀里,眷恋地抚弄着她的脸颊。潮笙推开他:“快去吧,别叫下属等。”
他点点头,大步离开。潮笙闲来无事,在军营里溜达溜达。在军营里这些日子,她没有什么机会和普通将士说话,大家都对她的身份讳莫如深,没人知道她是女子,只当他们将军真的是个断袖,喜好男风。
在军营里溜了整整一圈,她像往常一样写字看书,不期然看到一本黄历,她翻了翻,脸上逐渐出现几分茫然。
随即,黄历被她扔到一边,她执着袖子,站在桌边写字。
一连三天,赫连勋没有回来。潮笙止不住去问董飞。董飞是赫连勋的手下,大部分的将军都随赫连勋出征了,董飞受伤在营中休息故而不曾去。
人人都知道潮笙是赫连勋身边的人,包括董飞的随从,所以他也不敢怠慢,连忙通传董飞。董飞出房来相见。他和潮笙打过几次照面,每次都没好脸色,很显然,他认得潮笙是何土生。
“有什么事?”虽然不知道赫连将军为什么和何土生牵扯在一起,但将军的人,他也不敢不敬。
“前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
潮笙钻进他的房中:“董将军,进来说话。”
董飞怔了怔,只好跟着她进房中。潮笙说道:“赫连勋目前怎么样了?”
“将军很好,他没事。”
“那为何还没回来?”
“打仗的事说不准的,你也上过战场,知道并不是每次都能如预期一般回来。”
潮笙颔首,她慢慢看向他:“董将军是不是觉得我的身份有可疑?”
“没有,不敢。”
“我是赫连勋的妻子,我有权利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吧?”
董飞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何土生,才发现他细皮嫩肉,虽然英气,但有些娘娘腔。怪不得,怪不得她与将军浓情蜜意,原来她是女的!“呃,你……那你怎么会在宋国、军营?”
“那时我为了找赫连勋,出于无奈。”潮笙简单带过,“我的身份没问题,我不是敌军,也不是奸细。你可以告诉我赫连勋现在在何处吧?”
董飞面有豫色,潮笙也不勉强:“你不说我也可以从别的地方打听到。董将军好好休息吧。”她转身就走。
“听说将军受了点儿伤,但问题不大。”
受伤了?潮笙的心一紧,“可有说几时回来?”
“不知道,若有消息我及时通知你。”
潮笙点了点头。
回到房中,她有些不安。赫连勋不知道伤在哪里,严重不严重?董飞肯定不会如实相告,他对潮笙有戒心,纵然她表明是赫连勋妻子这个身份,他也未必开诚布公。
第二天一早,董飞却亲自来见,一脸黑暗。潮笙的心猛得沉下去:“有什么消息吗?”
董飞说:“赫连将军被陈军围攻,现在情况危急。”
“他人在哪里?”
“周拓城外山外坡。”
“他带着多少人马,陈军多少人?”
“将军只有六千人,陈军三万人。我们的援军预计要到明天下午才会到!”
也就是说,赫连勋的五千人马比较抵三万人,而且要撑到明天下午,否则的话……
“我们这边的军营里没有人了吗?从这边去支援难道不会更快更近吗?”
“我们营中所剩人数不到两千,若是都走了,这里就成了空城,不行的。”董飞说道,“但是,现在我要带五百人先走,我走之后你有什么事就去找陈锦校尉。”
潮笙二话不说:“我和你一起去!”
董飞眼中闪过讶异:“不,不行。将军如果知道了,会怪责。”
“你放心,他怪罪有我扛。”潮笙利落地道。
董飞犹豫片刻:“好吧。”董飞没有和何土生交过手,但他见过何土生和赫连勋在清河谷交手的样子。虽然赫连勋明显是让了她,但她的身手确实很不错。而且之前炸粮和解救陆家坪都是何土生所为,他对她的谋略很有信心。
董飞走后,潮笙迅速换上戎装,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用过早饭的她觉得有点反胃,她费了半天劲把恶心感压回去,迅速地出发去和董飞碰面。
五百名士兵已经整装待发,潮笙上了战马,跟在董飞身后出军营,直往人山外坡去。
山外坡的地形图前几天潮笙曾经看过,印象还颇为深刻。赫连勋要退兵不是没办法,但是再退,就退到山里去了,如果陈国来围,他们就会被生生困死在山里。山里援军无法赶至,就像陆家坪一样,必须要从外往里击破。
但是山外坡不同,只要守得住,还有机会等到援军,和陈国正面开火。
他们在马上跑了将近一天才抵达山外坡,一路上狼藉一片,四处尸首,也不知是敌是友,夏日炎炎下,苍蝇四处纷飞,臭味袭来,潮笙没忍住翻下马狂吐。
“你不要紧吧?”董飞问。
潮笙摇摇头,用绢子擦了擦嘴,解下角囊漱漱口,又翻身上马继续走。
山外坡嚣声震天,正在激烈地交战,董飞他们直接进了战场,潮笙拉了个士兵问赫连勋在何处,那士兵答:“将军在最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