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要大王

第一百六十一章 终将离去

潮笙离营的前一晚季廉才知道他要走,既不舍又愤怒,直称他不讲义气,就连要退伍这种事都不提前说,简直不拿他当兄弟。

“正是因为拿你当兄弟才没有提前说,我一说,你肯定要留我,”相处了这么久,潮笙也不是没有不舍的,“但我有自己不得不走的理由。”

季廉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人各有志,在军营里这份苦,没来过的人不会了解,朝廷里那些文官还说我们整天不动脑子光费体力就能又拿俸禄又天高皇帝远地逍遥自在。可他娘的我们受的那些苦,他们一个都不知道!”

潮笙也拍拍他:“多谢你能理解。”

“你离开之后有什么打算?”

“回老家,传宗接待。”

季廉咧嘴笑了:“哈哈!说来说去,是难耐寂寞了。确实是,你血气方刚地,相好刚刚又来看过你,你这心里肯定是猫抓鼠挠的吧!行了,哥们也能理解,回去生大胖小子去吧!我也不和你磨叽了。等以后我回京了,千万要出来喝酒。”

“一定一定。”可他并不会回金都。

轮番送走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将军和校尉,终于看到阮少谦提着壶酒来。潮笙直接就拒绝:“别再找我喝酒了,再喝我就醉了。”

“和别人都能喝,和我就不能喝?”

“我是当你是自己人,他们那些情分,我挡都挡不了,可你不一样吧。”

阮少谦的心一抽,“我和你哪里不一样?别说得我和你有多亲密似的。”

“谁和你亲密。”她翻个白眼,“只不过我们的交情是比别人有些不同。喝酒什么的就免了吧。”

阮少谦只好自己喝。“你倒是决定得很快,走得更快。”

“你不是就希望我早些走么?”

“我希望是希望,可你这一走,我心里也怪怪的,”阮少谦叹气,“你看到了,我在军营没什么朋友,纵然脸上都笑嘻嘻的,真正能说话的人一个也没有。你在这里,我好歹还有人聊聊天,可以解解闷。”

潮笙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拍一记,疼得阮少谦叫唤出来。“怎么打人啊!下手还这么狠,你也太毒了。”

“老子是供你解闷的么?”

阮少谦闻言倒是笑了,“就那么一说,你较什么真。你走了,我真的没个说话的人了。苦闷哪!”打开瓶子,他灌了一口酒。

潮笙道:“也没什么好苦闷的,你如今就缺个女人。明儿让季廉带你去祟花楼走一遭——”阮少谦一口酒从鼻孔里喷出来,呛得他惊天动地地大咳。她拍着他的背:“激动?也不用这么激动。”

他咳得满脸通红:“那种地方,谁要去!”

“那你就等着军里的媒人给你说亲,娶个好媳妇生个大胖娃吧。”

“你自己想回去生胖娃就算了,何必把我也说得像你一般?我无家无室何其自在,谁在意成家立室,我才二十岁,想那些还早着。”阮少谦压低了声音,“说真的,你离开军营要回金都吗?”

“不会。”潮笙说,“我也没有想好去哪里。也许是游走山河大川,也许找个小地方住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吧。”

阮少谦的眉头打了结:“那岂不是在流浪?”

“这叫游历。”

“你打算一直如此下去?”

潮笙耸耸肩:“也未必。或许能遇到个不错的人,那就随他种田去吧。”两年多前离开司辰时,她觉得自己已经很难再遇到对的人。可赫连勋改变了她的观点,让她知道人生处处是风景,你眼看着前面没有路了,但转个弯,竟然又是风光无限好。也许她还能遇到个适合的,能让她觉得踏实的人,不是太子王爷,不是官家公子,只是个平平凡凡的人就行。也许她不见得会爱他如司辰,不会像赫连勋那样打动她的心,但是个能相守的人就好。如果遇不到可以托付的人,那么她就一个人,独善其身也未必不好。

“你一身的功夫去种田太糟蹋了吧。”阮少谦沉默了会儿,才道:“不过,只要快乐,纵然是种田也很好。”

他们聊到很迟,潮笙滴酒未沾,阮少谦却喝得烂醉。次日一早,她别过方硕季廉,他们一直将她送到郡边外的十里亭。潮笙勒着缰绳,回首和他们告别。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分开的时候,潮笙的心里也很沉重。

他们的未来都如同在浓雾之中,看不清楚。这战争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谁胜谁负,也没有人知道。生活是一场冒险,每个人都只能迎难而上。正如同她现在连自己要去哪儿都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着自己的心去旅行。

她先在郡边城住下来,打了一年多的仗,边境的百姓都已经习惯了,日子照过买卖照做,只是百姓的日子不如以前宁静了。她在郡边住了两三天,便想去看一看林厚诚夫妇和斯羽。

驾马到了雾村,这个村子里竟然荒芜了,一个人影也没有,大部分的房屋都已经空置。她大惊,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若是搬走了一两户人家倒是正常,怎么满村的人连屋子都不要了?

但是,家家户户的房子都是上了锁的,像是全村的人一同去远行了。战火从不曾波及到这里,为何他们都离开了呢?潮笙一间间屋子看过去。她来过这个村子几次,也从没有认真地走过,现在荒芜成这样,令人心中生出萧索。忽然间传来朔朔声响,还有野兽的低叫。

“砍死你个畜生,砍死你,砍死你!”稚嫩的童音带着剑风的呼呼声响,潮笙看到个五六岁的小童正拿着把大刀挡在身前乱砍,一只小狐狸虎视耽耽地盯着他,又害怕,又想上前,时不时发出几声低鸣。

潮笙走上前,捡颗石头往狐狸身上丢,小狐狸吃了痛,立刻拔腿就逃,跑远了还回头盯着他们看。小童也发现了潮笙,回过头来望着她,大眼睛里有警觉。

“小孩,你为何独自在这里?”

小童盯着她:“你又为何独自在这里?”

她微笑:“我来找人,但是似乎这个村子没人了。”

“你找谁呢?”她笑起来很温和,小童放下了少许戒心。

“林斯羽。你认得他吗?”

他瞪着大眼睛:“你找他做什么?他可不认得你。”

“你怎么知道他不认得我?”潮笙蹲下来,“他小的时候,我可是经常抱他,他也很喜欢我。”

“你是骗人的。”

潮笙笑起来:“那你怎么知道我骗人呢?难道你就是林斯羽?”

小童的脸涨红了起来。他长得很漂亮,像他父亲。两年不见,小人儿已经长大了太多了,她温柔地问他:“你的爹和娘呢?”

“在家里。”林斯羽对她仍然有戒备。

“能带我去找珍瑜吗?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他想了想,忽然说:“好。”他带着潮笙,往村子的另一头走去。那里通向何方,潮笙从不知道。

“你们整村的人都搬到那儿去了吗?”她问他。

“不知道,反正爹和娘住那里。”他走了会儿,忽然问道,“你很像我娘说的一位姐姐。”

“哦?她是什么样的呢?”

“长得高高的,美美的。我娘说姐姐救过我,是我的恩人。你是她吗?”

潮笙微微一笑,摸摸他的脑袋。“斯羽长高了真多啊,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只到我的大腿,现在已经这么高了。”

聂将雨个子颀长,斯羽一定是随了他爹。斯羽带着她一路走到另个村子,不大的村落,就住几户人家,几只鸡和猪悠游自在地踱来踱去,见有人来,抬头看了看,又不理不睬玩自己的去了。

停在两间土房子前面,斯羽大声地喊:“爹,娘!有人来啦!”

珍瑜念叨着从屋子里走出来,一眼看到潮笙,惊讶地揉了揉眼:“潮笙?是潮笙吗?”

“是我。”潮笙微笑着说。

“进来,快进来,”珍瑜激动地握住她的手,“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潮笙,你有收到我们寄给你的东西吗?”

“是什么东西?”

“我们自家种的土货,不是值钱的东西,”她羞赧地说,“看这样子,你应该是没有收到。这两年不见,你怎么瘦得这么厉害?”

“打仗,路上很多信件和物什都丢失了,”潮笙望着她,“你们都好吗?”

珍瑜看起来老了好几岁,脸上已经有几许皱纹了。她拉着潮笙进屋,屋子里依然简陋,生活想来一如既往地清苦。“林大哥呢?”

“去田地了。”珍瑜倒水给她喝,一边叫唤着斯羽过来,“娘和你说过很多次潮笙姐姐,你叫了她了没有?”

斯羽望着潮笙笑,潮笙也笑望着他,和珍瑜说:“他很聪明和机灵。”

“是啊,”有人夸赞她的儿子,她十分自豪,“连夫子都说他聪明记性好,不管教他什么,一遍就会了,一点即通。”

斯羽说:“娘,我去外面玩了。”

“去吧,别走远了。”珍瑜叮咛。目送着他出去了,她才回身坐在潮笙旁边,握住潮笙的手:“那年那样骂你,我后来想想实在后悔。要不是你,孩子也不会再送回我身边呀。”

“你是一时情急,我了解。”

“我也没有想到他的父亲会把孩子再送回来。”珍瑜叹气着说,“说起来他和文玉两个……哎,真是前世的冤孽。”

“他可曾来看望斯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