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期待过当司辰不要她了,她就欢欢喜喜地去明洙岛,安定地渡过下半生。
可现在似乎路已经摆在眼前了,为什么她觉得疼痛难当,脚步如此沉重?
脚步声传来,回过头,是王冲过来了。他朝潮笙点点头,“醒了?主子让你过去一趟。”
潮笙忐忑了。
王冲安慰她说:“主子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你别怕。”
潮笙有一点怯意,不是怕司辰怒意未消,而是怕亲眼看到两人曾经甜蜜的感情化成了泡沫。
司辰在房中,握着一卷书,但很明显他没有在看,目光停留在地面上。他的眼底有淡淡阴影,想来昨晚也没有歇好。
见到她进来,扫了她一眼。“今天就启程回金都。”
“……嗯。”
“之后,阮少谦会去军营。”
“哦。”那么她呢?她期待着司辰往下说,但他似乎没有刻意对她安排。
“你出去吧。”
让她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潮笙没有多停留,转身就离开了。
迎面遇上傅明琛,他用眼神询问她可还好。她朝他微微一笑。
早饭过后,锁好萧正的两间薄屋,他们就下山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难走,费了比较多时间。除了傅明琛之外,大伙都会功夫,所以大家对他就比较照顾。
下午到达山脚下,他们连忙上路,要找客栈过夜。
那天晚上,司辰开始发烧。好在傅明琛就在身边,及时开了药,但退了烧之后,司辰仍然精神不佳,躺在马车里昏睡。
傅明琛与他同乘一辆马车,潮笙为了避嫌不再与他同乘,而是骑马。
一路风尘仆仆回到金都,司辰等人进宫,傅明琛回新居,而潮笙和阮少谦回王府。
阮少谦问她:“你听说了么,你们太子殿下说要把我弄到军营去。”
“在军营你比在这里自由。”
他冷哼:“怎么可能自由?到处都是眼线盯着。要说自由,和你在一起还比较自由。”
潮笙的声音软了,“我们不可能再待在一处。”
“为何?”阮少谦皱着眉头,“我发现一件事,你遭到了冷落。”
“什么?”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从前司辰还挺信赖你,但如今你没看出来吗,他对你很冷淡,甚至你都被抛弃在王府里了。他根本不像以前那样重用你了。”
阮少谦大概不知道她与司辰之间的感情纠葛,以为只是单纯的主从关系。“你说的有道理。不过,那不是挺好的吗?我不受重用了,清闲的日子就多了。”
“喝西北风的日子就来了吧!”
“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把他送进别苑,潮笙踱步回春芽园。
雪秀见到她回来可开心了,“你这次回来地比预期地快!”
“事情完了就回来了。”
晚上雪秀做了几样小菜,潮笙问她:“有酒吗?”
“怎么想到喝起酒来了?姑娘家,还是不要喝酒了。”
潮笙想想,就算了。
雪秀幸福地规划她与孟华的未来,称司辰送给他们的屋子很大很漂亮,他还买了两个丫鬟,说以后不会让她太辛苦。
“恭喜你啦,雪秀,苦尽甘来了。”
“潮笙,你不会进宫,对吧?”
“嗯。”
“那你和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潮笙看着她:“不好。你们小俩口过日子,我凑什么热闹?”
“真的,我和孟华提过,他也同意。他说如果我搬走了,春芽园里就你和几个丫鬟了,你和她们又不熟。这样一来你就太孤单了。”
“不会,我喜欢清静。”潮笙说。
“可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潮笙笑了:“我连荒野丛林都可以活着回来,在这儿你为什么不放心呢?”
“那不一样。你在外面我反而不担心。”
“你别担心我。”潮笙认真地道,“你和孟华只要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就好了,不用考虑我。”她总是会离开他们的,问题只在于什么时候离开而已。
回王府七天,没有人找过潮笙,她好像变成一个隐形人,没人再记得她。
阮少谦第八天被王冲送往宋齐交界,那卡桑军营。临行前一晚,阮少谦苦闷地拉潮笙喝酒,酒到醉时涕泪纵横,说往后的人生之路一片迷茫。
潮笙第一次对他生出怜悯。细想想,阮少谦也不过与她一般,才十七岁的少年,身世凄楚坎坷,比她好不了多少,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她被带走时,潮笙没有相送。
几天后,雪秀与孟华成亲。他们没有家人,不需要太繁杂的程序,只是请几名好友而已。司辰没有亲自到场,但是封了一个大箱子做礼物。
潮笙看着一身喜服的孟华与雪秀拜天地,夫妻交拜,心中颇有感触。真好,雪秀从此有了依靠,她也不必再担心什么了。
他们的婚礼办得简单,热热闹闹的晚宴过后,潮笙离开了他们的家。
走了几步,看到一棵树后面有人影,望着雪秀的家的方向怔怔出神。
潮笙抬步朝他走去。脚步声惊动了他,他连忙转身要走。
“曾苏。”潮笙喊住他。
他只好停了下来,回头,浮夸地道:“咦,是潮笙啊!真巧!你怎么在这里?”
潮笙望着他。他眼里有一丝水气,想来雪秀成亲他挺伤心。“那你呢?”
曾苏道:“路过,刚好路过。”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潮笙道。
他们并肩走着,孤单的月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曾苏很沉默,低着头默默走路。偶尔瞥他一眼,潮笙才发现,曾苏已经长成个成熟的青年了。此前她从未认真打量过他,印象中还是个满嘴“我师父,我师父”的小少年。
时间,真是匆匆。
“她很喜欢孟华,是吗?”曾苏闷闷地问。
“嗯,不然怎么会嫁给他为妻呢?”潮笙了轻声地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你别太难过了,往后会遇到好姑娘的。”
曾苏嘴硬地道:“我几时难过了。只是在想,我们好歹交情一场,她成亲这么大的事,也没有给我下请帖。”
潮笙道:“不下请帖才是对你的尊重。若她真的给你贴子了,你会来么?”
曾苏噤了口。
潮笙拍拍他:“看开一点。”
他们在分岔路口分离,潮笙独自一人往王府。
这个王府越来越孤零零的了,夜里连守卫都没有了。王府里一片漆黑,人已经越来越少,也许很快,它就要变成一座孤城了。
回到春芽园,孤冷的春芽园,以前因为有雪秀还不觉得清冷,而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潮笙点了灯,坐在桌子边发呆。
油灯的火苗在跳跃,她的瞳孔里映出它,她思绪放空,什么也不想,任寂寞吞噬。
一连数天,潮笙在王府里无人问询,除了雪秀回门之外,再没有人来找她。她每天早晨和夜里练剑,下午睡觉,看书,练字,日子忽然变得像梦一样不切实际,她不必劳作,每天都有丫鬟给她送来吃的,虽然没有人与她说话,让她觉得王府里就她一个活人存在,但她一点都不介意。
仪兰亭已经变成她的专属栖息地,她在这里写字,看书,无聊了跳上水面练会儿轻功,把栀子林的树枝砍下来当柴烧。
只是她觉得自己好像瘦了不少。
衣服都变大了,宽宽松松地。她和自己说,若是这样被不理不问三个月,她就离开。反正司辰已经不需要她了,没有人再需要她,她就可以照着自己的计划,到明洙岛了度余生。
这天夜里,练完一个时辰的剑,她擦了擦汗。
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为了练剑她只穿一件薄衫,此时仍然热意腾腾。她知道再待片刻,便会冷得刺骨,便将放在桌子上的披风围起,饮了口杯子中早已冰冷的水,她眺望一轮明月映湖泊。
感觉身后似乎有目光,她回头望去,一片黑暗,只有树影幢幢。
潮笙的胆子一向很大,也不信鬼神什么的。她拿了剑,朝着黑暗走去。
这个地方是通往宁心殿的小径,曲径通幽,除了大片的竹子和矮的树丛,根本没有人。
她没有当回事,大步地走回了春芽园。直到她走远了,在树影里的人,才缓慢地走出来。
望着她走远的方向,颀长的身影映在地上,仿佛一杆修竹,更瘦更寂寞。
她没有谁都可以过得很好,她不痛不伤心,好像一具尸体。可不知道为何,纵然她是这个样子,却叫他的心更痛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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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潮笙把所有东西收拾好,准备等过完年就离开了。
这两个月,她一次也没见过司辰,见过几次孟华和雪秀,但他们也没有和她提过任何关于司辰的事。
潮笙独来独往,孤孤单单,但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孤单。最初的时候夜里曾经梦到司辰,醒来时眼泪沾湿了枕头,可醒来,她就不会再哭。
没有什么可哭的!她不懦弱,梦里已经哭过了,就不用再做那凄楚可怜的样子。没有人会看见,没有人会疼惜。
她也没有和雪秀透露她要离开这里的事。她想,就这样消失也很好,偶尔给雪秀写一封信,告诉她自己还活着,这样就够了。
她没有想到的是,临近过年的那个夜晚,她迎来了一个意外!
夜半三更,她正自酣睡,忽然几声脚步声传进了耳朵。她猛得惊醒,在确认那脚步声是真实的而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她翻滚下床铺,找到剑,人已经贴到门边。
从脚步声听来,人还不少。
脑海快速地转动着。这些人果断地朝春芽园,朝她的房间找来,那么必是来找她的了!
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