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要大王

第九十三章 跟踪狂

在齐国京城临旬待了短短四日,司辰他们就要启程回宋国金都。

苏晟携着大官员将他们送出城外。

“请留步吧,送君千里,总有一别。”司辰微笑着道。“下次得了闲到宋国来,定带你走遍宋国的名山大川。”

宋国十年,他止步于金都京郊,那些名山大川,他是一个也不曾去过。苏晟唇角微勾,“此去路途遥远,还请多多保重。”

司辰注意到苏晟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想必是在寻找潮笙吧。潮笙早在出宫时趁着人多的时候摸鱼走了。

两人又寒喧了一阵,司辰道别,转身上了马车。一大队车马,缓缓地朝着官道前行。

苏晟望着车马渐行渐远,目光有丝复杂。

“回宫吧。”调转马头,他带着一众人等,策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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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之内,苏晟送走了司辰,陈国太子欧伯明,以及梁国太子和王爷。

临旬城中最著名的绿意茶楼里,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地形容此次四国太子会面的情形。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四位太子如何交情深厚,如何兄弟情深,听得拿着杯子的潮笙手一个不稳,水都差点洒出来。

呵,真能瞎编。说得好像他亲眼所见似的,可太子们的面,他压根儿也没见过。

昨天出宫前,司辰交待她别耽搁太久,早些回去。而后她出宫时趁乱溜走,落脚在悦来客栈。她漫无目的地在城中瞎逛,走过曾经熟悉现在却陌生的街道,走过曾经留下她的欢声笑语的每个地方,那些回忆却刺目地令她眼眶发痛。

她想,再迟一点,她要去一去那个地方。

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那个地方变成了什么样子……也许很冒险,可是,既然回来了,她无论如梦,也要去看一看那里。

她没有发现,茶楼的另一边,隐暗的角落里坐着个深色深衣的男子。他宽肩阔背,只是坐着都比别人高出一头,此时握着茶杯,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潮笙的方向。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落在他眼里。她难得的做了女装打扮,穿的虽然是灰色的粗布衣衫,仍掩不了那与生俱来的浓艳美丽。想来她很懂得自己长了副好样貌,才如此遮掩着扮丑。否则,这个年纪的姑娘,谁不愿意打扮得花枝招展。

她放下茶杯,抬眼看了看天色。然后她把一块小碎银子放到桌上,起身离开。

他忙也结帐,隔着一段距离跟着她。她负手走在街上,东张西望,似乎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她没带包袱,也没带剑,对她而言应该是难得的了。每回看见她,几乎都是剑不离身的。

她走过几条大街,转入越来越偏僻的小路。据他所知,那条路上的房子大多都是被废弃的,她何以往那边走?

她忽然回头,他迅捷地闪到一处屋檐下,这里正是暗处,想必她应该没见到他。再探头出去看,正瞧见她跃进了一处废旧的大宅。

他好奇地走过去,停在那座大宅的大门前。

残旧的破门,很旧很脏,粘满了蜘蛛网。匾额掉落了一半,竟然没有整个儿掉下来。那破破的缺了一角的匾额写着:大将军府。

他眸色闪过古怪。大将军府?已经废弃的大将军,她来此处做什么?

轻巧地翻过墙,落在院子里。触目所及,断壁残垣,颓败不堪。他的目光搜索着她的身影,绕了整整一圈,才总算看见她,她游魂一样荡进一间房间,又失魂落魄地出来,再接着进另外的房间。

月色如钩,孤伶伶地坐在天边,旁边的云彩不断变幻着各种形状。纵然月色不怎么亮,也可以看得出来她的脸色苍白得出奇。

她正走着,忽然被什么坢了一下。

他见到她蹲了下来,抚着脏兮兮的——他仔细看了看,那是个有成人一半高的木马!是大童也可以玩的木马。

她半晌都没有动,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呜鸣。那声音像细绳瞬间勒住了他的心。

能听见水滴滴在地上的声响,还有隐隐约约的,极力控制压抑的啜泣声。他的整颗心都软了。

那么坚强的她,哭起来像个孩子。

他走了过去,不再隐藏脚步声。步伐的声音惊动了她,她迅速以手背擦了擦脸,抬起头来,目光冷厉犀利。

潮笙的目光对上来人,神情错愕。

一条帕子递到了她面前。

一滴眼泪从眼中流出来,她迅速别过头,声音沙哑,“你为何会在这里。”

“跟你来的。”他一瞬不眨地望着她。

她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难道你不是应该回梁国?”

他道:“难道你不是应该回宋国?”

她仰头望着他。这水汪汪的眸子比往日多了几分柔弱,少了几分防备,柔软得让他的心微痛。

“这儿,怎么样?”她环望着四周。曾经那么美的庭院,如今破败,胺脏,成了流浪猫狗和小鸟的家。

“以前应该不错。”看她那么哀恸,也不难猜出这是个什么地方。

她没再理会赫连勋,径直走到另一处庭院。一只黑猫蓦然冲了出来,赫连勋下意识地将她往自己身边带,却不知道按住她右臂伤口,惹得她低低叫了一声。

“怎么了?”见她捂住手臂,他目光一沉,“受伤了?”

她没回他,抚了抚手臂,若无其事地走进庭院中。那只猫远远地看了他们几眼,不甘心地悻悻逃走了。

院子里树木疯长,简直就要变成了丛林,悉悉索索的声音响着,是什么东西爬来爬去的声音。

潮笙望着被藤蔓占据的门,心里格外哀凄。

“宁潮笙,你再不去写字,娘就要生气了!”娘亲清脆的声音似乎还响在耳畔。

“潮笙,你今儿穿的很漂亮哎!哎呀,再过几年,要嫁人喽!”

“又跟着哥哥去捣鸟窝了?你看看你,还有没有姑娘家的样子!”

那些很久不敢想起的回忆像存心让她哭似的不断跑进脑海,娘生动的模样还映在脑海里,她拿着鸡毛掸子追着她和哥哥打的模样,她无奈地被他们逗笑时的哭笑不得。

她想推开那扇门,手腕被拉住,她回过头,赫连勋用下巴朝门那里努了努。

一只大蜥蜴赫然爬在藤蔓上耀舞扬威。

他问她:“非进去不可?”

她点了点头。

他手中那把剑刷刷朝门上砍了几砍,藤蔓掉了一地,他推开门,里面黑洞洞的,地上鼠蚁不少,爬来爬去。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小截蜡烛,点燃了引着她进去。

在准备踏进父母卧室的那一刹那,潮笙忽然改变主意,不敢再进去了。她飞快地转身跑了出去。她的眼眶热辣疼痛,痛楚紧紧地攫住她的心脏,捏住她的喉咙。眼泪无声地流下!不来这里,她不会知道岁月如此残酷,曾经美好的家园,已经变成了破屋残瓦,是呵,他们都死了,他们早已成了泥土,人都可以消失了,这个曾经的家,纵然变成了蛇虫鼠窝,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赫连勋追出来时,看到的便是抱着双膝,把头埋进膝盖的她,像个脆弱的婴儿,用这样的姿态保护自己。

她是怎么了?这儿又是何处,会让她哭得如此伤心?

他蹲在她身边,笨拙地轻拍她的背。“别哭了。”

她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很久很久。哭得累了,整个人都蹲麻了,潮笙却知道这个人还在身边。她有着浓浓的鼻音:“你走开。”

“好。”知道她是不自在的关系,他很识趣地走到一边,临走不忘把手帕塞进她的手中。

潮笙的心微微一暖。这个人……比她想象中细腻。

当她重新站起来的时候,看到他背着她站在月色下,伟岸颀长的身躯,右手握着那把黑黑的大剑。

他听到潮笙沙哑的声音:“我走了。手帕以后再还你。”

“不要紧了?”他问道。

“……嗯。”

他与她一同离开破旧的将军府。临别前,她又再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那么饱含情意,是他见过的她最丰富的眼神。

难不成,这是她曾经的家?

“我明天就离开了。”她说。

“回宋国?”

“去泽荷。”

赫连勋的眼眸瞬间一亮。“梁国的泽荷?”

她嗯了声,迈开步伐。“我与你不同路,就此告辞。”

他抱着手,唇角勾起满意的笑。去梁国只有一条路,他也要回梁国,怎能不同路。他为此心情愉悦,那意味着他们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会有交集。

潮笙的脚步顿了顿,“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我没跟着你。”他说。“我也住悦来客栈。”

“……”她干脆停了下来,仰头对上他的视线,“你一路都在跟踪我?”

“算吧。”

“你!”怒火立刻上涌,“为何要跟踪我?”

他一双幽黑的眸子只是望着她,唇角噙着顽世不恭的笑。“你道是为什么?”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目光对上他的视线,有点自嘲地道:“难不成过了这么久,你还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