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潮笙笑笑。今晚她喝得也不少,虽然没有醉,但其实有些晕晕的。
“你呀。大姑娘和他们去喝酒。”
“我哪里看起来像大姑娘?”她张开手臂,男子的深衣穿在她身上,也无比的妥贴。
“就算你扮成这样,也还是姑娘家呀。”
潮笙笑呵呵地去洗漱,然后两人一起躺到床上。潮笙见雪秀闭着双眼,轻声问:“你睡着了吗?”
“还没。”
“和孟华吵架了?”
她睁开眼:“没有。为何这样问?”
潮笙将此前和孟华的对话告知小半,一些对话,她自动隐藏了。雪秀垂下眼:“也不是。你们一走两个月,这两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
潮笙的心一跳。“怎么了?”
雪秀抿着嘴唇,强作坚强:“在最需要你们的时候,孟华不在,你也不在。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后来想想,你们有什么错呢,你们生来也不是可以让我一直依靠的。”
“雪秀!”
“其实也没什么,我好端端地晕倒了,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傅大夫救的我。”雪秀说,“他是第二次救我了。”
“医生救人很正常的。你不能因为他救了你就移情别恋了呀。”
雪秀看向她,嘴角勾起笑意,“想到哪儿去了。傅大夫……我怎么可能呢,他虽然很好,但对于我来说就只能是欣赏的人。我只是忽然想到,孟华绝对不是我的良人。在需要他的时候,他可能一直都不会在身边。趁着我们还没有到非彼不可的时候断了也未必不好。”
潮笙握握她的手,“你为何晕倒了?”
“就只是中了暑。我从不知道原来中暑也能差点要人性命。”雪秀淡淡地说,“潮笙,这次我忽然明白很多,其实什么都不重要,只有自己的命最重要。”
“对不起。”捏紧了她的手。潮笙可以想到她生病时有多孤立无助。
“要说对不起,也应该是我和你说对不起。”
潮笙的目光对上她的眼眸,不明白她何出此言。雪秀认真地道:“如果当年不是我被蜱虫咬,你也就不会求司辰带我们回京,也就不会欠他人情,以至于现在要替他餐风露宿地卖命。”
“说什么呢,我们之间要这样客气么?雪秀你心里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不是。你是我唯一的永远的朋友。我最近常常这样感慨。如果当时我被唐姑姑打死,或者因为蜱虫不治身亡,你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辛苦。”
“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潮笙异常认真地严肃,“相反,其实我还感激司辰。如果不是他收留我们,我们活不至今天——两个十岁的女孩子在外面生活有那么容易吗?你不要觉得愧疚,这都是命。”
雪秀沉默了。
“你因为孟华的事我可以理解。反正你也还小,不急着成家。以后的事以后再看吧。”
雪秀好一会儿才问:“他有失落吗?”
“有吧。”可他对雪秀的感情是不是男女之情,潮笙却无法分辨。
屋外传来“匡”得一声响,像木盆子被什么撞倒的声音。紧接着是凌乱的脚步声。潮笙低声和雪秀道:“你待着,我去看看。”
潮笙翻下床,提起放在床边的长剑,猛然推开门。
外面鬼鬼祟祟的身影听到动静撒腿就跑,潮笙轻盈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将他的手臂扭到身后。
“哎,痛痛痛……潮笙你放手!”
潮笙的目光对上阮少谦一张尴尬无比又欲哭无泪的脸。“你深夜来这里做什么?”潮笙松了手,上下睨着他。
阮少谦瞪了她一眼,揉揉差点被她卸下的手臂,“还不是来找你。”
“找我?”
“嗯。”阮少谦忽然道,“我的认路本领还不错吧,从来没来过,一来就找准了。”
“……”现在是自夸认路本领的时候吗?“找我何事?”
阮少谦道:“这儿似乎是女眷区吧,我们借一步说话。”
潮笙让他等等,回房和雪秀交待几句又回来,两人信步走到湖边的栀子林。
“这几天为可都不见你来?”阮少谦盯着她。
“主子没给我任务,我自然不用出现在你面前。”
“在你看来我就只是你们王爷给你的任务?”阮少谦似乎对此多有不满,“我们这一路结伴同行,我早把你当作可以信赖的人,你却这样对我?”
她如何对他了,搞得他如此哀怨。
“你有什么事找我就说吧,不必拐弯抹角。”
阮少谦像被洞悉一般,神情讪讪的,“司辰说会派人送我回陈国,我想由你送。”
“主子自有安排。”
“哼!”阮少谦恨恨地道,“反正都要有人送我走,为何不能是你?”
“为何又一定要我?”
“你比较合适。我们已经很熟,路途漫漫,还可以说说话抒解我被当成人质押来送去的压抑心情。”
他说得一本正经,满脸严肃,却意外让潮笙的心情不错。她唇角刚刚弯起,便听到有脚步声朝他们这边走来。
“有人来了,快走。”潮笙推着阮少谦。
阮少谦虽说是被请来,但确实和软禁没什么差别,不知道他怎么挣开侍卫的看管跑到春芽园来了。若是被发现“逃跑”,对他总是不利。她把他送回别苑,叮嘱他:“如果你不想闹出什么事,最好还是乖乖地待着。”
阮少谦急切地问:“你送我去陈国真的不可以吗?”
“我说过这件事我无法做主。嘘,快进去,有人来了!”
把阮少谦赶回房间里,匆匆而来的是个面生的护卫。他满脸疑惑地盯着潮笙,“你是何人?”
潮笙拿起令牌,他神情立变,换上了笑脸。“原来是同仁。阮少谦是主子吩咐要好生看管着的,可别让他跑了。”
“他在屋子里。你好生看着吧。”
潮笙走出别苑大门,前面立着个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修长的身影,长长的影子斜映在身上的石板路上。
潮笙一怔。
他为何总在夜里出现。真的就那么睡不着吗?
她隔着少许地距离抱拳:“十王爷。”
司辰抬眉看着她。印象中,他几乎没有听过她这样称呼过他。“为何出现在此处?”
潮笙只好老实说阮少谦来找她一事。司辰目不转睛盯着她,“他为何要你送他回陈国?”
“毕竟此前是我送他来宋国的,相处了将近一个月,已经很熟悉了。”潮笙道。
他漆黑的眸子紧盯着她。“你要送他去吗?”
“……不知道。你怎么安排就怎么做。”
司辰点了点头。她道:“属下先告退了。”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蓦然握住住她的手腕。潮笙心一跳。侧过头来望着他的侧颜。
他的目光仍然直视前方。“跟我走。”
潮笙轻轻地挣了下,他看她一眼,松了手。
他嵌得很紧,手腕隐约得疼。她藏到身后揉了揉,跟在他身后往仪兰亭的方向走。一颗心七上八下。此前她有意避开他,他应该不难发现吧。今晚这样又是为什么……就那样疏远下去不行吗?
一阵大风吹来,竟然夹了秋天的凉意。她这才惊觉,原来盛夏的步伐真的走远了。
她站在仪兰亭外,他命令她:“进来。”
她没有挪动脚步,“主子有什么吩咐?”
司辰的脸上有了几分薄怒。主子、属下,片刻不离口,原来存了心要远着他。“我的吩咐就是叫你,过、来!”
潮笙总算迈动,几步来到他身边,又保持着距离。她心中很忐忑。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要像正常的主仆那样才好,可他似乎没有这种自觉。
“你在和我赌气?”
“属下不敢。”
眸子瞬敛,他平下怒气,转开目光,“那是为何?”
“属下不知道主子你所提的是什么事?”
装傻?难为她装傻装的如此用心,连脸上的神情都可以不动分毫,淡淡的,毫无表情,好像和他之间真的什么纠缠也没有。
纠缠……他忽然被这两个字镇住了。如今他不正在纠缠她吗?
唇角微勾,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腰上。盈盈一握的纤腰,系着绣着梅花的红色腰带。“我睡不着也就罢了,你呢?”
“……天气热。”他不是已经有了枕边人,那个人不够让他安心?
“我不知道原来九月的天还让你热的睡不着。”
“九月的福临山已经下初雪了,才刚回来,我不大适应。”这个借口很弱,她想应该骗不过他。可那并不是重点。
“潮笙。”他软了语气,“你过来。”
他的声音那么轻软,她有那么瞬间的心软,可一双腿却像只受理智支配,弯都不肯弯曲一下。
他站了起来,她眼皮一跳,心想他是不是恼羞成怒?未料,他只是望着她,伸手在她鬓边理了理,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插进了她的发间。
她伸手要摸,他拦住了,握着她的手。“别摘下来。”
发间沉沉的东西大约是簪子步摇之类的吧,她感觉到有冰凉的流苏垂到了耳廓。
“你……”他到底要她如何是好?她的逃避他知道,为何要这样逼着她。
“有时想,我可以更自私一点。可有时又想,你会恨我的自私。”
他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听到耳里,像来自远处,她抬眸望向他,发现他看着地上某处,整个人融入到夜色中去。
“近来我为一个人神魂颠倒,可她总是躲着避着。潮笙,你说那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