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是开山劈地建出来的,两边几乎都是山,前方不远恰恰是个窄小的转弯处,他们一大队人马不可能迅速过去,唯一的可能只是躲在附近的林子里了。
知了疯狂地鸣叫着,鸹噪得人耳朵嗡嗡响。闪电在天空划过紫光,猛然炸响惊雷。
被派出去两名武士手握长剑,小心翼翼跨入林子。树林里繁茂的大树挡住了阳光,清凉感迎面而来。那两名武士警觉地张望。
树林很大,尽头处几乎是漆黑一片,除了知了声声,再没有其他声响。
他们去向陆大回报:“林子里什么人也没有。”
“怎么可能。”他思索了会儿,“你们三个跟我来,到前面转弯处看看。”
待到转弯处,发现一辆马车并几个人驾着马正缓缓地往前走。那是纪君芙的马车,一直护送她回陈国的司辰以及他的部属却不见踪影。陆大回头和部属道:“你们三个过去把纪君芙的马车拦下,如果他在马车里,杀!如果不在就放他们走,速速回到方才的林子。”
“是!”
陆大驾马回林子,意外地发现方才所有兄弟都不见了,空空荡荡,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他心下吃了一惊,目光探入林子深处,黑漆漆一片,触目可及的除了郁郁葱葱的树木,便再没有别的。
一时间也不敢轻易入林,怕成了瓮中之鳖。身后马车得得响起,他的属下策马奔来:“头儿,马车中坐的是纪姑娘。”
“没别人?”
“还有她的两名侍女。”
陆大粗黑的浓眉紧紧地皱起,目光望向林子深处。这么短的时间内,属下们怎么可能会跑得无踪无迹?就算被暗杀,也至少有刀剑相击的声音才是。
答案,肯定还在林子里。
他下了马,把剑横在胸前,警觉地奔进林子。林子里大树参天,他抬头望着繁茂的树,然而,没有人迹藏在树上。
四处静悄悄地,连蝉鸣都消失了。周围发出“怦”得巨响,原来是树上打了个响雷。
陆大蓦然想要往外退,高大树木易招雷,若他杀敌不成被雷霹死可就冤了。才转过身,自头顶射来三只箭,他剑壳一挡,几只箭矢纷纷落地。蓦然间,又有箭声破空而来,他急急格挡。
目光在高大的树木共横扫,却没有发现任何藏于树间的踪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铿锵击剑之声,然而细听时,雷声大作,轰隆巨响,伴随着哗啦啦啦的声音,暴雨倾盆而下。
刚才那铿锵声必是自己的部属和敌方交战的声音,陆大朝外大喝:“他们在林子里!”见部下已经跟进来,自己率先奔进了林子深处。
箭矢断断续续地朝他射击,他只顾着格挡,想去救援他的手下。前方黑压压一片,狂奔了一阵,那刀剑相击的声音越发明显,蓦然间,一只箭朝他急射,他往左边一侧,箭沿着他的耳根擦了过去,丝丝疼痛传来,他下意识摸了摸,竟然摸下了一手鲜血。
“王八!躲在暗处偷袭,算什么好汉!”
原是自己的劳骚,不料有个清冷的女声冷笑:“兵不厌诈,难道你不知道?”
陆大猛抬头,那声音明明近在耳畔,可放眼望去,竟然不知道她在何处。也顾不得那么多,穿过最黑的林子,刀剑之声越发明显,身后噗得一声,像是箭矢穿过肉体的声音,下属惊呼:“阿羽中箭!”
陆大回头,见年青的部下胸口中箭,面露痛苦,而其他两名部下正忙着挥砍不知从哪里射出来的箭矢。又是三只箭齐齐射来,这次他看到某棵大树的枝叶晃了两晃,他飞身窜到树上,就在这当口,一袭暗影以迅雷之势奔向他的两名部属。
陆大回神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时,他的两个部下已经被三个人围攻,不消片刻就被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长剑直指着他们的脖颈。
见自己已处于弱势,孤身一人应战没有胜算,几乎毫不思索便弃了下属,往密林深处逃窜。
“我去追。”女音话音一落,身形急如闪电,转瞬就消失在他们的视野。
王冲正要一同前去,司辰抬了抬手:“既然只剩一个人,潮笙应付他足矣。我们先走。”
外头暴雨正盛,他们冒着雨驾马追赶纪君芙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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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纪君芙的丫鬟低声问:“小姐,为何停下来不走了啊?”
“雨大。停一停再走。”纪君芙的心情说不出的失落。方才那几名无礼的武士掀了帘子检查她的马车,她方才知道司辰没有跟上来。
他,走了?
没有告知她一声,就自己走掉了么?还是他遇到了危险?那些武士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一颗心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司辰对她那么好,如果他有危险,她不能坐视不理。思及此,她和丫鬟道:“给我伞。”
就在她准备下马车的时候,暴雨夹着朦胧的声音传进车厢:“纪姑娘,你没事吧?”
低沉温润的嗓音,正是司辰!纪君芙心中一喜,连忙掀开帘子,果然看见司辰一身湿漉漉地骑在马上,心中顿时盈满柔情:“为何淋成这样?快到车上来。”
司辰也没有拒绝,上了马车。她的马车宽阔,就是多了司辰也不觉得十分拥挤。纪君芙忙拿了布递给他:“快擦干,可别着凉了。”
他接过他干净的布巾顺手握了握她柔软的手:“多谢。”
她的脸瞬时飞红,挣了挣,见挣不开,就随他握着,声音低低地道:“你握着人家的手,可怎么擦身上的水珠?”
司辰一笑,方才松了手。转过身去擦脸上的水珠时,眼底一片冰凉。
迎着狂风,潮笙飞跃在枯枝残叶上。外头暴雨如注,参天大树却挡住了大部分的雨珠。
能透过密密的树叶的光线太少,以至于林子中黑漆漆一片,越往前越如是。她能听到另一个人逃跑时踩断树枝的声音,他急促沉重的喘息声。
潮笙朝着声音的方向急追,终于在林子尽头与陆大正面交锋。黑漆漆的林子里,冷光乍现,陆大心中怒火涛天,一刀刀砍来格外卖命。
潮笙边躲着他的攻击,边从袖袋中抖出两只银针。大刀猛然朝她面门砍杀,潮笙举剑挡了挡,顿时虎口震得生疼,退了好几步。
“噗”得一声闷响,陆大双膝猛然锐痛,怒瞪起充血大眼:“用暗器,卑鄙!”
“做刺客,自然是怎么能得手怎么下手,难不成你是个高尚的刺客!”潮笙冷冷地挥舞长剑,忽然间眼中一痛,陆大似乎抓了把什么朝她扔来,她险险避开,眼中仍然进了一些,刺刺得生疼。
“嘁!我当然也不会高尚!去死吧!”陆大趁她闭眼的功夫,大刀越发凌厉,对准她的心口便要刺下。
潮笙睁不开眼,凭着直觉往后避闪,长剑在胸前挥舞,剑花舞出霍霍响声。
她试着睁开眼,眼睛就火辣辣得疼。睁不开眼,难免就落了下风,她忍着疼痛,睁大眼睛,趁着他双膝难忍疼痛之时追击,长剑蓦然刺向他的喉咙。
陆大急忙闪避,剑锋从他的脖颈擦过,顿时鲜血外涌。他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中怒气涛天。臭娘们!今日吃了亏,他日再见面,定要你狗命!
他不再恋战,拖着越来越麻痛的双腿用最快的速度逃命。
潮笙知道他跑了,追了几步,眼睛越来越疼,心想眼下先找水洗洗眼睛才是正经,否则要留下后患,一定会后悔。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回去的路,结果转来转去,终于出了树林,却发现根本不是此前走的官道!迷路了!
她也不急着紧张,先就着雨水冲洗眼睛,好不容易等将眼睛中的异物冲干净,睁眼时却仍然觉得微疼,眼前的所有影像都模模糊糊看不清晰。
糟糕,难不成眼睛要瞎了?
她将眼睛冲洗干净,仍然觉得看东西模糊不清。此时雨势丝毫未停,几下里就将她的衣服打得湿透。回头看看来时的路,漆黑一片,四周仿佛是个什么山谷,毫无人烟。
她已经迷了路,若是现在再冒然去走,恐怕会越走越远,还是等明天天亮再走。她到一棵大树下避雨,听着头顶上暴雨哗哗作响,除此之外,天地间没有任何声音。
心里忽然生出些温情。
她记得在福临山在第二年,有次仲夏之夜,也是下这么大的雨,她和司辰坐在屋檐下,孟华和王冲烤着抓来的狍子,而司辰与她品茶在围棋盘上厮杀。
任凭暴雨倾盆,也丝毫无损于他们寻欢作乐。
她稍歇了片刻,起身砍树,用匕首砍了几个大的树枝和大片树叶和树藤,做了个极简单的临时庇护所。
肚子饿得咕咕响。森林里小动物颇多,要找些吃的着实不难。只是她眼睛模糊,用弩射一只路过的,状似獐子的东西竟然让它溜了。这让潮笙有些受挫。
这些年在福临山她不管抓在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甚少有失手的时候,没想到今天连一只獐子都打不到。
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到只胖兔子,在她搭的小屋边生火烤食。她望着篝火发出噼哩啪拉的哔啵声,闻着烤肉散发出来的香味,更觉腹中饥饿。
不知道司辰现在在何处?
她可以想到他定是追纪君芙去了,而且不会让孟华王冲等人来找她。她知道他让她在福临山三年为的就是让她能够有野外生存能力。如果她迷失在丛林赶不到他身边,大约他会觉得她没什么价值,也没有待在他身边的必要。
雨丝毫未停,哗啦啦地好似银河绝了堤,绵绵不绝。
忽然,四处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小动物在逃窜,树叶猛然窜动,飞鸟扑腾,好一阵子才归于平静。
通常森林里有异样,要么地牛要翻身了,要么有什么动物们害怕的动物出现了。潮笙警觉地四处观望。终于,她在斜前方看到了两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