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感恩图报的人,我偶然救了她,她便要跟在我身边服侍。”
颐辰指着他,“你……”他气呼呼的,少年心性全写在脸上,“你告诉我她在何处,我找她,亲自问去。”
见避不过,司辰道:“你去下人住的厢房成何体统。我派人去找她来就是。”
潮笙才刚刚沐浴过,便被栀子请到仪兰亭。
司辰颐辰都静默着,气氛有些僵硬。见到潮笙来,颐辰很兴奋,她很冷淡,低垂眉眼,一声不吭。
“请坐。”
“不敢。”尊卑之分,潮笙还是懂得的,“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没有什么吩咐,只是找你来说说话。快坐下。”
潮笙看了司辰一眼。他正含笑望着她,点点头。
潮笙在他们二人中间的位子坐下,目光落在棋子上。黑白两子,杀得不分你我。是他们二人下的棋么?
“十皇兄,你去吩咐下人,我今晚要在这里用晚膳。”
知道他是想和潮笙独处的意思,司辰倒也配合,离去时,一阵风吹过,将条帕子吹落在地。
潮笙弯腰捡起,目光拂过白色绣着紫竹的丝帕,心微微一紧。这是那天她受伤时,他给让孟华帮她包扎的帕子么?沾了血的东西,他难道不曾换掉?
他接过她递来的帕子,“和太子殿下坐会儿,我很快回来。”
司辰一走,潮笙对上颐辰望着她的笑颜,单刀直入:“太子殿下,您找我来有何吩咐。”
“没有什么要吩咐,”颐辰柔声道,“六年前你救过我,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找你。如今好不容易遇上,我也只是想还那份恩情。”
“你不必放在心上。只不过举手之劳。”
“你可以这么说,我却不能什么都不做。”颐辰认真地道,“做为我的恩人,不论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的。”
潮笙顿了顿,才说:“请太子殿下给我一千两白银。”
颐辰一怔,他没有想到潮笙会直接要银两,还是不足挂齿的一千两。他道:“这太容易实现了。你没有别的愿望了吗?”
“没有了。”潮笙在司辰身边服职是有俸禄的,她也不像别的姑娘那般要买衣衫买脂粉,所以她不缺钱。向颐辰要钱,不过是想拿了钱让他报了恩,让他往后不要再骚扰她罢了。
颐辰微笑道:“允了。”
“那就多谢殿下。没事的话,潮笙先走了。”
“稍后,我会让派下人将银票给你。”
潮笙点点头,起身离去。颐辰望着她的背影,摸摸下巴,不能理解。此前不是还口口声声说不要报答么?转念一眼,她要了钱也好,至少他不必再牵肠挂肚了。
司辰回来时已不见潮笙身影,颐辰便把潮笙要的“回报”和他说了。
“哦,如此很不错。你报了恩,她也得了实惠。”心里却对潮笙有几分新看法。她是个不喜出头,不爱被人惦念的女子,想断了颐辰对她的想法,速速让他“报恩”是个好办法。
颐辰心头却有点闷闷的,虽然了了一件心事,可竟没觉得松快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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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下午,潮笙找王冲问了傅明琛的医馆地址。
回春医馆在金都最繁华的根庭路,路两旁不是酒楼客栈,便是珠宝缎子铺。医馆开在此处倒很合时宜,吃着吃着病了,寻欢寻得抽了风,亦或看珍宝看得激动晕厥,都能就近来回春医馆。
回春医馆门面也十分气派,金底嵌金的大字,御笔亲赐。
傅明琛在医馆中,一袭月白禙子,在炎炎夏日,看起来也如同凉秋般清爽。
他抬眸间看到她,微微一笑,继续低头写方子。
傅明琛低头写字的模样,清俊优雅,如同从画中走出来。他把方子递给站立在一旁的曾苏,和病人说了几句话,便迈步朝潮笙走来。
潮笙牵牵唇,傅明琛笑如春风:“怎么今日有空过来?”
潮笙把浮春碧递给傅明琛:“听说你喜茶道,所以带来些茶来。”
他接过,道她拘礼了。带着她走出医馆,沿着医馆边上的小巷子走进去,屋顶的大树遮住了热意,顿时阴凉不少。小巷子一直走到尽头,是座红门的四方小院子。
“你的家?”潮笙好奇地问。
“是。”
他的家不大,院落收拾得整整齐齐,露天的院子辟了一片花圃,种着好几种花儿,悠悠地散发香味。木架子上勾了个鸟笼,一只极漂亮的画眉在笼中蹦达着。
除此之外,还架了黄瓜藤,绿意悠悠,结了好些黄瓜,沉甸甸地坠着,还未摘下。
傅明琛去泡茶,她站在院子里。他家中院子占了大半地方,剩余三间屋子。似乎家中除了他,再没别人。
傅明琛二十五六的年纪,在晚婚的大宋,也早该成家了,可瞧家里清冷模样,竟是还未娶妻。
他搬来茶台,放在院子中央,招呼她坐下。
“傅大夫别来无恙?”
“还是旧模样,你却是变了许多。长大了啊。”傅明琛笑着给她斟茶。
潮笙一直对他救了雪秀的事心怀感激,也对那锅爱心人参鸡汤感恩。二人喝茶,说些别后种种。傅明琛的目光拂过她耳后一个细小的伤疤,问她是怎么得来。
她惊叹他好眼力,耳后一个小伤口,他竟能看出来。她身上小伤不少,练剑时割的,与孟华王冲力生对战时留下的,甚至有与刺客搏命时留下的。
女子自然在意身上有否瑕疵,可她的身分她的职业,着实不能在意太多。
傅明琛起身进屋,片刻后取来一盒白瓷小瓶子,“这是我研制的去疤药膏,效果不错,给你吧。”
“那怎么好意思。”
“成本低廉,你送的浮春碧,够买它千儿八百个了。”
潮笙闻言一笑,笑纳了。她在傅明琛家中小坐便坐了一下午,傅明琛盛情邀请她一起用晚膳。
他利落地收拾食材进厨房,潮笙跟在他后面:“傅大夫你真的什么都会么?”
“我做菜算不上高明,只能勉强入口。”
她心想,他这样好的人,怎么到了这个年岁还不娶亲?他忽然别过头问潮笙:“你会做菜么?这茄子是怎么做好吃?”
他专注认真的神情,犹如个还未知世事的少年,潮笙挽了袖子去净手,“我来吧。做菜,我应该比你在行。”
在山中三年,萧正统共下厨过几回,且那几回是潮笙重病卧床起不来时他才下的,否则那位高高在上的师父,平日里都是个甩手掌柜。
热腾腾的蒜香茄子出锅,又烧了两菜一汤,两人围桌而坐时,潮笙竟有丝莫名感动。
傅明琛笑道:“哈,好久不曾尝过别人给我煮的家常菜。今日托福了。”
“手艺粗劣,你勉强吃。”
“你做得很好。”他夹了菜到她碗中,目光落在她浓丽的眉眼,微笑染上唇角。
“你救过我们,按说应该要好好报答的——等我从陈国回来,备一桌酒菜请你,到时请你赏光。”
傅明琛凝了凝眉,“去陈国?多久?”
“快则一个月,慢则两个月吧。”
“真久。”傅明琛道,“不过,免费的大餐,多久都值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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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潮笙作男装打扮,独自前往北城门。
如司辰交待她的一般,他们保持着距离,远远地跟着他们,和他们之间不必有任何交集。
潮笙驾马到北城门时,司辰带着孟华,王冲和力生已在城门口,司辰对面站着个粉衣女子,身形婀娜纤细,隔着少许距离,又被司辰挡着身影,潮笙看不清。
直到司辰上马错开了距离,她才看清楚。那女子是纪君芙。
潮笙的目光拂过她脸上甜蜜蜜的笑,凝结在司辰脸上的目光。原来,那晚司辰去会的是她。
看她笑得像甜得化不开的糖,想必他偷心偷得很顺利吧?
纪君芙是陈国人,司辰此次去陈国,就是为了护送美娇娘。唔,一国王爷和天下闻名的才女纪君芙,着实是一段佳话。她从不知道,司辰还是如此浪漫的人。
马车踢踏过来,美娇娘弯腰上车,眉眼之间全是对司辰的恋恋不舍。也是,司辰这样英俊傲气的男子,对她青眼有加,想必就是个冰山美人儿也要被他征服了。
心情像从夏天跌落冬日,凉凉的。
缓缓出了城门,潮笙一直远远地跟着他们上了官道。
在阳光与尘土下奔腾了一天,方在小镇的客栈落脚。
潮笙进客栈时,一眼就看到位于一楼食肆中正在用餐的司辰与纪君芙。
他们面对面而坐,司辰始终面带笑意,似乎连眼眸都带笑,他不时将菜夹到纪君芙碗中,她娇嗔着道谢,粉颊通红。
真是郎情妾意。也许……他是真的很喜欢纪君芙吧?她从未见他笑得如此灿烂过。
孟华,王力生与王冲在另一桌,他们见潮笙进来,也只投了个眼神,没有打招呼。潮笙自己找了桌子坐下,点了几样小菜,自顾自吃着。忽然,有人问:“可否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