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个夫君

第137章 眉来眼去

伯安推开胡说八道的唐寅:“哥哥在这里保重。”

而高低冥迷,不知西东的皇宫中。

朱佑樘浅笑着对芸浅道:“今天是你生辰吧?”

芸浅有些吃惊:“什么?”

“和你成亲都快一年了,都没见你庆祝过生辰。朕看了下你的户帖,知道你今天生辰。”

芸浅漠然一笑,假的好不啦。

朱佑樘看芸浅没有什么反应,就知道自己又弄错了。“那你生辰是哪一天?”

“就是今天。”

朱佑樘觉得芸浅就是块冰,自己无论揣怀里多久都不会化掉。

连生辰,都不愿意如实相告吗?

“你的愿望是什么?”

芸浅的脸就像初春的雪一般,寂寥、冷淡,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想出宫看看什刹海算愿望吗?”

什刹海风光秀丽,有一些酒店、小吃街。

朱佑樘儒雅一笑:“没想到你这么孤冷的人也有个少女心。”喜欢吃大街上并不是很干净的小吃。他拉着芸浅的手,感觉一股热流顺着手指滑向心间,暖暖的,甜甜的:“今日刚好不用上早朝,朕陪你一起去可好?”

不好。

芸浅心中不喜欢这玉雕的白莲花,嘴上却淡淡一笑:“好。”

什刹海原来是一宽而长的水面,明代时,海面因为稻田的增加而锐减,但依旧气势磅礴,引人入胜。

朱佑樘这回长脑子了,知道带钱。

“娘子喜欢什么,为夫送给你。”

可惜,芸浅却只游离于人群之中,只看不买。“听说德胜桥的东南有家面馆味道不错,我们去那里吃吧。”

别人身上长了一颗心,朱佑樘身上长八个。他一向想得很多,很全,很细。

听说?

京城的街市也分为三六九等,这边门面破败,来往都是贫民。

你听说?

你听谁说的?

芸浅是外乡人,不怎么出宫。她一向高冷,不与人沟通。

所以,你是听张永说的,还是听王伯安说的?

朱佑樘想到这里,顿时呼吸开始岔气了。

生气!

不过他会演,就算心中不快,表面也是淡淡然地保持儒雅的笑容,让人感觉十分温和亲善。

芸浅道:“我是听脱脱说的。”

朱佑樘有些讶异,你怎么知道朕生气了,还跟朕解释。

芸浅轻盈地走着,不快不慢。朱佑樘看似平易近人,赏多罚少,其实是个外热内冷的人。他不开心,不会表露在脸上,更不会疏离你。所以一般人根本猜不透朱佑樘。他表面和谁都好,其实心底并没有几个朋友。

或者说,一个都没有。

没有人懂他,就像他不懂自己一样。

可是芸浅却发现他不开心了。

朱佑樘觉得眼前不张扬不娇媚的女子真得很厉害,厉害得他挪不开视线。别人帮助他,他会感恩戴德。别人伤害他,他不在意,更不会报复,因为无所谓。可是芸浅,若是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事。他会生气!

心不动,则平。

心一动,则乱。

芸浅突然顿住脚步,“这里有家医馆。”

朱佑樘不知道芸浅为何突然说医馆:“你生病了?”

“女孩子家......”

朱佑樘一听,有些尴尬起来,毕竟没和芸浅好到可以聊这种事的地步:“你可以请宫中的女医来看,这种小的医馆,不怕有问题么。”

芸浅取过朱佑樘的荷包:“我买些药而已,无所谓。”她走两步又转过身来:“不要跟着。”

朱佑樘站在医馆门口,看芸浅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做什么。

芸浅看到昏暗潮湿的店铺里坐着一个老大夫,便问道:“你这可以洗刺青吗?”

“可以。”老大夫道:“不过这刺青可不好洗,洗浅了洗不干净,洗深了又会有疤痕。小姑娘若是没有必要,便不要洗了。”

芸浅才不理老大夫,她讨厌朱佑杬那个臭道士在自己肩上刺的“杬”字。“来十两绿矾。”

“十两这么多?”老大夫诧异道:“你这哪里是在洗刺青,你回家洗猪啊。”

芸浅懒得跟大夫废话,掏出一锭金子:“快点。”

老大夫见钱眼开,当即给了她十两绿矾。

芸浅拿着绿矾,“内室可有供女子换药的地方?”

“有……有……”

芸浅对着镜中的刺青就往下涂绿矾,这绿矾的腐蚀性奇强,空中顿时弥漫出一股皮肉被灼焦的味道。

就算刺到骨头上又如何!大不了我将骨头给融了!

这绿矾刺激性本来就大,老大夫闻见一股奇怪的味道以为女子要自杀,对着里屋嚷道:“小姐,你在做什么?”

朱佑樘一听店内呼喊,立刻冲进了屋中,一见芸浅的左肩漆黑一片,心猛地一缩,赶紧上前搂住芸浅:“你疯掉了吗!”竟然活生生将皮肉给融掉了!

芸浅痛得都没有力气坐着了,倒在了朱佑樘怀中,只是流汗,并不言语。

朱佑樘赶紧将她受伤的后背粗略地包扎了下:“朕又不介意你肩上的刺青,你这又是何苦?”

你不介意我介意,我又不是为了你融的。

朱佑樘搂起芸浅:“我们回宫吧,找个好女医将你重新包扎一下。”

芸浅道:“我要吃面。”她说话岁软绵绵的,有气无力,但却是坚决,毋庸置喙。

朱佑樘知她是一个执拗的人,一旦决定的事,必须做到,没有人能阻止。只得无奈地叹口气:“都依你。”

他将芸浅抱到了一家十分破败的面摊前,这里方圆一里,也就一家卖面。这摊子就是个破草棚搭的,卖面的是个穿着不干净的老头,他身上的汗渍干涸,在脖子上显出几条黑色的污渍。而煮面的锅也不拿东西挡一下,风一吹,街上什么污秽都吹进锅中去了。朱佑樘道:“小二,来一碗面。”

芸浅知道朱佑樘十分喜欢素净,纤尘不染。才不会吃这种看着十分肮脏的东西。

“来喽。”那个老头就一个人撑一个面摊,哪里会有小二。他随手抓了一把面,倒进滚烫的锅中,不一会儿,那素面就上来了。

芸浅左肩受了伤,一动就拉着痛,朱佑樘只得自己将面搅了起来,放进她嘴中。

芸浅嚼了嚼,面煮烂了,一点嚼劲都没有。味道很咸,盐撒多了。而且面上飘着的青菜都没有熟。

不知道那个人为何说有空来京城一定要吃这家的面?

“有空一定要来吃这家的面,因为很好吃。”芸浅一诧异,自己耳朵幻听了吗?抬头一瞧,竟是王伯安和宁王。

宁王见唐寅被抓了,好歹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不救就太不仗义了。就去找云宝宝,说请他吃饭出主意。伯安盛情难却,就让朱宸濠来这家吃。

朱佑樘一见这两个人,顿时脸阴沉的厉害。饶是他演技空前绝后,也扮不出平常半丝的儒雅气息。他愤恨地看着芸浅,用毒辣的眼光质问她,你不是说,这家铺子是脱脱告诉你的吗?!

芸浅发现还真不能说谎,因为,假的就是假的,会很容易拆穿。

王伯安也发现了气氛诡异的两个人,大致也猜到了。不过看芸浅的脸毫无血色,也顾不得那么多。“你受伤了?”

少女唇角微扬:“不碍事。”

伯安从袖中掏出一颗定心丸:“这个是益气养血的,你服一下。”

芸浅正准备伸手接,朱佑樘突然一扫袖子,那定心丸就滚到了地上,他满眼喷着火,恶狠狠地瞪着王伯安,朕的女人,还轮不到你操心!

伯安还是第一次见温和的皇上发这么大的脾气。朱佑樘说话总是淡淡的,笑容总是淡淡的,人总是淡淡的。就像初晨和煦的阳光,给人以温和的感觉。气质高雅,流光迤逦。

建树一个形象也许得花费几十年,但崩塌一个,只需一秒钟。

芸浅用冰凉的眼光看了下朱佑樘,暗示他收着点,别让人看清你这张丑恶的嘴脸了。

朱佑樘方才一刹那间失去了理智,等甩完定心丸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这不是在两个臣子面前露出自己心胸狭隘的一面了吗?他赶紧敛住锋芒,回复一贯的儒雅,对伯安歉意道:“对不起老师,我也是太在意我内子了。怕随便吃药坏了身子。”

伯安发现朱佑樘一个帝王,竟然会对他说对不起,人还不错,就是,太小气了。

我和芸浅青梅竹马,关心一下不行吗?我见路边一只母鸡被车轮踩了爪子都会帮它抹点药,难道就不能送芸浅一粒定心丸吗?!

宁王却觉得朱佑樘幼稚,一药不容何以容天下。一个女人而已,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吗。

朱佑樘十分客气地请伯安和宁王上座。伯安推辞道:“这个……”不太合适吧。

朱佑樘道:“在外面,伯安你就是我的老师。理应上座。”伯安也不是很在乎虚礼,既然朱佑樘这么强烈要求,他就勉强答应吧。

“两位的这顿面,我请了。”朱佑樘很爽快地对店家道:“再来两碗。”

那店家一见是伯安来了,立马喜笑颜开,洗洗手来擦擦脸,把锅中的水倒了,洗了下八百年没洗过的锅,重新从水井里打了桶清澈的水倒进水中。然后一团劣质的面团换成一团上等的好面,他重新揉啊揉,揉啊揉,揉的芸浅脸都黑了。

这人和人差别太大了!

店家将面粉擀制成面条,煮熟,舀上炒制的猪肉末。成菜面条细薄,卤汁酥香,咸鲜微辣,香气扑鼻。

那店家手法也是熟稔,很快就端上来了四碗面。

饶是朱佑樘这么有洁癖的人也忍不住被这么香的面所吸引:“这是什么面?”

店家憨笑道:“兰州清汤牛肉面,是陇西的风味小吃。”

此面起源于唐代,它以“汤镜者清,肉烂者香,面细者精”的独特风味和“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一清(汤清)、二白(萝卜白)、三红(辣椒油红)、四绿(香菜、蒜苗绿)、五黄(面条黄亮),赢得了“中华第一面”的美誉。

        芸浅顿时反应过来:“书上说陇西的牛肉面有很多品种,从面条的粗细上来分有大宽(二个指头宽),二宽(一指宽),韭叶子(韭菜叶的宽度),最细的只有头发丝大小。今日见这面,如白发三千,实在厉害。”

         朱佑樘发现芸浅真博学,什么都知道。可怜自己长了张白莲花的脸,生了个腹黑的心,却不是什么都通。他咬下一口,弹性十足,入口即化,十分美味。原来简单的一碗面也可以让人如此震撼。

         芸浅吃着吃着,乘机瞄了一眼朱宸濠,那一眼满是妩媚,诱惑。虽然很快,但被机敏的朱宸濠给捕捉到了。但见芸浅睫毛一垂,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地下。

宁王顿时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