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个夫君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奚落

“王爷,在场这么多人,您何必发火呢。我们老两口微如草芥,丢了脸也就丢了,因为我们压根没有脸。您高高在上,在此失了体统,传出去就不好了。”芸浅将桌上的果盘一推:“吃盘瓜子,别再大吵大嚷了,要不别人会分不清谁才是乡野草民。”

坐在最高位上,一袭道士打扮,仙风道骨的四皇子轻笑一声:“你这老妪,好是大胆,竟然敢说冰魂雪魄、举世无双的宁王是乡野草民,难道就不怕死吗。”他满是邪气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阴霾,让人不寒而栗。

“这话是四殿下说的,老妇可没这么说。”芸浅低着头嗑着瓜子,眼睛看都不看两个尊贵无比、并且气得不轻的王爷。

四皇子懒得跟这泼妇吵,主要是吵不过。他一震桌子,桌上的杯杯盏盏就全部弹飞起来,滚烫的茶水泼上了芸浅的脸,幸亏身边的王伯安眼疾手快,一把拉过芸浅,她才没被烫毁容。“你没事吧?”

芸浅从伯安怀中挣脱了出来:“无妨,谢谢小伙子。”

王伯安道:“两位王爷,他们不过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老人家,第一次见到如此场面,自然……”

王伯安还没说完四皇子就拍案而起道:“本王看你们两个老家伙性燥心窄, 颠诈狂妄, 浮荡是非, 定是亡神之煞,克夫克妻又克宾客主人。本王现在就命令你们两个滚!立刻!马上!”

朱佑樘从小待在宫里之乎者也,读得都是圣贤书,他跟人聊人生可以行云流水,侃侃而谈。但一遇到吵架这种事情,就根本不会。

但芸浅就不一样了,她总是淡淡然,就算吵架也是冷静异常,别人气得头昏眼花失去了正确的判断能力,她却依旧云淡风轻。脸上满是尘土的老妪冷然一笑:“我说四殿下,老妪虽没读过书,但也知道大明是讲法律的。这一来,老妇不是你的下属,无需听你的号令;这二来,此处又非你府,王爷有什么资格赶老妇滚。就算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也不可如此仗势欺人吧。在场的言官众多,子不语乱离乱神,您这一番神神叨叨的言语若是传到敦厚贤明的圣上耳朵里,怕也会有场风波吧。”

四皇子气得面红耳赤,这家伙竟然敢拿皇帝压他!可恶!不过这里毕竟是万安的坟头,他发不了力。自己的侍从都在府外候着,也只得咬牙切齿道:“来人啊,把万安给本王叫过来!”本王治不了你,有人治得了你!

朱佑樘还是第一次看闲云野鹤,不与世争的四皇弟气得跟串辣椒一样。朱佑樘很不喜欢吵架,跟不喜欢跟兄弟吵架,他是个和和气气的儒雅公子。朱佑樘低声在芸浅耳边道:“我说老婆子,你和别人吵什么。别人看不起你,你走便是。何必如此睚眦必较?”

芸浅莞尔一笑:“我就该坐这里,为什么要让那些趾高气昂的家伙。”

朱佑樘无奈道:“你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王伯安觉得这老奶奶很是古怪,她虽然穿得简陋,但方才自己拉她的时候闻到她身上的一股金创药的味道。金创药里有一味pei方叫龙骨,是动物骨骼的化石,本来也不是很名贵。可是这个老奶奶抹的金创药上夹杂着一股奇异的花香,类似于桔梗花。王伯安便知这可是“麒麟”的骨头所磨制而成的。

麒麟可是吉祥神兽。有诗赞曰:西南之诹,大海之浒,实生麒麟,身高五丈,麋身马蹄,肉角黦黦,文采焜耀,红云紫雾,趾不践物,游必择土,舒舒徐徐,动循矩度,聆其和呜,音协钟吕,仁哉兹兽,旷古一遇,照其神灵,登于天府。

传言此兽是一百多年前郑和从孟加拉带回国的珍品,这神兽一来大明,举国欢腾。后来麒麟死了,御医将其骨头磨成粉,制成了神药。这种药只有皇帝能用,而且一般皇帝没伤到快死了是舍不得用这么贵的药的。

所以?

王伯安又仔细瞄了眼老奶奶,不会是那个谁吧。刚好芸浅的一只手放在桌下,伯安微红着脸,戳了一下,芸浅没有反应。他就顺着芸浅的手背画了几个字:“吾弟何往?”

芸浅轻笑一声,在伯安手上回了几个字:“回头,在你后面。”

王伯安傻乎乎地一转头,什么都没有。他顿觉被耍。万安正在门口迎客呢,一听四皇子十分恼火地招他过去,暗叫不好:“怎么回事?”

管家道:“四皇子不愿与老爷的恩人同桌,但那个恩人脸皮厚,不肯走。”

万安一听管家竟然把那两个上不得台面的老家伙安排到了最上桌,气得两眼直冒金星,一巴掌扇向万东:“你个蠢货,谁准你把那两个乞丐安排到最上桌的,这不是折我颜面么?”

万东不可思议道:“这不是老爷命令的吗?”

“你个蠢货,越老越蠢!”万安又扇了万东一个耳刮子:“我当时就是客套话,你还当真!两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农知道什么是主位,什么是次位!真是白跟了本官几十年!”他赶紧冲回府内,四皇子一见万安气喘吁吁地来了,得意地一笑。

万安赶紧极尽谄媚地向两个王爷道歉,然后对着两个老农民不客气道:“方才都是下人糊涂,将座位安排错了,两位可否起身,换个位子?”

芸浅冷眸微抬:“对面的两个王爷听见没有,主人让你们两个换位子。”

宁王绝美的脸登时脸就结成了冰,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万安尴尬道:“微臣不是让二位王爷换位子,而是......”他眼睛狠狠地盯着芸浅和朱佑樘。

芸浅轻笑一声:“万大人,方才老妇若是没听错的话,您是命管家引我们来最上座。这正对大门的桌子应该就是最上桌。我们两个又何来坐错一说?”

万安道:“看老人家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老夫并没有让管家引你们来最上座。”

芸浅冷眼道:“万大人,说没说过你最清楚,在场可都是朝廷重臣,你如此颠倒黑白,不怕被士大夫耻笑吗。”

万安的脸皮奇厚,哪是芸浅两句话就能攻击得到了:“老夫说的句句属实,两位就不要再坐下去了。”他眼里的厌弃难以遮掩。

万安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朱佑樘薄如蝉翼的脸皮又架不住了。他这人脾气好,也不爱和人计较,坐哪里不都一样,正欲站起,芸浅把他往位子上一按道:“老妪虽然是个乡野村妇,但也是有尊严的。坐哪里虽是一样,但老妇不争位子争口气,老妇现在就要向在场的大人们证明,到底是谁为老不尊,谎话连篇!”

证明?你有什么证据证明。真是可笑。万安不悦道:“我也是看你送回了我儿子才对你以礼相待,你不要得寸进尺了。”

芸浅道:“当时你说这句话时你儿子也是在场的,有胆量就把你儿子叫出来对质。”

“五岁的小孩子懂什么。今天是老夫寿辰,本来是喜事一桩,老人家你就不要颠倒黑白,在我府上闹事了。”

芸浅眼尖,一下就瞧到三丈外正有奶妈子抱着吃糖的王守文,她将王守文抱了过来:“孩子,你说你爹方才有没有说要让老妇和我家老头子坐到最上桌?”

王守文有些茫然地看着芸浅,又瞧了瞧朱佑樘,然后就瞧见了他哥。他顿时欢喜地伸出两只小手道:“哥哥抱抱。”

王伯安呵呵笑了一声,将文儿抱在了自己怀中。

万安道:“我就说小孩子家懂什么。”

芸浅瞪了眼不听话的王守文:“你爹到底有没有说?”

王守文咬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说什么,他看向了伯安。伯安掐了他的大腿,守文顿时明白过来,他哥没事就爱教葫芦唬人。掐大腿是点头恩恩,掐小腿是摇头嗯嗯。肉葫芦点着头道:“嗯,说过。”

万安的脸蜡黄蜡黄:“小孩子说的话岂能当真。”

芸浅正色道:“万大人是觉得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会说谎了?”

周围的一群言官对万安这种趋炎附势,见高踩低的家伙皆是嗤之以鼻。礼部侍郎湛若水站起来道:“万大人,既然是这两位老人家将贵公子送了回来,就理应上座。您也不能因为人家出身贫贱,就看不起他们。”

周围的一群士大夫跟着点头,就是就是。早看你这纸糊的首辅不爽了,明天又有奏折上给皇上了。

万安脸有点挂不住:“既然二位想坐这里,那就坐这里吧。”万安将守文从伯安怀中抱出来,生气地低声骂葫芦道:“你这吃里扒外的蠢货,老子白养你这么大了!”

葫芦突然“哇......”得一声哭出来:“我爹要打死我啦,就因为我说了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