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个夫君

第一百零四章 千钧一发

皇上不解道:“那你现在为何又翻供?”

张永紧张得满头大汗,哆嗦道:“奴才看前面一个宫女反对,结果当场被人灭口,便不得不佯装答应。但太子仁德,奴才不忍颠倒黑白,所以才说出真相。那钱还藏在奴才的床底下。因为时间短暂,尚来不及销赃,我想另外五位宫女收受贿赂的钱应该也在自己住处。”

皇上横了一眼身边的锦衣卫:“给朕去搜!”

不一会儿,这些宫女的钱都被找出来了。五十两可不是小数目,除了受贿,根本没又别的解释。

一个胆小的宫女跪在地上大叫道:“圣上饶命啊,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万贵妃气岔了,这张永也是聪明,明知道去送钱的是万贵妃的亲信太监,也不点名。因为一旦把万阿姨拉下水,皇帝必然护短。事情只会更棘手。

万贵妃跺着脚道:“皇上,这些个宫女说话颠三倒四,没一句真的,根本不可信!我看这张永,长得贼眉鼠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估计跟太子是一伙的。”

皇上又开始犯迷糊了。

这时御医跑上前来道:“恭喜圣上,四皇子已脱离了生命危险。”

皇帝这才松了口气:“把太子和太子妃禁在东宫,待四皇子身子好了,再行定夺!”

 太子是国家的储君,是帝国未来的皇帝。是特权阶级的顶层人物,超越了普通罪刑的制约力。所以太子言行除被皇帝厌恶追究外,基本不会获罪。这被禁在东宫,已经是极其危险的信号了。

原先鸟语花香的东宫,因为朱佑樘的禁足,而变得死气沉沉。朝堂内外都宣扬着朱佑樘肯定会被废,而且皇帝还招了几个内阁大臣商讨废太子事宜。

朱佑樘听到这些风风雨雨,并不在意,在东宫里煮着茶。“梓桐,没想到你竟然会为了我得罪万贵妃。这天下,没一个人敢得罪她的。”

前皇后,因为打了万阿姨一顿,当即被废。现皇后,对万贵妃也是诸多忍让,哪个妃子不希望皇上临幸呢,可是皇帝一来坤宁宫,皇后都不敢留,找着法子赶皇帝走,最后皇后连坤宁宫都不敢住,自行进了冷宫,只图万阿姨别杀她。万贵妃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其他嫔妃、皇子们,闻万贵妃色变,整日战战兢兢,就算有胆子忤逆圣上也没胆子忤逆万贵妃。

芸浅自顾自地拿起金玉瓷杯,倒了杯热茶:“你觉得我会怕她么?”

朱佑樘温雅一笑,他看上的女子,岂是等闲之辈:“其实父王看着昏聩,实则心如明镜。他应该怀疑了吧,我如此文弱,怎么会有本事伤到武功卓绝的四皇弟。还不是皇弟明知我刺他,却不闪躲。我并没刺他多深,御医们却叫嚣着皇弟命悬一线,根本就是串通一气,蒙骗不懂医理的父王。可是谁是谁非重要吗?你知道的,父王很感情用事。他的眼里,没有黑白,只有谁对他好,和谁对他不好。万贵妃和他患难与共,他觉得万贵妃对他好,所以他只在乎万贵妃。别人,无所谓。你明知在父王面前争对错根本就是无用的,又何必徒劳。”

芸浅道:“就算不能证明我可以救你,也要证明我不可以救你。”

朱佑樘刹那间竟有些恍惚,他突然明白父王为什么那么宠爱年长他19岁的一介宫女了。因为跟你共富贵的人很多,但愿意舍弃生命跟你共患难的,没有。在最落魄的时候能够得一人在身边陪着,也是万幸。

阳光穿过窗子,撒在芸浅的脸上,看着她澄澈如水晶般的眼睛。朱佑樘竟忍不住,凑了过去,想吻她安静的脸。

芸浅又本能地闪躲。

朱佑樘忍不住心中一凉,这感觉好像一个风筝刚飞上天,就被可恶的线给硬生生扯下来一般。他无奈一笑,“不好意思,突然忘掉你是要跟王伯安双宿双栖的人。汝之所欲,吾不强求。汝之不欲,吾亦不强求。”

芸浅目光泠泠,说得多慷慨大气:“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又 何必有此一言?”太子被废,基本就是个死。她这个太子妃也好不到哪里去。和王伯安在一起?!公开是不可能的,那只有私奔了。

可是芸浅会跟伯安归隐山林吗?伯安从小就心比天高,立志做圣人,又想领兵打仗,报效国家。

而芸浅是鞑靼人,她和小王子一样,想振兴成吉思汗的江山。

她们之间的鸿沟太深太深,长痛不如短痛,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朱佑樘忍不住问道:“你喜欢他吗?”

“重要么?”反正结果还不是一样。

太子把弄着手上的茶杯,“那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

这答得倒干脆,脆得让朱佑樘误认为是自己xin脏脆裂的声音,他垂眼盯着茶杯:“不过我喜欢你,像喜欢自己一样的喜欢。”

芸浅冰凉的瞳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你不介意我和万贵妃是同盟吗?”

“不介意。”朱佑樘优雅地端起茶杯,薄唇轻抿,姿势极其好看:“我身边的宫女太监绝大多数都是万贵妃派的人,但我们相处的很好。”

那些万贵妃派来盯梢朱佑樘的人,并没有给万贵妃多少信息。因为朱佑樘为人善良仁慈,明知道他的宫人都是眼线,却对她们非常好,总是温和儒雅地笑着,又爱赏赐给她们东西。病了给找大夫,犯错了也是宽容以待。相比之下,万贵妃就刻薄寡恩多了,动辄虐打虐杀,不把宫人当人看,那些下人们纷纷倒向朱佑樘。

朱佑樘浅笑道:“你知道张敏吧,那个万贵妃派来杀死我的太监,他没有杀我,反而为了给我正名而吞金自杀。因为他,我开始喜欢上万贵妃派来的人。你们都是被逼无奈。所以,就算你是万贵妃的人,我依然爱你。”

都行将进棺材了,还不忘煽情一把。

也是,朱佑樘活着不把真心吐露出来难道还等着死了托梦告诉芸浅?

芸浅轻叹口气。

朱佑樘看芸浅这态度,无奈一笑:“有些事,明知再怎么努力,终究还是无能为力。可是我明知无能为力,却还是倾力为之。”

芸浅看着他炙热的眼睛,一瞬间竟感觉自己被带进沟里了,这朱佑樘真是有本事,怪不得能无权无势地在深宫中活着么久。他贵为太子,却一点架子都没有,平常只着书生穿的单衣,让人看着就像一股清淡柔和的月光,不自觉地被吸引。闲来无事还对你说两句动人的话,让你头脑发晕。

这家伙,真得很有心机,总是表现得很文弱,让人忍不住去心疼,去保护,可是他真得如表面看得那样不堪一击吗?

他们两个正在殿中坐着喝茶,相顾无言,四周只能听见太子修长的手指摩挲茶杯的声音。

这时突然有忍偷偷摸摸地走了进来,芸浅抬眼一瞧,是太子的讲师谢迁和李东阳。

现在朱佑樘正在被软禁,任何人不得参见,这两人也真是胆大,敢顶风作案。

谢老头看到芸浅,满脸都是敌意。芸浅没搭理他,对太子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朱佑樘悠然地给两位老师重新沏了壶茶:“学生知两位先生最爱品茶,特地煮了壶余姚仙茗。”

谢迁哪里有心思喝茶,自己可是太子党,太子倒了,心狠手辣的四皇子肯定也不会放过自己。他得拼命一搏啊!谢老头也顾不上喝茶,看看四处无人,径直道:“殿下,我听内阁说皇上已经草拟了废您的诏书,明天就会颁布。”

“哦。”太子并不讶异,这本就是情理之中。

谢迁再也憋不住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破釜沉舟:“属下观察星象,发现太白金星在白天出现于天空正南方的午位。”

这是“变天”的象征,是当权者更迭的前兆,代表要有人要造反了。

不过一向清正朱佑樘不信天上几块石头和地下的朝代更替有什么关系。

谢迁悄悄悄悄地压低声音,凑在太子的耳边道:“殿下可还记得王继?”

王继,原就是个百夫长,素有谋略,又骁勇善战。

领军功分两种,一是给钱;二是给官位。王继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鼠目寸光,每次砍得人头虽多,却都选择拿现钱,而不是升职位。这导致他从百夫长到百夫长,一直是百夫长,从未被超越。

太子事必躬亲,翻查军队账目时注意到了没有任何高级官员注意的王继,他领的钱真的很多。朱佑樘饶有兴致地招此人前来聊了两句。王继长得跟个老农民一样,面色蜡黄,萎靡不振。但太子眼光独特,很欣赏此人,就破格提拔,连升他三级。

王继的确很能打仗,不过他最能的,就是贪污军饷。这上头给他一万两银子,他能往自己家搬八千。

因为王继贪得实在太过了,而且又没什么技巧,很快就被告发,锒铛入狱。

后来小王子领军攻击大明,用兵如神,无人可挡。大明派了好多将领,都英勇就义。朱佑樘眼见敌人都快打到京师来了,就向皇帝举荐从来没有带领过大队人马出战的无名小卒王继。当时朝堂上反对声一片,王继没有读过书,更不懂兵法,手脚还很不干净,要是给他领兵,肯定又会贪污粮饷。

朱佑樘用太子之位担保,如果王继不能让小王子退兵,他就主动让出太子印玺。万阿姨一听乐坏了,赶紧让皇帝准了他的奏折。

这王继果然不负朱佑樘的期望,英勇退敌,顺带又贪污了一半的军饷。功过相抵,皇帝任他为京卫指挥使。

谢迁欣喜道:“王继又因为贪污而遭言官弹劾,内阁传出消息,说陛下要斩了他。王继极其恐慌,昨日来找老臣,说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王继负责紫禁城的防卫工作,朱佑樘若和他联手,就可以与兵权在握的四皇子相抗衡了。

谢迁道:“殿下,你一向贤德,十分有作为,在朝廷和民间威望奇高。就算发动兵变,胜算也是极大。”

朱佑樘大可攻击万贵妃祸乱宫闱,打着“清君侧,靖国难”的名号将父王端成太上皇。

“本宫一向以德服人,如果反了父王,德将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