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个夫君

第八十四章 私奔

芸浅也不知说什么,诸攸凡出事不过三个月瓜瓜就另嫁他人了。他们,终敌不过现实。诸攸凡苦笑一声,“若是我真的收受了贿赂,与那些奸佞同流合污,现在会不会高官厚禄,夫妻和睦?”

“表哥,你这样想就不对了。”王伯安道,“我们读书做官,是为了黎民百姓,又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就算一时受了委屈,也是为了大道之行,乐得其所。”

诸攸凡心中气结,“说的这么高尚,真当所有人都误解你,蔑视你,抛弃你时,你还会不会这样说!”

芸浅无语。看着哥哥萎靡的眼睛,她发现曾经那个虽然沉默寡言但有满腔热血的哥哥不见了。苦难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以将一个人磨蚀殆尽。她一直以为哥哥是前者,现在才悲哀地发现,自己太天真。

现在,唯一不变的,就是什么都会变。

那自己一直喜欢的大漠,变了吗?

和自己青梅竹马的小王子,变了吗?

自己,变了吗?

芸浅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她什么都不知道。

而芸玉闹了几天,发现王伯安就是不卖宅子,也没ban法。她也是聪慧之人,知道若耽误了赶考时间,就更得不偿失了。见王伯安又来诸府找自己,就顺坡重归于好了。

就这样,要永远离开了。

送别那天,诸母抱着芸玉嚎啕大哭,诸父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离别的伤感弥漫在空气中,让王伯安忍不住黯然神伤。

芸玉没见到芸浅,好奇问道,“她人呢?”

诸母道,“那个叫刘瑾的仆人回来了,带了张永的病死他乡的消息。芸浅看完张永亲笔书写的遗书就晕倒了,现在正在榻上躺着呢。”

死了?

王伯安心中一沉,这张永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莫名其妙地病逝。

他收好行李,离开了洪都城,马车的轮子在道路上滚动着,那个让自己满目疮痍的城池,终于消失在了眼帘里。

伯安赶了一天路,身心疲惫。芸玉第一次做这么久的马车,全身都给颠散架了。“骨头痛死了,云bao宝给我捏一捏。”

“喔。”王伯安帮娘子按了一个时辰,直到她睡着了才出了客栈的门。少年独自坐在了荒凉的道路边,夜很静,静得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突然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王伯安一抬头,就看见一团粉。

唐寅撅嘴道,“真讨厌,有了娘子就忘了兄弟,说好一起走的呢。你是不是嫉妒我的才华,所以故意不叫上我。”

王伯安无趣地用一根枯枝扫着过膝的野菜,漫不经心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告诉你一个晴天霹雳。”唐寅跳下马来,眉飞色舞地扑在了王伯安身上。

王伯安推开唐寅,“我不敢兴趣。”说罢转身进了客栈。

这么冷淡。

唐寅嬉笑道,“关于诸芸浅的呦。”

王伯安头都没回。

唐寅饶有兴致地笑道,“bao宝你就别装了,想听对不对。”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唐寅勾起王伯安的脖子,“兄弟做了这么久,谁还不知道谁。你还爱着那个小丫头对不对?”

王伯安推开唐寅,“别闹了。”

“那你可以解释下,为何就算别人捅你一刀你也不忍怪罪,却独对诸芸浅恶语相向?你无非怕自己控制不住。估计你知道原来和你同榻一晚的是诸芸浅之后就彻底疯掉了吧,你的教养,你的道德,你的原则,都全面崩溃了。你爱她到无可自拔,却又不得在芸玉面前装一个好夫君。你念的这么多年书告诉你自己得做一个负责的夫君。你不想和芸浅再有任何瓜葛,因为你也不知道你自己什么时候会压制不住自己的邪念。做些禽兽不如的事情。这要是被世人知道你内心竟然如此龌龊你还能继续传道授业么?你的学生会怎么看你?骂你狼心狗肺,竟然觊觎你兄弟的女人?还是会说你道德沦丧,和一个有夫之妇纠缠不清?”

王伯安苦笑一声,“寅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讨厌,你觉得我是沽名钓誉之徒么?”

“你就继续装。”唐寅邪笑道,“不知道我若说诸芸浅割腕自杀了,你还会不会若无其事地回房装睡。”

王伯安脸色突变,“你骗我的吧?”她那么刚毅的人,怎么会寻死。

“呦,bao宝你的脸怎么变得难看。”唐寅唇角微勾道,“你管别人家的娘子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王伯安心中一紧,取出药箱就往洪都城里赶。此时城门已关,不过守城的将军是他的师兄彭嗣宗,看他跑得大汗淋漓就从城上放下一个竹篓,将他拉上了城楼。

王伯安惊慌失措,“听说诸府有情况,是真的么?”

王嗣宗道,“这么隐晦的事情我怎么知道,就看宁王请了好多大夫。”

王伯安心猛地一沉,感觉整个灵魂都抽离了身体,急忙往诸府赶。虽然丈母娘家戒备森严,一般人根本进不去,不过王伯安不是一般人,他轻易就进了芸浅的院子。因为跑得仓促,他一不小心踩到了自己以前设的机关,一只尖竹飞来,刺伤了伯安的左腕。伯安手中的药箱“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他赶紧将里面治外伤的东西重新拾回了详中。少年蹑手蹑脚地爬到芸浅寝室的后窗,掏出竹子往里面吹了口气,然后轻盈地顺窗子爬了进来,内室并无任何丫环侍奉,芸浅的脸惨白惨白。手腕被包扎了好几层。王伯安把了下脉,虽然脉象迟大而软,按之不足,隐痛豁豁然空,但并无生命危险。

王伯安舒了口气,满是怜惜地望了眼芸浅,“傻瓜,为何自寻短见。”他重新拆开包扎,治病的大夫并未缝针,这样伤口容易出血,也不利于愈合。方才他吹的气里有迷药成分,可以让人镇定昏睡,并有止痛功效。少年小心翼翼地将伤口重新缝合好,然后包扎。芸浅肚子上的伤口已过了一个月,也不知好了没有。他掀开芸浅的亵衣,上面还有浅浅的瘢痕,他取出药水往腹部的瘢痕上抹了三层,“这天连散很珍贵的,连爷爷也只调制了两包,上次我给你的药里面就有这成分,促进伤口愈合,这样你好了也不会有瘢痕了。”

王伯安知道芸浅听不见,他也只敢在芸浅听不见的时候才会说。

话说这少女真憔悴,王伯安忍不住摸上了她的眉,她的鼻子,她的脸,“如果世上有一种药,可以治疗悲恸就好了。”他的心又忍不住一阵翻江倒海。

雏鸡想飞,却跳不上枝头;蜂儿想要蜜,却不会开花;微风想停,却没有生停驻的脚。上天就是如此残忍,它给了你想的能力,却不给你要的本事。正如我那么爱你,却连一个拥抱也不敢奢侈。

“天冷了,别只穿一件单衣了。就算张永走了,你还有家人,还有未来,多交交朋友,有什么不开心的对别人说,别自己憋出病来。”王伯安收回自己的手,“照顾好自己。”他艰难地站起身来,感觉连起个身都像被刀扎了一般,生疼生疼。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我以为你会亲我一下再走呢,没想到你这么怯弱。”

王伯安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你没晕?”疯掉了么,若是没有中迷药方才自己给她缝针时她不痛死了。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还是不是人!”

芸浅冷清地扫了眼手腕,“那么多痛都承受了,这点小伤又算什么。”

今晚的夜光,格外的迷离。

芸浅看着衣袂翩然,风采绝代的少年,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感觉整个世界都寂灭了,只剩下少年在月光下,灼得人眼睛疼的美。

王伯安幡然醒悟,“你是故意割腕吸引我过来的?”

芸浅扬了扬苍白的唇,拉上了王伯安略带凉意的手,王伯安的身子一颤,“我猜张永死后,宁王怕你离开诸府,所以将你禁足了。你身边戒备森严,自己又不会武功,根本不可能单独和我相见。所以才假装割腕自杀,博得我同情?”

“我就喜欢跟聪明的人说话。”

“你放手!”王伯安恼了,真是个勇敢的女子,连自己的身体也可以毫不珍惜。

芸浅根本不放,“可以坐下聊聊么。”

王伯安看她手腕上还有伤,要是强行挣脱没准把刚缝好的线又崩开了,只得坐下。这芸浅真是邪恶,总会恰到好处地利用自己的善心。王伯安冷冷道,“所以你现在是想怎样?”

芸浅踉跄地扑进了王伯安怀中,让王伯安吓了一跳。“我们两个私奔吧。”

王伯安整个人都懵了,“你说什么?”

芸浅看着王伯安清澈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瞳眸。他整个人干净又纯粹,不曾落过一粒尘埃。“不可以么?”

“已经枯黄了的叶子,你怎么让它重新再绿回来。况且你真的爱我么?若张永让你开心,我无非让你不讨厌,而宁王,却让你憎恶。现在张永故去了,你竟然在第一时间就给自己找好了退路,选择了我,我是不明白你心有多硬才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如此冷血的决策。若我突然暴毙了,你会不会连眼泪都懒得流就急着找下家。”

芸浅睫毛轻轻地颤抖着,像努力想飞却飞不起来的知了蝉翼,“你竟然这么卑劣地想我?”

王伯安道,“我又没说错。”

“小姐睡了么?”

门口的守卫道:“尚未。”

王伯安眉峰一皱,宁王的声音,他这么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伯安看着芸浅:“放手。”再不跑我们两个都完了。

“躺我床上。”芸浅说着就将帷幔放下了。王伯安不想芸浅手腕再受伤害,只得沉吸一口气,钻进了芸浅没有丝毫温度的被窝。朱宸濠静静地走到了床榻前,正欲掀起床幔,芸浅在里面给拉挡住了,“奴家容颜憔悴,殿下还是不要再看了。”

朱宸濠有些惊讶,“不好意思,我脚步很轻,没想到还是吵醒你了。”

芸浅清幽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生气,“没什么,我自己没睡着。”

“别想不开了。”宁王坐到了床边,塞进去一个金质香熏球,这熏球内因装置两个环形活轴的小盂,重心在下,故无论熏球如何滚动,环形活轴皆能起平衡作用,使小盂始终保持水平状态,内燃之香料决不会倾覆以致烧蚀衣被。芸浅顺手丢给了王伯安。王伯安一摸,还挺暖和,原来朱宸濠怕入秋了芸浅夜里受冻,特地赶了一个时辰马车给她送香薰球。

芸浅轻声道,“我睡了,殿下请自便。”芸浅转身压上了王伯安的身体上,朱宸濠就坐在床边,王伯安只觉突然被雷击了一下,浑身打颤。

“芸浅你在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