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浅本能地推了宁王一下。
“别动,一会就好。”宁王紧紧地搂着芸浅,感觉这一松手她就会变成泡沫消失了一般。
芸浅也不知为何朱宸濠可以抱着她一个时辰动也不动,你站着不累么。今天的太阳比较毒,晒得芸浅有些中暑。
芸浅无趣地看着一朵石榴花掉在了地上。
两朵。
三朵...... 在一片火红中,她突然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长袖翩飞,青丝悠扬,轻盈得没有半丝人间气息。芸浅尴尬地推开宁王,“有人。”
宁王一回头,“云bao宝啊。”怎么脸上又被扇了两道红印?
王伯安尴尬地笑了笑,“王爷可曾见到内子?”
“没有。”宁王眉峰微蹙,“你们又闹翻了?”
王伯安嘴角有些抽搐,我也不想闹啊,她非要闹我有什么ban法,“小生有事,就不打扰了。”他说罢拂袖而去。
宁王轻吻了下芸浅额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大哥快回来了。”
芸浅眼前一亮,诸攸凡贪污渎职的罪可以把牢底坐穿,怎么会被放出来。“是你……”
宁王笑道,“你开心最好。”
芸浅也不知朱宸濠从中废了了多少辛苦,斡旋了多久。他不会说,他只会告诉芸浅诸攸凡被放出来了,“谢谢。”
宁王的眼里饱含柔情,“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芸浅颔首应允,她看着宁王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花丛中,转身回院子了。路过芸玉的住处,瞧见王伯安被挡在了院门外。而芸玉正在里面大吵大嚷,词语污浊,不堪入耳。
芸浅听了会算是明白了,又是在吵钱的事情。
她就不懂又不是没衣服穿,没饭吃。芸玉咆哮成那样做什么。
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她太贪了。
芸玉叫嚣了许久,累得嗓子冒烟了,回屋子歇息,独留王伯安对着紧闭的院门不知如何是好。
芸浅取出怀中的玄武石,递给王伯安,“送你了。这块石头很值钱,卖了能够芸玉奢侈一辈子。”
有钱不就不会跟你吵了。
王伯安轻笑一声,“你又在逗我了,这玄武石可是当年太祖皇帝送给宁献王以保长寿的宝贝,乃不世之珍宝,我敢卖也没人敢买啊。”
芸浅有些讶异,宁王也没对自己说此物的来历。
“这宝贝都传了四代了,是宁王从小戴到大的贴身祥瑞。没想到他竟然送给了你。”
芸浅只得收回手,默默地转身离去了。
王伯安见她寞落的背影,有些奇怪。她那种寡淡的人从来都是不在意自己的,这会怎么会怕自己夫妻不和将玄武石送给自己。
变了吗?
芸浅踩着地上落下的枯叶,吱吱作响。
自从张永、刘瑾走后,诸府的落叶就没有专人打扫了。
或许过两天就会招来新的仆人,然后大家就会渐渐遗忘那个叫张永的家伙,就像从未认识过一样。
好忧伤。
芸浅看着怀里的石榴花,又丢在了地上。
凋谢了,就没有了。捡起来又有何用,不依旧是枯萎的。
芸浅不知道自己最近为何这么容易感伤,脑海里突然冒出了王伯安天然呆的脸。
其实看这两夫妻吵架也挺好,至少吵了就不会走了。
走了,应该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吧。
就算活着,也感觉仿佛死在了彼此的世界里。连个哀悼的墓碑也没有。
府里一片喜庆的场面,大家都在忙着芸浅的大婚。这次场面明显比芸玉要气派,图慕虚荣的芸玉看到又是一阵不爽。她对王伯安闭门不见,王伯安也没有ban法,只得找岳母大人。
河东狮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吐着瓜子壳道,“那就把你家宅子卖掉啊。”
好吧,没得谈了。
芸浅今天换了身浅色罗衫裙,听宁王派来的手下说,攸凡哥哥今天会回来。因为大哥犯罪,宗室将其从家谱中除名了。一向清廉的养父也恨其不争,和攸凡断绝了父子关系。原来攸凡是得判死刑的,父亲断言不会为此逆子收尸。所以就算诸攸凡回来家里也没人会欢迎他这个有罪之人。
芸浅和攸凡不熟,但知道他为人耿直,不会绕一堆花花肠子,像极了草原人直爽的性格。芸浅比较喜欢和不拐弯子的人交流。
诸养和对芸浅有恩,芸浅不能让他的长子蒙受不白之冤。攸凡被流放的时候芸浅才十岁,无能无力。可是现在芸浅十五了,她要报答养父母的恩德,洗清攸凡的冤屈。
芸浅特地在东城门等哥哥,只是等到日暮也没等到哥哥。她有些灰心,守城的士兵朝她嚷道,“小姐,你再不进来我就关城门了。”
芸浅站在墙根底下,默不作声。夜晚的冷风吹来,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芸浅突然感觉身体一暖,抬眼一瞧,却是宁王。他将自己的雪白的外袍披在了芸浅身上,“傻瓜,你兄长已经回城了。”
回……回了?
芸浅惊讶道,“从极边到洪都应该走东门的,为何我没瞧见。”
“他路过了,你没看到罢了。”
芸浅眼底暗淡,没看到?好吧,大哥被发配边疆已经五年了,只是兄妹相见不相识。可哥哥走时23岁,相貌应该没多大变化吧,自己为何没认出来。宁王将芸浅扶上马,“走,我带你去见你兄长。”
芸浅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骑马,“我不会。”可怜自己还是马背上的民族呢,把老祖宗的东西都给忘了。只怪那时她还太小,小得只有马腿高,小王子曾经对她说,若是她长到马背高时,就教她骑马。
可惜啊。芸浅轻叹口气。
宁王早就查过芸浅足不出户,嘻嘻,又可以下手了。他翻身上马,拉着缰绳道,“坐稳了。”说着狠踢了下马肚子,芸浅一个没坐稳撞到了马脖子,差点摔下了马,幸亏宁王将她揽在了怀里。
芸浅横了朱宸濠一眼,她最讨厌人用这么低劣手段占人便宜。
宁王坏笑道,“想学马么?”
“不想。”
宁王硬握着她的手,抓住了缰绳,“不要乱拽缰绳,否则再聪明的马也会不明白你的指令而变得不知所措;如若马失前蹄,你要迅速提住缰绳,重心后仰,马就可以被提起来;如果马鞍松了并开始移动,要迅速抱住马脖子,或抓紧马鬃,并设法让马站住;若果不幸被马甩出去,要尽量保持身体平衡,不要以头或后腰触地。”
芸浅手指纤弱,只拉了一会就被缰绳磨破了手,“都跟你说了,我,不想学骑马。”她语气生冷,明显生气了。
朱宸濠却不管,“方才说的,都记住了么?”
“没有。”
这么笨,朱宸濠突然一抽马鞭,那骏马就狂奔起来,芸浅只觉疾风从脸上刮过,被马颠得浑身都痛,她紧张地拽着缰绳。朱宸濠厉声道,“都告诉你不要乱拽缰绳!”可是骑得太快,芸浅根本没有听到后面的宁王对他说什么。她完全感受不到重心的存在,东倒西歪。朱宸濠赶紧急拉将绳,那马儿突然抬起前蹄,芸浅一个不留神整个人就从马上摔了下来,她正以为要摔破脑袋之际,突然被人抱住,在地上滚了几圈。
“笨!”宁王看着狼狈不堪的芸浅,忍不住捏了一下芸浅娇俏的鼻子。
芸浅一把推开朱宸濠,还好被他所救,只是沾了些灰尘,若是没有他,自己没准都摔死了。“这天下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我知道你笨,你无需强调。”
“你歪理怎么这么多。”朱宸濠帮忙拍着芸浅身上的灰尘,芸浅赶紧向后一躲,“别这样,你又不是我仆人。”
宁王俊朗的脸一僵,“你有时候真的很讨厌。”
“那你不要理我就好了。”我又没让你理。
“小心!”宁王突然叫了一声。
不过还没等芸浅反应过来一泼水就全撒在了身上。芸浅仰头一看,但见二楼一个醉鬼,看着有些眼熟,约莫四十多岁,他皮肤蜡黄,眼窝深陷,精神萎靡。那男子看了身上都湿了的芸浅,有些愧疚地一笑,另外一个男子上前拉他,“栏杆危险,小心掉下去。”
芸浅一瞧,旁边那男子不是王伯安么。他在洪都还有故友?
芸浅又端凝地打量了那陌生男子一眼,脑子突然一空。
攸凡哥哥?!
今年哥哥也才28岁,怎么会沧桑那么多。芸浅提起裙摆,上了二楼的厢房,他推开木门,诸攸凡看到她有些害怕,“对.......对不起。方才不好意思将酒泼了出去。”
诸攸凡虽然饱读诗书,满腹才华,但是从小胆子就小,很是怯弱。做事畏首畏尾,缺乏男子的英气。发配边疆五年,被人虐待的胆子更小了。
王伯安赶紧解释道,“这位小姐是诸芸浅,你妹妹。”
诸攸凡有些惊讶,身体僵硬,手都不知道放哪里。
诸攸凡不说话,芸浅也不说。
空气中弥漫着股尴尬的味道。
王伯安嘴角有些抽搐,这两个感觉像是路人甲遇见路人甲。他只得道,“大家请坐。”
诸攸凡走了两步,芸浅看到他右腿不利索,应该是瘸了。
诸攸凡将头埋得很低,好像是做错了事怕大人惩罚的小孩。
宁王只得道,“不知云bao宝怎么遇上大哥的?”
王伯安呵呵笑了一声。他也不会告诉别人他是因为被芸玉拿扫帚赶出诸府时看到诸攸凡站在诸府大门很远的地方怯弱地盯着家里看。王伯安站门外很久,发现诸攸凡也站在远处很久。原先诸攸凡上京赶考住的是伯安家,王伯安跟这表哥关系还不错。虽然诸攸凡被岁月蹉跎得完全成了另外一幅沧桑的样子,但王伯安看他胆小怕事的眼神就猜到个六七分。一问之下,才知道,他连家都不敢回,口袋里也没有钱财,央求表弟可以带他来喝酒,王伯安无奈,只得同意。
四周除了呵呵又一片死寂。
芸浅拧着手中的帕子,她也是将头垂得好低。不忍看攸凡。
想当年哥哥虽然内敛,有点女孩子气,但长得倒也俊秀。偶尔和别人谈论到军事时还眉飞色舞,意气风发。现在整个人就像一片枯死的枫叶,没有任何生气。
才二十八而已,头发都已白了大半。芸浅沉默良久,抬头看着攸凡道,“哥哥,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