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

第一百二十三章 恶霸

破晓时分,除了不远处的江心有一层薄雾,四下里的情形已经清晰可见,叫了一夜的夏蝉似乎也累得歇下了,林间不时传来早起的鸟语声。

这里是离着合江县城不过十余里的岷江下游处,两个穿着轻甲的军士骑马沿着堤岸缓步而行,除了身上的一袭战袄是黑色,头上的缨簇是白色,样式与宋人毫无差别。

“老许,这里无甚动静,咱们再往前走走?”一个年青些的军士左看右看,江面上一条小船都没有,对岸看不太清,自己这个方向上也是人迹全无。

被他叫做“老许”的那人没有搭话,跳下马来蹲在地上仔细地看着草皮,不时地还拔起一根放到鼻间嗅嗅,草叶上沾着露水,显得晶莹剔透。

“可是有不妥?”年青军士也跟着跳下来,同他蹲在一起。

“不好说。”老许直起身看了看前方。

根据他的分析,这一带的草地平整无痕,没有大量过人的迹象,这两天雨水不多,如果上面有脚印,掩盖地也不会那么快,这就透着不寻常,宋人如果不是走的这条路,那又会是哪里?

他二人是大军所遣的前部先锋中的侦骑,在所有的斥侯中又是最突前的。此刻,昝万寿所领的前锋离着这里还有半天的路程,更别说后面的主力大军了。

老许是个从军二十多年的老卒,一个这么久的老行伍连个军头都没混上,他却没有丝毫芥蒂,因为那些比他勇猛、比他进取、甚至比他聪明的同僚大都已经变成了一杯黄土,而他却安然无恙地活到了现在。

当然,将他派到最前方不光是因为他的小心谨慎、体察入微,更重要的一点他是本地人氏,熟识地形。

见年青军士骑上马向前行去,老许却没有跟上的意思,他从系在马背上的布包里摸出一把干草,一面慢慢地给马儿喂送一面打量着江上,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水面似乎比昨日要低些?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就在此时,他的脑海中警兆突生,身体下意识在伏在马身一侧,手上拉着缰绳把马头扳了过来,随即便听到了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啊!”

他不敢回头去看,一翻身就上了马背,低下身子猛地抽了一下,坐骑开始加速慢跑,耳边呼呼地传来风声,一支弩箭几乎就在他的头顶上掠过。

“狗鞑子,跑得倒是挺快!”几个宋兵从山林中钻出来,为首的一个都头望着那个已经远去的身影吐了口唾沫,恨恨地说道。

“这个也不成了,倒是这马儿不错,一点都没伤着,都头,咱们赚了。”他的手下牵着马兴奋不已。

“割下首级,收拾好,咱们也走。”都头踢了一脚地下的尸体,似乎在验证是不是真的死了。

不一会儿,几个人就将能带上的东西都带上了,牵着刚刚得到的战利品,转身钻入了林中,只剩下草地上躺着的一具无头尸身。

半个时辰之后,昝万寿就见到了逃回去的那个斥侯,听完他的禀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再过去不远就是合江县城,宋人的大军还是踪影全无,张珏倒底准备在哪里出现?

为了防备可能的偷袭,他们这一路行来都是小心翼翼地,不但前方派出了侦骑,旁边的山林也有步卒前去查探,行军的速度则异常缓慢,为的就是能快速地反应,减少从行军队列到战斗阵形的变换时间。

可从重庆城下一直到这里,连宋人的影子都没有碰到,现在快到合江县了,他们终于按捺不住了么?昝万寿不住地询问细节,以求能做出一个准确的判断。

“禀签事,属下二人沿江而行,到了离县城不远处,宋人突然从林中杀出,属下等势单力薄,只得且战且退。属下的同伴不幸中箭掉下马背,只余得属下一人回转,请上官责罚。”

“你二人可曾见到宋人有多少,县城处有防备么?”昝万寿忽略那些虚言,此人身上一点血渍都没有,只怕是一见到人就往回跑了。

“不多,应在十余人左右,同属下等一样都是探子,只可惜属下等还未接近县城就被发现了,无法探得实情。”老许没敢乱猜,他隐隐有个感觉,宋人并不想同他们在合江作战。

好在昝万寿也没有再追问,挥挥手让他退了下去,老许犹豫了片刻,看了看上官的神色,还是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他怕自己的感觉毫无依据,最后讨不了好。

“命全军缓行,遣人通知汪帅一声,我部已与宋人接触,正搜索而进。”

昝万寿叫过亲兵,一迭声地传下命令,根据侦骑所得,搜山的力度还要加大,他另可慢一点,也不想让宋人得手。

几乎与此同时,驻在合江县城中的宋军前部也得到了消息,这座县城是传檄而定的,赵安领兵过来的时候,原知县带着人足足出城十里相迎,让他少了一桩功劳。

而他到这里来的目地也不是要攻占城池,合江县城比不得神臂那种坚城,城墙矮小不说,还年久失修。因此他进城后第一件事就是让那个知县贴出告示,叫全城百姓尽快疏散。

不管愿不愿意,百姓们现在都只能走了,鞑子的大军近在咫尺,像这样降了又复叛的城池,不乏有被屠城的先例,所以赵安并没有费太多神,城里的百姓已经扶老携幼出城沿着赤水河而去。

“来得好慢。”赵安看了一眼那颗首级,这是一个年纪不大的汉人,不知怎么地被派做了斥侯。

“就是,弟兄们在林中等了他们一天,才等来了两个人。”那位都头还有些遗憾,一共才两个敌人,出其不意之下还给跑了一个,说起来脸上都无光。

“跑得好,鞑子这会多半也得到消息了,你带上人再去看看,远远着就行,不必与他们接战。”

赵安不怎么在意,他的所部人马也不多,没想着要和鞑子拼一场,节帅给他的任务就是疏散这里的百姓,已经过去两天了。此地几乎变成了空城,他的人现在都跑去了乡间,尽量动员那里的百姓也先避一避。

现在鞑子的气势还很盛,再磨他们几天,等到他们锐气没了,以逸待劳之下,或许可以一战吧,蜀中太需要一场胜利了,越是如此,张珏才越是谨慎。

“通匪?”回到琼山县城的刘禹听了姜才的述说,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己走了这两天,事情变成了这样。

姜才的效率也算很高了,就在此刻,几百名被放出来后招入军中的贼人连同招募的百姓,已经开始在他圈定的那块地上开始填土,在附近负责维持秩序的除了城中的衙役,边上还有近千名全副武装的军士。

而被他们挡在外面的则是王家的家丁和雇户以及附近的百姓,这也难怪,任是谁眼睁睁地看着就要成熟的稻子被人铲了,都会心有不甘。

这就是赤裸裸的霸权啊,在枪杆子面前,地主阶级也不过是纸老虎,华夏革命上百年的历史已经证明过这一点,现在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刘禹的面前。

刘禹有些震惊于他们的简单粗暴,随便从狱中的贼人里提出一个,让他供认王家曾经同他们联系过,这就坐实了人家一个通匪的罪名,而如果严格按照刑律来,王家就要“籍其家,主事者处斩,余者女子充入娼籍,成年男子流三千里,遇赦不赦。”

太狠了,人家不过是不愿意卖地而已,刘禹不得不努力说服自己,他们是不折不扣的剥削阶级,是要被打倒的对象,他自己么,只能算是恶霸。

“倒也不全是冤枉他家,崖贼围城之时,他们为了保住城外的家产,确实给贼人送过粮食等物,这一点,他府中管家也认了,所以某才命施忠先行开工的。”

姜才补充了一句,他也不太习惯干这种事,全是施忠想出的法子,没想到误打误撞地还成了。

“不过他家确有姻亲在雷州,似乎还是个知州,要想坐实多半不可能,某的意思,若是他家知机,就以那些田地相抵,某也不想斩尽杀绝,子青你说呢?”

刘禹同样没有做恶霸的自觉,闻言点点头,本来他要的就是那块地,既然到手了,只要王家安份,他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此事还要抓紧,某与曾侍郎见过面了,他预备将市舶司设在临高,那处某也看了,委实不错,只是本地人手紧缺,现在又是农时,怕是招不到多少,少不得还要去别处想法子。”

这件事姜才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本地人口稀少是不争的事实,短期之内解决不了,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盏,却发现里面没有水了,刚打算叫人,就看到一个妇人提着茶壶上堂来。

“恕奴多嘴,适才听到上官言及缺少人手,不知是也不是?”对于她的出现,刘禹也有些诧异,崖贼都已经剿了,她怎么还留在这儿?

“二娘现在回了汉地,帮着军中弟兄洗洗衣服做做饭,她也无处可去。”姜才见他的神情,赶紧解释了几句。

“原来如此,有劳二娘了,确是缺少人手,最近马上要建码头和房舍。”

刘禹暗暗腹议,这么一来,岂不是埋没了一个伟大的发明家,劳动人民的典范。

“但不知夷人可做得?”黄二娘给他添了茶水,然后轻轻问了一句。

她的话让刘禹心中一动,这岛上除了汉人还有被称为夷人的黎人啊,技术活做不了,搬搬抬抬的粗活肯定没问题,而这种活的用量才是最大的。

他看了一眼姜才,后者显然也想到了,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个办法,剿匪一事,与他们就有过合作,有了良好的基础,这一次也必定可行。

“那便这样定了,若是夷人愿意做,与本地人同工同酬,看看他们需要什么,粮米也好、油盐也好都可折价计入工时。只是既是出来做工,便须得听从安排,官吏若有为难克扣之举,可直接报与招抚司,二娘与他们商议时,不妨点明。”

刘禹在考虑要不要签订书面合同,大宋其实已经算是个契约社会,一般情况下的口头、书面约定都是比较严格遵守的,他做为现代人,自然希望有合理的制度约束。

“小女子谨代表夷寨上下谢过上官。”黄二娘欣喜地放下茶壶,敛首施了一礼。

小女子?刘禹敏感地注意到这个自称,再看她头型发式,这是还没变成妇人啊,姜才运气不错,捡了个漏?

“老姜,还是那句话,你这处要抓紧些,那块田地早一日填出来,某的事物就能早一日运来。切记得填平之后用石碾子多过几遍,一定要硬实才好。”

“放心吧,最多不过四、五日,你这是要走?”

姜才点头应了一声,他知道刘禹的顾虑,那种大铁车载上物后极重,如果地不硬就会塌陷。而听口气,这种嘱咐之后,他一般也就要告辞了,果然刘禹站起身对他拱了拱手。

“嗯,此间事了了,某须得赶回京师,就依你所言,五日后再过来。”

这里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他呆着也是无事,何况临安城里有场拍卖,别处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他就是个劳碌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