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下,祈父之官。司王爪士。上~将之任。为国虎臣。予得智勇之材。俾共左右之卫。诞扬休命。播告大廷。兹有通州副都统制姜才。拔迹戎行。厉躬武节。深明分数之守。兼识变通之权。捍外侮于江淮。佐濯征于南服。尝鼓儳趋厄。以奋率烝徒。能降城艾旗。以荡定逋寇。夙付简稽之籍。进督号噭之军。
人知训齐。众不哗乱。是严师律。擢护殿岩。越从廉车。遂总斋钺。于戏。惟威爱足以临下。惟忠义可以报君。勤懋乃心。钦迪朕意。特授永州防御使、琼海招讨使、管内安抚、持节南宁军、万安军、吉阳军诸军事。勿忘忠荩。永对丕图。可。”
“臣姜才领旨谢恩,定当尽忠王事,万死不辞!”一身戎装的姜才躬身致礼,从中官手里接过了制书,紧接着那位内使又取过一面大旗展开来,只见饰以祥云的旗面中间一个斗大的“姜”字,在阳光下闪耀着,竟然是以金钱织成。
“这是太皇太后特命宫人所制,愿招抚此去马到功成,再立殊勋,不负朝廷和官家厚望。”没人想到会赐予这个,姜才一把将旗子接过来,翻身上了自己的战马,沿着麾下军士排出的整齐队列缓缓而行,大旗被风吹起,他高举起来让所有的人都能看到。
军士们高举手中长枪高呼相合,姜才越骑越快,片刻之后已经到了队尾,接着又拨转马头向着反方向驰去。欢呼声此起彼伏,就连送行的刘禹、金明等人也能感受到士气的高涨,朝廷没有钱财赐下就只能靠这个来维系了,好在这只部队还有荣誉感,倒是没有枉费他们的用心。
“多谢圣人赐旗,臣等与所部俱感天恩,此去若不能犁庭扫穴、擒得贼首绝不还师!”姜才返身驰至队伍中间,一个漂亮的急停将马勒住,就在马上朗声说道。说完后向着送行的刘禹、金明等人抱拳团团一揖,眼神缓缓扫过去,刘禹等二人俱是微微颌首回礼。
“儿郎们,随某去!”致礼已毕,姜才毫不停留地拨转马头,在上千人的应合声中,大旗在他手上迎风招展,赤红的底色蜷曲滚动,长长的尾貉如长蛇飞舞,好一个“红旗漫卷星火燎”,一旁的刘禹心中突然冒出的居然是这个感觉,真的有些奇妙。
吴山的军营在李芾所部前几日赶赴江淮之后,仅仅就剩下了姜才他们这千把人,现在连他们也离开了,偌大的营区只有那些露在地面上的木桩还昭示着这里的用途。中使们都已经回宫复命,只带了几名亲兵的刘禹和金明默默地望着姜才他们远去的方向,飞扬的尘土遮蔽了一切,很快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你进城缴令了么?三衙目下谁在主事,对你他们欲做何打算。”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刘禹和金明一齐向系马处走去,想想姜才这一走,所有的人中也就自己还没个去处,对比以前的忙碌,他还真有些怀念。
宋制,以枢府管调发,以三衙管统御,以兵部管军籍人事,互相制衡,这也是为了防范五代时的武人之祸。可凡事总有弊端,这也造成了将不知兵、兵亦不知将战斗力下降,特别是在以前的禁军,南渡之后的御营中最为明显。
“主官在外,不知何时方返,侍卫马军司也只有某这个新任的副都指挥使在,却要去向哪个缴令?昨日里某去了趟枢府,听他们的意思,是让某带着所部驻于余杭县。”金明摇摇头说道,他所见的还要不堪,现在城中御营里尽是老弱,这个大宋的腹心之地竟然只有守卫禁中数百班直可用!连城防上的守军估计都凑不出来。
“那扩军之事呢,你提了没有?”听到是临安附近的余杭县,刘禹倒是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像别人一样远调他地就好。按照兵制,广捷军应该有二十个指挥的编成,可现在他的部属人数才刚刚够两个指挥。
听了他的问话,金明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当然提过了,可枢府主官让他去营中拣选,按名册,说那里还有数万的兵员。至于另行招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因为朝廷没钱!这结果金明早就有了准备,因为不死心他还跑了一趟御营,果然同他离城之时一样,选这些人有什么用?
看了看金明的神情,刘禹也大致明白了,当初他们随汪立信赴任之时,金明从营中选五百人都只选出一些年近五十的老卒,李十一就是那一批中的一个,他算得很年轻了,可也超过了三十五岁,朝廷没有钱招新卒,可营中还有数万人占据着名册,他们的花费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这就是现状。
“莫担忧,车到山前必有路。”刘禹不再追问下去,宽慰地说道,钱并不是问题,但如果是自己出钱,当然要保证所招之兵为自己所用,他不是来这里做活雷锋的,这件事只能是慢慢地从长计议。
“子青,你有所不知,你没到过池州,那里已经被鞑子糟蹋得......那惨样某不知道要如何说。他们根本就不是人,全是一帮畜生!”金明气愤地说道,走在后面的刘禹看着他微微起伏的宽背,这是一个语拙的人,能让他气成这样子,可以想像他看到了什么,可是比起史书上的那些描述,这才只是开始而已。
“你常说‘乱世人不如狗’,某也是从战乱过来的,逃荒、乞讨哪样没有经历过,就算是那样的情形下,还有一丝活路的。可那些人分明就是有意虐杀,他们以杀人为乐,他们......”金明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变得有些哽咽,刘禹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只得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池州在哪里他是知道的,根据史书记载,在一百六十年前那里就是人口超过二十万的上州,南渡之后发展了百余年,至少也在三十万人以上,在江南各地也算是有数的繁华所在。那里在鞑子退兵的路线上,也是首当其冲之地,刘禹能想像发生了什么,这种事当初鲁港的宋人溃兵一样干过,饿极了的军士没有纪律的约束,的确比野兽还要可怕。
刘禹没有接话,只是点了一根烟递过去,他的童年没有那样惨痛的记忆,自然做不到感同身受。回城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金明和他婆娘都住在刘禹租的那个院子里,当初特意选了一个大一些的,以为胡三省会住进来,结果他一天都没到就回了乡,正好便宜了金明。
他的娘子金涂氏是个很壮实的女人,用这世的话说就是一看就知道好生养,谁知道两人成亲也有四、五年了,他娘子却一直没个动静,两人至今也没有子嗣,不过他还算是年轻,加之又没有长辈的压力,也并不显得着急。
还别说,有了金涂氏和她带来的那些婢女,整个院子顿时就不一样了,处处显得整洁干净。就连平日里的吃食也丰富了许多,让这个大院有了一些家的模样,唯一奇怪的是,刘禹还一直没有见过小萝莉,知道她也跟着回来了,可人却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因为有了晚霞这层关系在,金涂氏很自然地就将刘禹当成了家人,将他的衣物清洗房间打扫也接了过去,处处以长嫂自居。刘禹很享受这种异世的亲情,就算被她呼来喝去也不以为忤,倒是金明有时候看不下去了会出言喝斥一番,那个神经大条的女人总是老实受教,之后绝不改正。
“嫂嫂安好,隔着老远就闻到饭菜的香味,今日厨房又做了啥好吃的?”一进院门,就看到金涂氏在院中用竹竿搭起的架子在晒被子,手里还拿了个木棍在不住地拍打,那情景就像刘禹小时候看到妈妈所干的一样,让他倍感亲切。
“禹哥儿,你们回来了,宁哥的爹爹走了么?这孩子没爹没娘可怜见地。知道你爱吃鱼脍,刚刚进了些有新鲜的河鱼,你们先歇息片刻,不多时就能吃了。”金涂氏转过身笑着说道,金明“嗯”了一声便径直进了自己的房中,刘禹却放缓了脚步。
“雉姐儿怎地还不回来住,她一个说了亲的女孩子,嫂嫂你也不管管么。”听到他的询问,金涂氏不由得一怔,她打量了一下刘禹的表情,那关心看得出是出自真心,可这话却让她不知道如何答,那日里刘禹自己就站在这院中训别人,如今轮到自己了就是另一番说辞了。
说起来,雉奴此刻也在这临安城中,不过是在城北的御营这里,她就宿在自家兄长的帐中,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大概是习惯了,和这些普通的军士在一起更自在些吧,这里的人大都是金明的老部下,谁会去管指挥的妹子干什么。
“好!”校场上传来大声的喝采,二十多步之外的草靶上稳稳地扎着三支羽箭,刚好形成了一个“品”字形,雉奴眯缝着眼睛看了看,似乎并不太满意,这种死靶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已经难有成就感了。
“去,再往外摆二十步。”一个亲兵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将那个靶子后退了二十来步,顺手将靶上的箭支都取了下来,雉奴大致比划了一下,约摸有五十步远了,她这才从箭囊中摸出三支箭来,伸手搭了两支在弦上,另一支则咬在了嘴里。
“嗤”地一声轻响,两支羽箭脱弦而出,只一眨眼间,嘴上的那支也被她搭在了弦上,这一支发射得很快,几乎和前两支同时上靶。被她这一手震到的亲兵们都愣了一会,才在不知道谁的带领下爆发出震天价的欢呼声。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姜宁静静地看着在亲兵们的簇拥下露出灿烂笑容的雉奴,这一射让他想起了自己被救下时的那一刻,似乎就在那时候,有了非她不娶的心思吧。那个女孩那么骄傲,她会不会看上自己?
他们已经定了亲,因为一则姜才要远行,二则雉奴还未及笄,所以婚期定在了明年,具体日期还要看姜才何时能回来。但不同于后世,这其实已经相当于事实了,任何一方悔婚的代价都是很大的,在这个注重礼法的时代极少有人会这么做。
“姐儿,那人一直在看咱们,不知是何意。”听到亲兵的话,雉奴转头看了一眼,她的眼神很好,姜宁虽然赶紧躲到了树后,还是没有瞒过她,想到两人的事,她微微有些红脸,随即抽出一支箭来搭了上去。
“叮!”的一声响,长长的羽箭射入了树身中,刚刚露出半个脸的姜宁只觉得一阵劲风刮过,树身被射得不住地摇曳,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定了脚,心知已经被发现,却不敢抬头看一眼,只听得脚步声渐渐地近了,女孩的身形被阳光拉得老长,片刻之间已经到了眼前。
“倒还有些胆量,若是你转身就走了,休想再让我看得起。”女孩的话语仍是他熟悉的那般冷淡,似乎顿了一顿下,声音又再度想起来“只是你连我都未必打得过,要如何实践你的那些话?还是说,你那天只是说说而已。”
后面的话让姜宁吃了一惊,不由得抬起头来,雉奴今天只扎了一个襥头没有戴盔,平静的表情下看不出喜怒。姜宁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听到我的话了!想到这里,他从树后走出来,向着她正色施了一礼。
“姐儿说得对,姜某确是有些不自量力,他日若不能让姐儿心服,这门亲事就此作罢,从此绝不敢再你面前出现。”说罢转身便走了,雉奴看着他的背影,步履有力已看不出受伤的迹向,“这个傻子!”她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脸上不经意地露出一个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