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华夏民族的母亲河,直到十三世纪,依然是中土大陆最具活力的人口聚居地,四十多年前,由于蒙古人的侵袭而造成的中原大面积逃荒,曾经让这片区域成为不毛之地,几十年过去了,当红旗再一次降临时,人们所看到的,依然是人烟绸密的集镇和日趋繁华的水陆码头,华夏人的创伤修补能力,就是在一次次的毁灭中顽强地生长着,牢牢守住自己的故土,一代又一代。
刘禹站在土黄色的黄河大堤上,背后就是汴梁城,在历史上有一个更出名的名字。
东京开封府。
在长达一百五十年的大宋都城历史中,这么说不准确,名义上,南渡后的宋人朝廷依然将这里当成都城,朝廷对于临近都城的这段黄河,自然是重视有加,脚下的土地坚硬无比,只不过这种夯土夹层的结构,是经不起河水长年累月的冲涮的,历史上,元末农民大起义的主要诱因,正是由于疏峻和修缮河堤,这也是在元人的高压统治下,最容易聚集大量人群的机会。
眼前的黄河没有印象中翻滚的黄色浊流,反而呈现出一种与大地相近的灰白色,因为它进入了一年为期三个月左右的封冻期,像是一条苍莽的巨龙,静静地伏在大地上。
当然了,这样的结果对于行军是很有利的,姜才的骑军早在他动身之前就越过了河南行省,正式进入了元人的中书省,步卒要慢上一些,因为河南的形势相对比较复杂,需要他们进行威慑,以配合工作组的发动群众。
像后世一样,每到一地,工作组的年青人都会大张旗鼓地走村串巷,将那些好奇的村民召集起来,通过故事、说书等形式进行宣传,只要有了熟悉的本地人引路,接下来就是水到渠成,打击豪强用田地吸引中下层的加入,再将这个过程持续化,在他们当中发展积极份子,一步步武装起来,成立一个新的政权,完成最基本的换血工作。
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会伴随着血腥,打击当地顽固势力的工作,主要就是由射声军来完成,对此人们早就习以为常了,如今从汴梁路到河南府这些最精华的地区,到处都是标语和口号,随处可见身后插上牌子游街示众的地主豪绅,百姓们兴高采烈地前呼后拥,看着那些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低下头任人践踏,成为人们喜闻乐见的保留节目,最快乐的是村子里的孩童,因为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只是由于缺少干部的原因,解放区的范围仅限于北伐大军的进军线一带,也就是南阳府、河南府和汴梁路看着不大,其实占据大半个后世的豫省之地,算是华夏最精华的那一部分。
让人意外的是,大军都拿下汴梁城了,元人的反应却迟迟不至,机宜司的探子多方打听,得到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消息。
塔出正在四处募集兵力,以便填补之前的损失,根本就没有余力收复失地,反而还得时刻防着宋人的进攻。
于是,宋人异常轻松地端了他的老巢,将旗帜重新插上了东京的城头,虽然这件事很爽,可此东京又非彼东京,总得来说还是后者更爽一些。
就在刘禹站在黄河岸边暗爽的时候,接到了来自琼州的通讯,经过沿途几个通讯站的中转,声音里有种对讲机的低噪背景,他毫不迟疑地支持了妻子的决定,并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也就是后世菲国的吕宋岛。
这个岛离华夏的南海极近,在本时空还没有形成国家的概念,历史上要到近百年后,才会建立一个叫做苏禄的国家,如果朝廷愿意迁过去,至少可以保留传统文化,为此刘禹并不吝惜一个荒岛,那样也是很值得的。
......
汝宁府,位于河南行中书省的腹地,连接淮水两岸的浮桥架设在边境上,在宋人大军接近汴梁城时就闻风而降,当然那是因为府里的蒙古人都跑掉的原因,他们得到的消息不光快而且更加准确,知道凭借城中的守兵根本无法抵抗。
府治所在的汝阳县城,在不安了好些日子之后,终于迎来了宋人的兵马,云帆所部的射声前厢第一军。
他的人在南阳府等待了近半个月,为的是更换冬季装备,为此每个军士的平均负重都增加了十斤以上,并大量加强了骡马,这些骡马全都是从解放区缴获的,原本是用于支撑淮西方向的大军后勤,结果全都便宜了刘禹,光是在南阳府、河南府和汴梁路,姜才的骑军就收缴了二十万以上的骡马,在步卒主力到达之后,这些骡马全数移交给了他们,除去一部分通过工作组分配给了地方,大部分都成了北伐大军后勤的主力。
与从琼州出发时相比,云帆的装束又有了很大不同,宽檐帽下是一顶全包式棉头包,两个耳罩放下时,可以将大半个脸部和下巴全都包住,身上的灰色毛料大衣是中级军官样式的,只有指挥一级以上的才会配给,至于都头以下的军官和普通军士一样,都是深色棉大衣,由于距离太远,这批冬衣送到前线,用时超过了三个月,数量也不够,只能保证六成左右的军士需求,好在经过几个月的分段建设,广西路的直通公路已经大致上修通,超过三十人的筑路大军正在向着荆湖两路移动,那也意味着,汽车都可以源源不断地将所需的物资运到荆湖地区,再通过骡马送到前线或是需要的地方,从而大大减轻了刘禹本人的负担。
要知道,光是潭州的煤电联合体,就让他付出了难以想像的精力,直到人都进了汴梁城,还会不断地收到后方发来的各种问题,只能等到收集了一定的数量,再统一回到后世去让专家解答。
雍秦跟随机宜司的探子,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脚夫来到城下的军营,眼前所见与他心目中的大宋军队已经截然不同,甚至让他怀疑自己三十年的记忆是不是错乱了,只是一种臆想中的记忆。
营中的旗杆上一面镶着白边的红旗在冷风中飘扬,白边上的字号“前厢第一
军”很好理解,偌大的旗面却没有主帅的名号,而是绣着两把交叉的火枪!
营地里一片肃然,所有的军士都在忙碌,沿着汝水修筑营盘,新的军务条例里又增加了马厩、草料等设施,一群群光着膀子的汉子挥动着铁锹、铁铲浑汗如雨,堑壕、排水沟、营房基础,就这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成形,只一看就知道,这些军士是做惯的,人人都是个个中好手。
见此情形,他的心中不禁有些忐忑,对于接下来的会面,更是多了几分期待。
后勤这部分归文化教官邵成管,云帆安排好巡逻和哨位,便在营地里见到了他们。
“汝宁府是塔出的前出之所,中转物资皆要经过,缘何没有重兵把守?”
机宜司在两淮地区的负责人是个黑瘦的汉子,做脚夫打扮,绰号“黑牛”,大名刘二闻言嘿嘿一笑。
“他非是不想守,没人了呗,去年李相公的兵马一直打下了徐州、睢阳、汴梁等地,又在砀山下硬干了一场,将他的十二万大军打没了一半,淮西沦陷之后,为了策应鄂州,分出五万过去,结果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他手底下那那点人手加上围城的总共不过四、五万而已,他拿什么守?又打算守哪里?别说汝宁了,河南府有多少人?汴梁城有多少守军?你们不也轻轻松松拿下了。’”
云帆“喔”了一声:“难怪这汝宁县城也是一样。”
“可不,刚一听到风,县城里的人就开始坐不住了,等到你们拿下了汴梁城,这会儿城里头有点路子的全都跑了,都在传闻你们不会放过那些与元人勾结的大户,谁还敢留下?”
原来如此云帆并不在意,就算不跑,也会像对方说得那样,被他们一扫而光,这样更好,省事了。
“你们来得正好,工作组马上就会进驻本府,你们的人要配合他们完成接管工作。”
“那感情好,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刘二喜出望外:“不过这位先生可不是咱们的人。”
云帆打量了一下,穿着上一看就是个富户,莫非是来求情的?对方也在一直打量自己,闻言笑着说道。
“久闻云将军之名,在下姓雍名秦,位居兵部职方司淮北提勾公事之职,潜入本地二十年了,终于得见故国兵马,也不枉了这一生。”
云帆的眼神慢慢凝重起来,向他郑重地一抱拳,
“原来是雍先生,不知道有何见教?”
“将军言重了,谈不上什么见教,不过有个消息想必将军有兴趣知晓。”
雍秦回了他一礼:“前些天,在下在城中听闻了一事,元人的大汗,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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