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通过潭州中转直送襄阳府,说明宁乡信号站经过一个多月的建设,已经进入试运行阶段,否则是没有这么快的。
捏着那张薄薄的电文纸,刘禹表情丝毫没变,也没有让云帆停下来。
“......属下是十月二十三进的襄阳府,为了达成突然性,厢指将所有的脚踏车都配与了属下这个军,因此一日疾行百里也是寻常,咱们直接从官道上冲过去,鞑子就算反应过来,也追不上,就算追得上车子,也追不上子弹,就这样,咱们的人都冲过吊桥了,他们连城门都没来得及关上,既没跑又不抵挡,干脆利落地让咱们缴了械,顺利得无法想像。”
刘禹微笑说道:“新式脚踏车好用么?”
“好用,整车轻了应该有两成,轱辘大了一圈,跑起来更快些,以往容易掉的链子,这回也少了许多,因此而掉队的军士不足两百人,只占全军总数的一成不到,以前那种车子,若是要进行这么长距离的奔袭,怎么也得超过三成吧,那么重的车子,没有维修师,只能自己背回来,耽误事不说还累赘,这次不过少了一个都而已,丝毫没有影响全军的进展,可不算好用么。”
“百分之五的折损率,还需要改进哪,你把那些坏掉的车子集中起来,不要交给维修师傅,我有用。”
“属下遵命这就去安排。”
襄阳城雄伟依旧,隔着汉水是它的兄弟樊城,两城互为倚仗,牢牢扼守着汉水上游,像是一对门神,站在这里,刘禹想起了某本武侠小说,它的作者就在不久前刚刚去世。
“行潜,你还记得两年前,咱们从这里过境,踏上北国的路途么?”
杨行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何不记得,属下没有跟着北行,只是将抚帅送走,随后便去了琼州,大娘子一人守在临安,苦苦等着你归来。”
“是啊,那时候,元人盛气凌人,人人以为本官此去必无幸理,谁能想得到,今日咱们还能再度返来,成为它的主人?”
“那时候么?不敢想。”
刘禹微微一笑,他自己那时候也不敢想像会走到哪一步,找个海岛种田,一步步发展实力,总有一天反攻_大陆,就是最好的预测了,谁能知道后面发生的一切呢。
“府里清算得如何了?”
“一言难尽。”
杨行潜是来向他禀报清算结果的,可是这个结果让二人都有些始料不及。
这里做为抗击蒙古人的第一线,与元人的战争可不只六年,几十年的血腥战斗,几乎每一户都带着丧,包括了本地最大的汉奸家族。
吕氏。
仅仅六年前,这里的每一家每一户都与鞑子有着血海深仇,以吕氏为例,吕文德兄弟十余人,死在蒙古人手中的就有八人之多,子侄更是不可胜数,这样的家族应该是满门忠烈,旌表后世才对,可惜却是晚节不保,最终充当急先锋,成为亡宋的最大因素。
“建康城下有新附军的俘虏后来到了琼州从军的吧。”
“有,大多在虎贲军中,射声军中为数不多,总共三十七人,最低是个都头,最高已经做到了军指,各县各乡都有,属下打算将他们派下去,宣传咱们的政策。”
刘禹摇摇头:“首先要做的不是宣传,而是祭奠,他们为大宋守边三十余年,所有人都应该感谢,也包括你我。”
“可这样一来,就无法清算了。”
“如何不能,忠烈大地,汉奸后人,不是最好的教育么,这座城池曾是他们浴血奋战的地方,可以保留下来,留做后人的纪念吧。”
“属下明白了......”
见他有些欲言又止,刘禹奇怪地看了一眼。
“什么事?”
“有几户人家,可能需要抚帅过问。”
“什么人家?”
“姓金。”
刘禹眼神一凛,他差点忘了,这里是金明的家乡,当然也是雉奴的家乡,同时还是她姐姐的家乡。
“说。”
“属下问过了,他们村当年经历了战火,金帅的父亲死在城中,母亲和祖家过得艰难,收成又不好,孩子还多,又没有劳力,再加上时局不稳,雇不到人,地便荒了下来,两个老人气急之下先后过世,母亲求告无门,最终也没能挺过去,只留下几个半大的孩子,当年金帅尚不及九岁,他们便起了觊觎之心,联合乡老谋夺了他家产业,说好要养育到成年的,结果当成长工和小厮在使唤,每天都要做活,还吃不饱,后来鞑子入寇,村里的人都逃了,他们无人带着,只能自己逃命......”
“别说了!”
刘禹一拳砸在城砖上,头也不回地说道。
“当事人与串谋之人捉拿,让他们招供,但不是这件事,而是汉奸行径,然后明正典刑,也不要什么秋决了,即刻行刑吧。”
杨行潜心领神会,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太便宜他们了。”
“家人流放,不是琼州,扔去南洋吧,是死是活,看他们造化了。”
“属下明白了。”
处理完一桩旧案,刘禹长出了一口气,还好金明本人没来,否则要么是腥风血雨,要么是无声无息,毕竟都是他的亲族,“苟富贵,须还乡。”是这世上通行的法则,同样的,你都富贵了,还怎么能去计较以前的破事?金明无论怎么做都不对,他只能自己代劳,做了恶事不受惩罚,老天都不答应,咱如今可是天使,怎么能违背天意呢。
既然要处罚,自然不能用那些罪名,实际上在族规宗法下,那根本不算什么罪名,好在这是新复区,人人都有原罪,既然在元人的辖下当过顺民,找个罪名不要太简单,都是现成的,汉奸行径,什么都能往上套,全凭一张嘴。
可这件事只是其中之一,破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杨行潜不光是为此而来的。
“从琼州征集的第一批冬装到了,随它们过来的,还有第五期干训班的学子,除去潭州、常德府、江陵府、岳州、复州、归州、峡州、鄂州等地留下的,来到襄阳府的为数一千八百六十四人,有了他们的参与,全府乃至全路的政改工作就有了依托,属下也能省些心了。”
刘禹点点头:“正好,新式火枪也运到了,一共两万枝,你来负责分发,这里两万,鄂州三万,岳州两万,江陵府两万,有了这批自卫队,咱们才能巩固这片广大的解
放区,让百姓自己保护自己的利益,而不是去依靠别人。”
正规军总是要离开的,实际上姜才所部早就越过了伏牛山、桐柏山脉,进入了元人的河南行中书省辖地,他们一动,步卒也不可能再闲着,尤其是前厢第一军,补充了给养,换了冬装,加强了机动力的步卒第二天便向前开拔,沿着冻硬的官道向河南方向进发。
郑福将车子停在路边,搓着双手哈了一口气,过了汉水就是真正的北方了,空气里似乎散发着熟悉的味道,那也意味着离家乡越来越近。
他们第三指是全军的箭头,出发比所有人都要早上一天,有了脚踏车的加持,在道路良好的情况下,一天可以行军一百里,还能稍稍休息一下,因为车子为人体承担了绝大部分的重量,就连最重要的火枪,也打横搁在后座上,一反手就能拿到。
为此他这个指挥使亲自带着第一都冲在最前头,指挥使都这样身先士卒了,下面的都头队正自然也不能落后,第一都的都头是本地人,被临时抽调去了工作组,在没归队之前,郑福决定亲自带队,成为全军的尖刀,与后面的各个都相距两个时辰到半日的路程。
“到哪了?”
“离穰城县城还有十多里,今日一定能赶到,那里一早就被骑军兄弟拿下了,去了什么都有。”
回答他的是下面的一个队正,也是汉军出身,郑福瞪了他一眼。
“就知道吃,敌情呢?”
“嗨,我的指挥,有骑军那帮小子,一般人见着早跑没影了,偌大个邓州早就向襄阳递了降表,哪来的什么敌情,骑军这会子怕是都到了南阳府,咱们再不加快些,啥都吃不着。”
“人家四条腿,咱们俩轮子,能比吗。”
郑福也不多说,大冷天地在野外赶路,想要口热的有什么奇怪的,他也恨不能马上赶到穰城县,钻被窝里好生睡上一觉,要是还有个小娘暖被窝,那就美上天了。
于是当他们快马加鞭赶到邓州的治所穰城县时,马上从先行到达的骑军手中接过了城防,只是让人想不到的是,除了骑军的弟兄,还有一伙不速之客。
“宋军残兵?”
郑福有些发愣,这里可是河南之地,怎么会有宋人的兵马?
“什么来历,有多少人?”
“为数不少,是从桐柏山一带过来的,听闻咱们的消息,派人到处打听,什么来历也不肯多说,只说要找最大的官儿。”
“姜老总都不成么?”
“姜老总跑得太快,这会子都进南阳府了,到哪里去寻,方才来了指示,让咱们交与步卒兄弟,你们定夺吧。”
原来如此,郑福笑骂了一句:“你们太不厚道了,吃肉没份,有了包袱就往咱们头上扔。”
“那不也是上头的分工么,你老郑可赖不着咱们,城里头我可给你留着好东西呢,别怪兄弟不照应。”
“这还差不离。”
郑福见好就收,签字收下那些宋人残兵,然后一转手交与手下。
“后队还有一个时辰到,你们辛苦一下,把人送过去,交与张教员,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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