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幸存者的第一眼,土虎登哥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是老行伍了,从军以来跟着大汗东征西讨见阵无数,什么情形没见过?那些被宋人石炮打中的,往往残缺不全,死状要多惨有多惨,可是眼前的所见,除了惨之外,还透着一丝诡异,因为究竟是什么样的事物所造成的,竟然连当事人自己都说不清。
“......原本只有一个宋人,虽然有些勇武,打了许久倒底支持不住了,没等咱们上前要了他的命,突然一阵怪异的响声,我的人就这么倒下去了,我也着了一下,开始像被刀了刺 中,不怎么难忍,后来退下来,才发现成了这样,哎呦,好痛。”
说完这一句,那个骑军百户就倒在了地上,竟然晕了过去,他的伤处在左手小臂上,伤口就像是被一把锯子锯开了一道口子,骨头断掉了,皮肉生生撕去了一块,被一条布胡乱裹着,鲜血浸透了布条,露在外头的皮肉翻着白,只一眼他就知道,怕是整条手臂都保不住了。
其余的人也是差不多,整整一个百人队,活下来的还不到二十人,就是侥幸没有受伤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宋人持着一种远程武器,发射的究竟是箭矢还是弩箭?谁也不知道,因为没有留在身体里,为此,他们退了足足有五百步远,加上之前的三百步,离着那个小山岗超过了八百步,依然心有余悸。
“谁能告诉我,那里的宋人究竟有多少?”
在土虎登哥想来,既然情况不明,又吃了一个小亏,也算是达到了目地,把事情报上去,一切由万户和大帅来定夺,他犯不着在这里冒险,谁知道那些伤者不清楚宋人用的什么武器,却一口就说出了敌人的兵力。
不过百人!
南下到现在,两年过去了,他们几乎战无不胜,连个像样点的抵抗都没遇上,损失的主要原因是各种疾病,平白无故丢了一个百人队倒是没什么,可丢给只有一百人的宋人,他如何向大帅交代?
“乃木贴儿,你怎么说?”
事情是由这厮挑起来的,土虎登哥顿时就没了好脾气,哪知道对方比他的脾气还要爆,恶声恶气地说道:“不管他们拿着什么,若是一百人就将你吓跑了,大帅那里,休要怪我不留情面。”
“打就打,只管说嘴做什么?”
土虎登哥到底不如他气盛,真要闹上去,非但讨不了好,还要吃挂落,他一狠心传下令去,手下的一千多骑马上分散开来,沿着道路向目标包抄过去,很快就形成了合围,等所有的人到位,他立刻发动了攻击。
“长生天在上,保佑我等尽灭此敌,拿下首功!”
蒙古骑兵高喊着谁也听不懂的口号,在马上伏下身体,从八百步左右的距离外开始行进,速度慢慢加快,蹄声越来越隆,就连云帆这等经历了南洋战事的老兵都心跳不已,一时间只觉得四面八方都在震动,骇人的气势扑面而来,见此情景,云帆提着机枪在阵中走来走去,一边为手下们打气。
“都把枪拿稳了,不要着急,瞒准了再打,打空了记得换弹夹,不要让他们冲进来,当真冲进来了,安上刺刀与他们干,怕个俅!”
八百步的距离,首先打响的是十挺56班,长长的火舌像一条条赤红的鞭子舔向远方,在骑兵的队伍中绽放出阵阵血花。
“哒哒哒哒”
清脆而动听。
整个阵地形成一个规整的圆形,四个方向上每个方向布置了两挺,就是他们这一百人所有的火力支撑点,为了行动迅速,张通的这个都没有携带迫击炮这样的重型火力,他们就地构筑阵地,使用之前敌人留下的死马做障碍物,将机枪架在马尸身上,向着飞扑上来的骑兵扫射。
吸取了教训的蒙古骑兵全都伏在马背上,将阵形拉得很开,因此中弹的战马往往要挨上好几枪才会颓然倒地,将背上的骑兵摔下来,后面的骑兵往往在刻不容缓之际跃过摔倒的同伴身体,冒着纷飞的弹雨继续向前冲,表现出了优秀的骑术和战术素养。
很快蒙古人就冲过了五百步,为了加强拦截火力,云帆果断命令步枪开火,不求命中率有多高,只求加大打击力度,压制敌人的气势。
“砰砰”的射击声响成一片,小小的环形阵地顿时变成了一只冒火的刺猬,近百只步枪与机枪组成的火网,成了蒙古骑兵难以逾越的死亡陷阱,一批批的战马倒在地上,等冲过三百步时,步枪的命中率明显上升,更多的战马接二连三地倒下,那些没有摔死的骑兵纷纷拔出弯刀,跟在骑兵后头,呐喊着冲上来。
十五岁的张德全紧张得浑身哆嗦,他只在那天伏击战中开过枪,突然见到这么大的阵仗,感觉下面忍不住就想要尿出来,扣着扳机的手不停地用力,一发发的子弹不知道飞向了哪里,而敌人却是越来越近,高大的战马直冲过来,让人有一种扔下枪不顾一切逃走的强烈愿忘,可他知道,就算真想跑也没地儿去,只能死死地抱着枪,咬着牙打出去,可越是紧张就越打不准,眼见敌人骑兵已经到五十步开外,马上的骑兵挥动弯刀,就要砍下来。
“哒哒哒”
近在咫尺的战马被密集的弹雨打倒在地,带着巨大的惯性向前滑行,刚好在他的眼前停下,只见一个身影腾空而起,鞑子凶狠的样子,让他连扣动扳机的动作都忘了做,竟然吓得愣在了当场。
“哒哒哒”
机枪声再度响起,将飞在半空中的鞑子打得浑身冒血,摔在他的身边。
“不要怕,你刚才打得很好,只要再冷静一点,瞄准了开枪就行。”
惊魂未定的张德全被人拍了一下肩膀,惊得差点叫出声,回头一看,云帆向他点点头,怀里的56班还在冒着青烟。
他马上转过身,将步枪对准了下一个骑兵,屏心静气地瞄了一会儿,立刻扣下扳机,大约八十步左右的战马身上现出一个血洞,连停都没有停继续前冲,一发命中,信心上来的他又一次扣下扳机,连续三枪打在马身上,终于歪歪斜斜地倒下,马上的骑兵动作灵活地一翻身,弯着腰向前跑,他冷静地端枪瞄准对方的身影,直到十步左右已经无可遁形了才连连扣下扳机,好不容易冲到阵地前的鞑子骑兵看着冒火的枪口,不敢置信地向后倒去。
张德全兴奋不已地转过头,却没有看到云帆的身影。
鞑子骑兵舍生忘死地突击,被7.62mm子弹织成的火网,粉碎在阵地前一百步左右的距离上,极少数冲过这个距离的,也没能逃过补枪,做为指挥者,云帆在阵地里查漏补阙,哪里有险情就去哪里,当死伤惨重的敌人停止冲锋向后逃窜时,阵地上响起了阵阵欢呼,做为对他们的回应。
“宋人是有妖法么?”
听着远处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土虎登哥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害怕,连声音都出现了颤抖。
短短的一会儿功夫,他的一半人马就没了,逃回来的人人惊惶,如同见了鬼一般,哪里还有半分铁骑的影子。
“千户,走吧,宋人的兵器会冒火,隔着数百步就能伤人,咱们不怕死,可死得不明不白,不甘心哪。”
逃回来的百户是他的亲信部下,部族里有名的勇士,他相信绝不是怯战,而是那种不可战胜的无奈,是该要走了,再不走,这些会妖法的宋人,只怕将他们通通留下,做出决定之前,他还是看了一眼乃木贴儿,后者沉着脸一言不发,显然也为之前的惨状所惊到。
“传我号令,全军......”
他正待发出撤退的指令,突然听到一阵尖啸,几个人一齐抬起头,只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头顶飞过,落入了逃回来的骑兵当中。
“轰”地一声,大片气浪翻腾而起,人马的残肢飞上半空,又重重地摔下来,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整个骑兵队伍一下子就乱了,紧接着,几个方向上同时响起了枪声,云帆那四个都的生力军赶到了。
“命令,全军出击,务必要留下这些敌人!”
云帆在传音筒里大喊了一声,阵地上的所有人都端起枪冲了出去,他一把拉住跃跃欲试的张德全,指了指被围在阵地中心位置的其他人。
“你就不要去了,留下来照顾他们。”
张德全无奈地看着战友们冲出去,只剩下他和机宜司的几个人,蒙魌目光呆滞地坐在地上,边上躺着双眼紧闭的张通,她的人正在操纵一架飞行器,为合围的队伍指示方向,屏幕上显示出鞑子骑兵已经没有了章法,如没关苍蝇般地乱跑乱窜。
“主事,他们要跑。”
听到手下的话,蒙魌转头看了看屏幕,只见一队骑兵冒着炮火和子弹正在突破一处薄弱的阻击队伍,尽管死伤惨重,还是有几骑跑了出去,他们的装束与其他的骑兵不一样,似乎要更加精良一些,看清楚那些鞑子的身影,蒙魌站起身从手下那里抢过操纵器,走到张德全的身边。
“小哥。”
“你是蒙主事?有何贵干。”
“正是,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去看看他还有没有心跳,你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张德全毫不怀疑地走过去,蹲下身查看张通的伤势,顺手将步枪放到地上。
“他好像睡着了。”
探了一会儿发现还有呼吸,他站起身回头一看,那个蒙主事已经跑到了山岗下,推起一辆脚踏车便踩了上去,朝着敌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自己的那把枪,就背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