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的战斗还在继续,一百多汉军和几十个马贼在围攻总数不到五十的护卫,而最主要的目标就是那个铁塔一般的黑人,他既不是蒙古人也不是色目人,更像是唐人笔记所载的那种昆仑奴,混身上下漆黑如墨,唯有一口牙齿闪着白光,看上去就像魔神一样,说不出地诡异。
“嗤”地一声,一支羽箭扎入了他的右臂,不是他反应不及没有避开,而是正面一个汉军,侧面一个马贼正在合力攻他,不大的地方马匹已经没有用处,双方都下了马贴身肉搏。渐渐地黑骑士感到了有些吃力,这是平生罕见的一种感觉,让他很不习惯,腹部巨大的创痛也在吞噬着他的体力,过多的失血让他眼神有些涣散,平时轻灵无比的钢刀变得沉重起来。
“快,走!”他奋力将当面之敌逼退,朝着身后大吼了一声,这句当然不是汉话,迭刺忽失的心都在滴血,一百个奴隶也比不上眼前这个,可是他也明白,此人一退,渡口就失守了,到时候可能连自己都走不了。
不大的渡船上挤了二十多个人,船舷几乎平了水线,艄公用力地一撑,长长的竹蒿弯成了一个弓形,才勉强将船撑离岸边,被抛弃的护卫们眼里充满了绝望,一个个不要命似地扑了上来,竟然同人数远超自己的敌人打成了平手。
“让我去!”雉奴有些急了,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目标逃脱,船还没有走远,她想利用快马直接跃上去,心里已经存了不惜一切也要留下对方的念头,可是不管怎么催动,胯下的马儿都在原地打转,一低头,李十一的双手紧紧抓着笼头,眼神无比坚定,就是不许,急得她举起大枪就要打下去。
“姐儿,杀了某,你也走不了。”李十一站到了马前,丝毫不避对方那杀人一般的眼神,紧接着,老狗子等人都站到了他的身后,挡住了唯一的通路,雉奴看着这些浴血的弟兄们,特别是老狗子,身上还有没有拔出的箭矢,高举的大枪缓缓放了下来,她可以不珍惜自己,却不能不珍惜这些人。
这是一场意料之外的战斗,对方不但早有准备,人数也远远超过了他们,如果不是马贼的搅局,落入陷阱的可能就是他们,再有黑科技,毕竟不是间谍卫星,没办法看到每一个角落,弟兄们都已经尽力了。
就在僵持的当儿,一道巨大的尖啸声在上空响起,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勃然变色,尤其是李十一带来的这些汉军,准确的说应该是宋人。他们非常熟悉这种声音,因为这是床弩破空所发出的声响,而它们本应该被架设城墙上。
响声落地,正在奋力搏杀的双方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耸立在渡口前方的那道黑色高塔突然不见了,只剩下了半截身躯,各种脏器和着血肉突突直冒,就连他的对手看到了都忍不住想吐出来。
泥地上,一柄巨大的投枪深深地扎进了土里,如果把它拔出来,前端应该是个平口的铲形。而那具高塔的前半截,就仆倒在不远处,身躯的主人还在徒劳地挣扎着,鲜血染红了白牙,脸上被疼痛扭曲地变了形,仿佛一个正在向外爬的厉鬼一般可怖!
“哈哈,来了,狗日的终于来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十一,他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而最先看到整个情形的则是高距马上的雉奴,她望着远处,喃喃自语,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威!”
“震!”
“四!”
“海!”
四个字被几千人一齐喊出口,其声势有如排山倒海一般,而这一切都比不上渐渐现身的高大船身,其头如刀,其尾如柄,整条大船就如同一柄倒置的弯刀,披波斩浪,直摄心神。
精赤着上身的姜宁在二层的女墙后长嘘了一口气,自己来得不算晚,战斗还没有结束,至于这余下的敌人,已经不被放在心上,除了他,身后还跟着两条同样高大的海船,在看似宽阔,实则如小河沟一般的辽河里,他们就是无敌的存在。
“不必降帆,冲过去,各人自行发射,都给老子看准了,莫要伤到了自家人。”装逼的呼喊声稍停,他就大声传下了指令,巨大的海船直冲过去,涌起的江水形成了浪涛,扑向两岸。
此时那艘满载的渡船如同一叶小舟,被推得忽上忽下,眼看着就要被撞上,那位见机不妙的艄公则干脆纵身入水,只留下了船上一干人等,惊恐不已地睁大了眼,站在船头的迭刺忽失不由自主地双手朝天,跪了下来,口中不停地诵着“真主阿拉”。
这就是李十一晚到的原因,他深知凭自己这点人手,很难在一片平原上追上并歼灭一支熟知地形的敌人,哪怕对方只是一支商队,于是才想到了这个外援,姜宁的船队在宁海州接上联络之后,便被他调往了大都路附近的内海,也就是后世俗称的“渤海湾”一带游弋。
而在大队人马追着迭刺忽失一行出城时,姜宁也被告知了行程,一路追赶一路调整,辽河已经是最后一道防线,再向前就进入了山地林区,来多少人都不会有作用,就算这样,误差仍然不可避免。因为他们落在了后面,如果不是马贼意外地出现拖住了敌人,迭刺忽失一行早就渡过了辽河。
受到双重打击的那些护卫立刻就崩溃了,大部分直接放下了兵器,少数顽抗的则当场被格杀或是射倒,就连沿着海岸线一路奔逃的蒙古骑兵也不例外,海船上的石炮、巨弩射程非常远,让人有一种无论怎么逃也逃不出去的感觉。
至于姜宁自己的座船,轻易地就碾翻了那条渡船,上面的人在水里呼喊着,箭矢毫不留情地收割着他们的性命,被打捞上来的寥寥无几,其中就有那个体貌特征十分明显的色目胖子,因为刘禹下过指令,这个人,要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