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道:“我想她一定找到了。她是我最敬佩的人,也是我亏欠最多的人。我现在别无他求,只希望她能永远幸福。”
“既然她能做到,你也一样。”唐安鼓励道,“老夫能看得出来,姑娘是个有故事的人,但心思纯洁,内心善良。你这样的好姑娘,理应拥有美好的未来才对。”
“我么……呵呵,一切随缘吧。”女神浅浅一笑,忽然站起身来,道:“道长抱恙在身,我却仍旧多加叨扰,内心委实过意不去。不过和道长一番畅谈,心下已然畅快许多,多谢道长了。”
唐安心中松了口气,暗叹这女人总算是要走了,笑道:“无妨无妨,能让小姐觉得快乐,老夫也备案欣慰。”
“时候不早了,我也不耽搁道长休息了。若道长不嫌弃,等改日身体舒适之时,我再摆下水酒,再度聆听道长教诲。”虽然唐安看不见,可女人依然对着门帘行了一礼,笑道:“对了,方才只问了道长的尊号,却没来得及自报家门。小女子姓凤名之瑶,不知道长是否听过。若道长肯赏光一晤,凤凰台的大门永远为道长敞开。”
“彩凤展翅迎风起,腾空万里赏瑶池,好名字,好名字啊!”唐安喃喃念道,忽然浑身一僵,脑袋一片空白。
风之瑶!她竟然就是风之瑶!
一路东来,唐安抓耳挠腮挖空心思,只为让柳倾歌能够打败这位舞林传奇。谁能想到她距离自己竟然仅仅只有一帘之隔?
唐安声音有些颤抖:“你是——凤之瑶?”
风之瑶眉头微皱,问道:“珍迟九大师,您的声音怎么变了?”
“哦,没什么,我太冲动了——不对,是太激动了而已。”唐安平复一下心情,笑道:“能与名震天下的天下第一舞姬聊天,老夫实在是太开心了!”
老子日日夜夜惦记你,却总也找不到法门。谁知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既然你主动送上门,可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哼哼!
凤之瑶对唐安语气中的兴奋毫无察觉,有些羞赧的笑了笑:“什么‘天下第一舞姬’,不过是好事之徒冠以虚名而已。在万法皆空的大师面前提及这些,倒让之瑶觉得惭愧了。不过能得道长赞誉,之遥真的很高兴。今日能结识道长,证明你我二人有缘,望道长改日一定不吝移步来我凤凰台做客,之瑶定引为上宾!道长,告辞了。”
“等等!”
告什么辞,谁批准你告辞的?老子找你找得这么辛苦,好不容易和你零距离接触,怎么可能让你就这么跑掉!
风之瑶微微一怔,扭头问道:“道长还有什么事么?”
唐安只是出于本能的喊了一声,但该怎么让她留下,却成了一道难题。远的不说,车夫和丫鬟就在门外,若是自己用强,非但会招来麻烦,甚至还可能把那些鬼仆引来。
怎么办,怎么办……
唐安“割鸡割鸡”地思索着,脑袋不停运转,忽然之间灵光闪现,有了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哦,是这样。老夫略懂推衍之术,既然你我投缘,老夫便破例给你卜上一卦,如何?”
“真的吗?”凤之瑶如小女孩般雀跃,果真停下步子,道:“道长请讲!”
唐安心思活络,脑海中把从柳倾歌口中听闻关于凤之瑶和凤之岚之间的恩怨纠缠捋顺一遍,再结合她方才所讲的那个故事,暗道看起来她对凤之岚的感激不似作伪,并且很羡慕她已经跳脱出了那个叫谢渊的恶棍的魔爪。也正因为这样,她才会对自由如此向往。
心理博弈,讲求的是一个语言艺术。唐安试探着道:“奇怪,真是奇怪。”
风之瑶好奇道:“哪里奇怪?”
唐安道:“据传闻所言,凤之岚大家当年败走大唐,乃是因为敌不过你的凤舞九天。可方才老夫卜的这一卦,却发现事实好像并非如此。老夫依稀看到你二人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而这个协议,让你感觉到很痛苦,这十几年的时间一直在内疚与矛盾中挣扎……”
凤之瑶眼中闪过不可思议的光芒,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当初谢渊为派一个卧底潜入大唐,为齐国及时输送情报,故而编排了这么一出姐妹相争的戏码,而当初被选中的人并非凤之岚,而是她。
要一个心无城府的小女孩孤身一人潜入敌国,客死异乡几乎已成定局。凤之岚心中不忍,于是主动请缨,放弃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成为了双凤夺魁中“失败”的那一个,为天下人所耻笑。也正因如此,凤之瑶才会对师姐心怀满心的愧疚,痛苦了整整十年。
可是这件事除了两个当事人,根本没有外人知道。这位“珍迟九大师”能算到这一步,简直可以算是能够窥探天机的大能了。
凤之瑶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钦佩,颤声道:“大师犹如仙人转世,之瑶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哎,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而已。”唐安故作谦虚,内心却乐开了花——任你再聪明,又怎么可能想到老子早已知道了你们那点儿“不能说的秘密”?
“凤大家,老夫还看到你的内心是一片阴暗的灰色,似是被什么人的身影所笼罩,不敢违背,不敢反抗,只能压抑住期待解脱的心,继续浑浑噩噩的度日。你羡慕凤之岚大家能够得到自由,自己却没有迈出这一步的勇气,对不对?”
唐安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深深扎进自己心里——太对了!
她何尝不想脱下这身虚伪的衣裳?何尝不想像寻常人一样,告别这种任人摆布的傀儡似的生活?但诚如唐安所说,从小到大的经历让她已经忘了怎么去拒绝。
而里屋的那位“老神仙”,仿佛就是上天派给她的救命稻草!
“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听着凤之瑶声音中透出的颤抖,唐安知道凭自己简单地两句话,已经完全获得了她的信任。装模作样的沉吟片刻,继续道:“若要解脱,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你需要遇到一个贵人。”
“贵人?”凤之瑶眨眨眼,“哪位贵人?”
当然就是老子我咯!当然,为了保持高人风采,唐安不可能立刻掀开门帘告诉她那位贵人远在天边尽在胸前。
斟酌了一下措辞,唐安说道:“贵人可遇而不可求,或许要等上一辈子,又或许……很快他就会出现在你眼前。如缘在天,妙不可言。可惜你的心思已经蒙了尘埃,只有让它玲珑剔透,才会重新焕发生机,找回那一双善于发现生活的眼睛。”
这番话说得隐晦朦胧至极,凤之瑶听得云里雾里,皱眉问道:“之瑶太过愚钝,还请道长指点迷津。”
唐安略作权衡,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摆脱鬼仆的追杀。以凤之瑶在齐国的地位,恐怕就算给那些鬼仆天作胆也不敢拿她怎么样。能混上他的马车,自己这条命应该就算保住了。
“咳咳!老夫的意思是,你的心太乱了。有人乱神,神定不静。老夫给你支个招——让你的车夫和婢女暂且回避,你一个人在马车中静坐一炷香的功夫,净化一下自己的内心世界。老夫保证,当你睁开眼睛,一定会发现人生从此就不一样了。”
静坐一炷香,就能改变整个人生?
如果别人说这番话,凤之瑶一定会将信将疑。可是眼前这位能够洞悉天机轮回的“珍迟九”大师,却让她感受到一种莫名的信服。
能够窥探埋藏在自己内心深处十年之久的秘密,仅仅这份能耐,已让凤之瑶叹为天人。
她细细琢磨“大师”的每一个字,有些浑浑噩噩的起身,发自内心的再施一礼:“今日之瑶受益良多,多谢道长点化之恩。”
唐安暗忖该是升一升逼格的时候了!总结陈述道:“唉!世间多少痴儿,皆因迷失本心。其实最难看透的不是红尘乱象,而是最真实的自己。当你明白了自己真正的追求,虚名荣华便会如过眼云烟。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但愿你能速速修身净心,找到自己的那一瓢甘泉。言尽于此,慢走不送!”
待到凤之瑶阖上房门,唐安嘴角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撑起有些酸麻的腿,喃喃自语道:“小孔雀,你准备好迎接自己的贵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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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哟!”
轻轻阖上房门,凤之瑶还是有些精神恍惚。有些空洞的眼神、稍稍紧凑的眉头,都证明她的心思已经飞出去老远。
“小姐,这就要走了么?”
“陈三、小荷,你们到门口候着,若是让道长见我私自入屋,终归失了礼数。我先到马车里,若他回来提前知会我一声。”
凤之岚意兴索然地挥挥手,在婢女的搀扶下进了幽暗的马车。坐在柔软的座椅上,凤之岚反复思量唐安的话语,一时竟有些痴了。
想要收获自由,就要有反抗命运的勇气。我该选择反抗吗?能反抗的了吗?我的贵人又在哪里?
凤之瑶感觉很矛盾,又很凄凉。
她是被谢渊收养的孤儿。当初进入凤门,她感觉仿佛在做梦一般。一个险些饿死街头的乞儿,摇身一变成了天下舞者圣地的一员,将来更会飞上枝头,成为万众瞩目的金凤凰,这种身份的落差,让她每晚睡觉都带着笑意。
也许是脑海中的未来太过美好,哪怕每天练舞吃尽苦头,被师傅打骂、被大一些的女孩欺负,她也一直咬牙忍耐了下来。
遍体鳞伤的小女孩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偷偷抹泪,她告诉自己,起码和死比起来,现在已经算是天堂般的生活了。
生在恶劣环境中的女孩是坚强的,这份坚强打动了一个人。
当时身为凤门一姐的凤之岚很喜欢这个小女孩。或许是从她身上看了到当初坚忍不拔的自己,所以凤之岚对这个女孩充满了怜惜。
要知道,所谓“一入凤门深似海”。每个女孩都想成为最耀眼的那只凤凰,内部的明争暗斗不足为外人道。对一个将来的对手表现如此豁达的胸襟,在别的女人看来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然而凤之岚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