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暗香独自一个人坐在新房子中,这是属于她的宫殿凤乐宫,挂着红色的丝绸,风烛燃了一半,像是红色的泪凝固在烛台上。
宫女站在门口谁也不敢靠近,已经是三更了,大家心知肚明,今晚皇帝恐怕是不会来了。
暗香头上还戴着凤冠,左等右等都不见欧阳晨的身影,她明白欧阳晨受了伤,恐怕是不方便来新房就寝。然而,她连见都未曾见上一眼。
再怎么说,她是欧阳晨的第一个妃子,虽然是出身风尘之中,但也是受所有人的瞩目,新婚之夜却独守空房,让她以后如何在宫中立足呢?
她气愤的皱了眉头,将头上的凤冠摘下来,走到殿门处正欲打开门,却已经听门外的宫娥议论纷纷。
“我听说我想之所以会封俪妃,是因为昨日和齐妃娘娘吵架,赌气才会这么做。”一个宫娥声音细碎的说道,齐妃还活着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渐渐的传开了,宫里大多数人都明白,欧阳晨舍不得杀齐妃。
虽然齐妃是先帝的妃子,但是谁人不知她和欧阳晨曾经有一段孽缘,当今陛下心意属谁,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是啊,我也听说了,你说这俪妃也是怪可怜的,刚被封为妃子皇上连看都不看一眼,以后这凤乐宫恐怕会成为个冷宫了。”另一个宫娥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对俪妃扼腕。
暗香站在殿中听得一清二楚,她见过那齐妃的,就在前些天,是个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美到让人心动的女子。
后来也听说了,齐妃是先帝的妃嫔,但却没有听说过他居然和欧阳晨有瓜葛。
心隐隐作痛,他喜欢的是那齐妃吗?
喜欢的是自己父亲的妃子?
既喜欢齐妃为什么要去娶自己,竟然喜欢齐妃为什么不将她纳为妃嫔呢!为了赌气就可以将她视为一个工具吗?
“我要见皇上!”暗香突然拉开了门,吓得两个宫娥一哆嗦连忙跪在地上。
“奴婢知错,娘娘恕罪。”两个宫娥怎么也没想到恰好在谈论八卦的时候被人听见,俪妃就算不受宠但好歹是个妃嫔,两个奴婢生怕被罚。
暗香这时候才懒得理她们,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走了出去,红艳艳的裙摆拖得老长,带着几分愤怒道:“我要见皇上,带我去。”
她还不大习惯自己的称谓,一朝乌鸦变凤凰,却深深感到自己的地位有可能不保,如果真的在这宫中得不到欧阳晨的宠爱,那她在这宫中还有什么意义呢?
“是!”两个宫娥见她没有责怪的意思,都松了一口气,连忙领着她往欧阳晨的寝宫走去。
已经是深夜,欧阳晨的寝宫还亮着灯,暗香紧了紧揪着的手,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迈开步子往欧阳晨的寝宫走去。
走到门口,守候在殿外的奴才却拦住了她的去路,谄媚笑道:“娘娘,陛下已经歇息了,不见任何人。”
“胡说,陛下明明没有歇息,我要见陛下。”暗香看着殿中灯火通明,若是他就寝了,怎会还亮着灯?
太监见她还穿着新婚霞帔,也有几分不忍,但欧阳晨有令在先也只好讪讪道:“娘娘,陛下真的歇息了,更深露重,娘娘还是请回吧。”
暗香心凉了半截,她是个直肠子藏不住心事,开口便问道:“陛下是不是不愿意见我?”
太监低下了头,答案不言以表。
暗香抿紧了唇,委屈如同一头洪水猛兽霎时便将她的理智吞噬个干净,晶莹的泪水在眼中打转,二话不说便要推门而入。
“今天我必须见到皇上!”她就想要一个结果,到底因为什么娶她?
真如宫娥所言那般?
太监猝不及防,没能拦住,殿门已然被她推开,入眼的是一张冰冷的脸,深色的眸子如一潭泥沼,坐在桌前瞧着破门而入的她。
“陛下……”暗香愕然,有些心虚,低下了头。
他没有着喜袍,全身上下皆是素白,衣袍锦白竹叶的纹理。
“都看到了?看到了就走吧。”欧阳晨收回了目光,又看着自己手中的奏折,南疆大乱,镇压无果,如今已经成了个个军阀割据一方。
封暗香为俪妃,不过就是为了做做样子给齐妃看罢了。
固执的想要证明,自己在他心中一点位置,哪怕微不足道,然而今日却听凤仪宫的宫娥说,齐妃整日都在凤仪宫中,看了一天的书。
她很平静,她的心里没有他一席之地,答案已经清楚明了。
“皇上,暗香听闻陛下负了伤,所以,暗香能不能来照顾陛下?”这种话从她说来老练,迎合了天下多少男子,面对欧阳晨时却显得生涩紧张。
欧阳晨见她娇羞之态却冷笑出声:“你若不想再回悦来香,就要学会察言观色,自己学聪明点。”
他半带威胁的话,暗香入耳,心中猛地的刺痛,眼泪不争气的便落下。
她僵直的站在门口,垂眉低眼,身子发颤,良久之后她揪在一起的手微微松开,这才回答道:“暗香知道了,臣妾告退。”
不顾自尊,非要逼问一个结果,却是自取其辱,她转身跑开,一袭红衣如同月色下的飞蛾,渐渐散去。
欧阳晨眉头紧皱,南疆已经是个鱼龙混杂之地,收复已难。
更头疼的是苍凛尘,天河城一战损失六万兵马伤病二万,这对大漠来说无疑是重创。
“陛下,不好了。”他正焦头烂额,有奴才匆忙跑进,还未跨进门槛慌了手脚便跪下来:“陛下不好了,齐妃娘娘,齐妃娘娘她自刎了。”
他手中的奏折应声而落,霍地站起身,耳边只有嗡鸣之声,脑海一片空白。
如雷重击一般,失了神,眼神空洞的毫无光亮。
“皇上?”太监见他久久没有回应,试探的唤了一声,已然是心惊胆战,齐妃突然的自刎,他们也没想到,安安静静的一个人突然就没了,还是宫女夜里进殿熄灯发现的,尸体已经冰凉了。
太监的话将欧阳晨的三魂七魄的拉了回来,想起齐妃多次要他娶暗香,心中凉了个透总算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在哪?”欧阳晨一个箭步冲上前,抓着太监胸口的衣襟将他拧在手中问道。
额头青筋暴起,吓得太监一哆嗦期期艾艾道:“在,在凤仪宫中。”
欧阳晨赶到凤仪宫的时候,床榻之上双眼已经模糊,床榻之上,她就那么静静的躺着,闭着双眼,绝色容颜苍白如纸。
柔若无骨的手垂在床沿,手腕上是一条刺目的血痕,血痂早已凝结在了指尖。
她说,娶暗香吧,不止一次。
她为何这么的傻?他没有上前,只是站在房门口,不远不近的看着她。
心中,从未有过的宁静,如同一潭死水,没有涟漪没有波澜。
“陛下,这是齐妃娘娘留下的。”齐妃的贴身宫女将一封书信送到他面前已经泪眼婆娑。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接在手中,轻轻将信纸抽出,是清秀利落的小楷,她曾经韶华一手好书法名满天下。
欧阳晨以为,心已成灰,无论什么事都不会再触动他的心弦,当眼神随着她清秀字体移动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泣不成声。
她说,先帝说过,要我进宫不是喜欢我,只是让你此生了无牵挂,无情才能统一霸业。先帝说过,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你身边。可是,我却苟活到如今,只希望你能有个人陪在身侧。
你一直问我柳苏生身在何处,我告诉过你,他已经死了,骨灰就在清潭处。
归于风尘中,不可玷污你的清誉,此生了无遗憾。
简短的话语,刺痛心扉,欧阳晨攥着信纸的手已颤抖如筛糠,肩头的剑伤撕裂般的疼痛,他捂着胸口蹲下了身。
一切已经了然,她的心意,她的所作所为。
“为什么?”欧阳晨喃喃自语,几近窒息的痛苦,让他承受不住。
为什么他生在帝王家,为什么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的父皇,想要他统一天下,想要他做个无情君王,居然做到这种地步!
阴差阳错,他们错过了第一次,错过了第二次,终于生死两相隔。
初见,她纵身入水如同一朵出水芙蓉,清幽恬静;再见,她眉目妖娆如红莲,媚惑不羁,如今却成了冰冷的一具尸体,了无生机。
“如烟。”他声音沙哑,唤出这个名字,攥着手中信笺宛如攥着他们曾经在一起的岁月,过往。
为了权势,他失去的太多太多……
南疆已经分割,个个军阀统领建立政权,四分五裂。
大漠已经撤兵,苍凛尘在南阳城转了一圈又出了城,自出了天河城便再也没能合过眼,马不停蹄的到了南阳,依旧一无所获。
“陛下,要不先找个客栈歇息一下吧,皇后娘娘下落,奴才带人寻找。”落叶瞧着苍凛尘双目泛红,颇为担忧。
苍凛尘摇了摇头,剑眉紧锁,已经两天了,他一路从天河城赶到此处都不见夏吟欢的身影。
只听闻她和欧阳晨发生冲突,就再也没有消息了,他心急如焚:“再找一次,若再找不见,便问欧阳晨要人!”
他最担心的,是她会不会是在欧阳晨手里,或者最可怕的是欧阳晨已经将她给杀了。
不敢多想,他扯着缰绳又进了南阳城中,战乱留下的痕迹显而易见,盔甲兵器散落一地,不难见靖军使用的长矛。
他四下看去,四处皆是残垣断壁,南阳城并不大,他几乎每个角落都找了个遍,已然没有踪迹。
正寻觅无果,落叶在街头寻到了他,面上带着惊喜:“皇上,有娘娘的消息了。”
“在哪?”苍凛尘本是疲惫不堪,闻言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连忙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