汣璃回到冷月宫,流萤便迎了上来,她急急道,“娘娘,您去了哪里?清早没有见着您,可吓死奴婢了。”
汣璃坐到圆凳上面,喝着茶水,手里捏着白瓷杯,眼神淡淡扫到流萤身上,肃杀之气惊得流萤身体微颤。
汣璃冷声道,“流萤,你可知罪。”
流萤连忙跪倒在地,“娘娘,奴婢知道您说的是什么事,但是奴婢觉得,奴婢这么做没有错。”
白瓷杯被狠狠摔在流萤面前,汣璃站起身来,声音中带着怒气,“本宫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踩在别人的尸体上。”
“她们做恶多端,若是不死,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的人死在她们手里,自从苏丝箩进宫以后,但凡有几分姿色或是皇上略加关注的嫔妃,都会无缘无故死去,这些和她们脱不了干系。”
汣璃站立如松,的确,她们作恶多端罪有应得,可是她却不想这些事情是流萤做的,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宫女流萤已经不复存在,所有人都在变,包括她。
汣璃的声音缓和了几分,“起来吧,本宫希望,以后若是除了自保以外,都不要伤及别人性命。”
“是。”
流萤起身,伺候汣璃洗簌,汣璃本不习惯别人伺候,可是今天她心事重重,也由着流萤伺候。
轩辕天戰所说的东西究竟是何物?思来想去,她来到这个异世以后,除了东夜陵送她两个银铃以外,并没有得到其他东西,难道和那两个银铃有关?
汣璃摸出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银铃,用指腹轻轻摩擦着它,流萤的目光移到银铃上面,她眼中带着疑惑,“娘娘,这是什么?”
“两个普通铃铛而已。”
“上面的花纹,奴婢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汣璃手一颤,美目盯着流萤,“你真见过?”
“的确有些眼熟,让奴婢仔细想想。”只见流萤仔细思索一会儿以后,恍然大悟的样子,“娘娘,奴婢想起来了,奴婢一次偶然,在宣和殿见过。”
汣璃低垂着眼帘,瞳孔之中印着两个小小的银铃,这银铃和西陵瞳有何关系?
流萤继续道,“这图案是秀在一方锦帕上面,那锦帕……对了,那锦帕应该是出自太后娘娘的宫里,奴婢记得,那锦帕的布料极其珍贵,只有太后娘娘宫里才有少许。”
汣璃低声道,“太后娘娘?”
心中更加疑惑,那个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毒的女人,不知道她又有什么秘密。
自从西陵瞳“去世”以后,太后便抑郁寡欢,得了心痛病,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说她不爱惜西陵瞳,可是她的病又不像是装出来的,故事越来越复杂了。
汣璃把两颗银铃握在手心,这两颗小小银铃里面似乎大有文章,若它真是轩辕天戰想要的东西,一定是弥足珍贵的,可是这么珍贵的东西,东夜陵为何要把它给她?
汣璃蹙着眉头,这难道又是他的阴谋吗?
流萤的手在汣璃面前晃晃,轻声唤了一声,“娘娘,您没事吧?”
汣璃回过神来,“没事。”眼睛却盯着流萤的脸,“流萤,是谁送你进宫,并送了你人皮面具?”
如今她们是一根绳子上面的蚂蚱,流萤虽然面色有些为难,但是她绝对不会瞒着汣璃,汣璃当然也有自己的猜测,她只是想听听流萤会如何说。
“娘娘,奴婢不敢瞒您,其实奴婢也不知道是何人送奴婢进宫,不过奴婢知道,那人的力量一定非同小可,并且这些年他从未与流萤见面过,也未曾交代流萤做什么事情,流萤也心里奇怪呢!”
汣璃将银铃挂回脖子,收到衣服里面,“也罢,他很快就会联系你,到时,你代本宫向他问好。”
流萤小心偷瞄了汣璃几眼,她的脸无喜无忧,看不出任何神色,娘娘的心思,真是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流萤低着头,回答道,“是。”
“还有,本宫要出宫几日,这些天,你就是苏嫔娘娘。”
流萤惶恐,一下子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汣璃双手扶起她,“本宫没有试探你的意思,揭开面具,你就是苏丝丝。况且,在某些人眼里,流萤已经死了。”
流萤眼里依旧疑惑,但是却不敢不从,“是,娘娘。”
“本宫饿了,去弄些吃食过来。”
“是。”
卢姨,她似乎对东夜陵非常了解,也许她知道关于这银铃的故事,想到此处,汣璃竟然觉得心里猫挠一般,最想知道的不是这银铃有什么天大的用处,她想知道,为何东夜陵要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她。
若是他一直把她当作轩辕璃,在轩辕璃的记忆里,为何没有关于这银铃的任何内容,若是他那时没有把他当作轩辕璃,汣璃的手指抓在桌子上面,骨节泛白,那他……一直拿她当作陆汣璃吗?
如果他对她的温柔深情不是把她当成轩辕璃的影子,如果他的感情一直是真的……
一颗心,狂乱的跳起来,汣璃站了起来,现在不能直接去铭瑄殿,若是被西陵昰的人知道了,那么他又得怀疑,找卢姨,卢姨或许会给她一个答案。
再也等不了,汣璃抓起纸笔,匆匆留言几句以后,便换了一身白衣跳出窗棂,白衣在雪地里面,极易隐藏。
心慌意乱,汣璃在雪地里快速飞跃着,这重重宫墙,怎困得了她,她停了下来。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光秃秃的树,被雪掩埋的狗洞,往事历历在目,可是人却变了。
“齐天王半夜不睡觉,躲在树上偷看别人翻宫墙,这爱好挺特别呀!”
“还以为你戴了假面具,想不到真的这么丑!”
……
“西陵昰让你跟着我?”
“他不仅让我跟着你,还让我在一年之内勾引你,搞定你。”
“哈哈哈,西陵昰也太低估本王的眼光了。”
……
“我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小命能长久一点,被迫行事,齐天王大人有大量,可不要为此迁怒民女,民女一个弱女子,手不能挑肩不能扛,一身命运全掌握在权贵手里,所作所为容不得自己的半分意愿。”
“西陵昰要是知道你这么快就叛变,不知道会怎么想?”
“齐天王说笑了,民女刚才只是向你陈诉一个事实,而对您陈述这件事,也是为了完成皇上吩咐民女的任务,让王爷觉得民女与众不同,从而达到勾引的目的,民女并没有叛变。”
……
走到那出的宫墙外,东夜陵纵身而起,人已经立在朱红的宫墙上面。
“喂,你就不帮帮我?”
“怎么出来,怎么回去。”
东夜陵充满笑意地看着汣璃,汣璃看着东夜陵咬牙切齿,她指着东夜陵嚷道,“你等着。”
“天就快亮了,你倒是快点呀!”
大丈夫能屈能伸,汣璃弯下腰,计从心生,她把脑袋探出狗洞,看着一群御林军正朝着这边过来,她鬼魅一笑,“来人呀,抓刺客呀!来人呀,抓刺客呀!”
喊完就又把脑袋缩回了狗洞里面,汣璃站在宫墙外,看着东夜陵的黑铁面具透着寒气,“苏丝丝,你的胆子真大呀!”
她朝着他吐吐舌头,“你咬我呀!”
……
眼前似乎有两个人影晃动着,汣璃眼中晕眩,那些回不去的点点滴滴汇成最毒的药,滴落在她的心头,心一颤一颤地疼。
她何以怪他利用她,初见面的时候,她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利用他看她时不一样的眼光活下去。
她何以怪他不信任她,她也一直不信任他,以为他所有的柔情全是对轩辕璃,那时他的心该多痛。
她原以为自己爱他,可以为他放弃自尊做别人的影子,可是她却一直都没有相信过他的感情。
手抚摸着朱红的宫墙,心狠狠地颤动着。
为何上天要如此作弄他们,路已经走到这里,已经回不了头了,要她如何,要她如何?
汣璃把头靠在宫墙之上,痛苦的神色慢慢退下,眼神坚定,又恢复了清冷,她的手拂过自己的脸,跃身而起,飞出了宫墙。
秦淮图已经没有往日的辉煌,不过却依旧客似云来,汣璃轻车熟路地飞入秦淮图的后院,她立在房顶,什么时候这后院里面的隐卫全撤下了?
她带着狐疑,一下子跃到院子里面,小心翼翼地迈着每一步,没有机关陷阱,没有埋伏,秦淮图的戒备为何这么松懈,难道这里已经不为东夜陵所用?
后院里面没有半个人影,汣璃一步一步迈进屋子,她来过一次这里,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上次东夜陵住的房间门前,虽然明白他不可能在这里,但是手却不由自主推开了门。
连她也惊讶了,自己的手脚竟然不听自己指挥,不仅推开了门,还走了进去。
半透明的屏风后面,好似有一个人影,汣璃的心停跳半拍,会是谁?
虚弱的声音传来,熟悉而沙哑,“是卢姨吗?”
汣璃心中一颤,慌乱地退出房间,是他,竟然是他,他不是应该在铭瑄殿吗?
退到门口的时候,东夜陵又道了一声,“卢姨,我口渴了。”
汣璃愣愣停止了步子,再也挪不开半步。
轩辕天戰说得对,本宫、本王、本将军,都只是一些虚假的面具。
此时的他,卸下全部面具,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受伤的人而已,他只是想喝一口水而已。
卢姨,你究竟在哪里?为何丢下重伤的人,不见踪影。
“咳咳……”屏风里面的人猛烈地咳嗽了几声,汣璃心乱如麻,脑袋嗡嗡作响。
“卢姨……”
他依旧叫着卢姨,像是怕她离开。
汣璃转身,东夜陵听到脚步声又回来了,嘴角轻扬,一颗提在半空的心终是落下。
汣璃指尖一弹,用内力压缩空气快速朝着蜡烛击去,屋子一下子陷入黑暗,她端着一杯茶水,缓缓走到东夜陵面前,轻柔地扶起他,喂他喝水,一切都那么和谐,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他的后背靠在她的身上,磕得她生疼,他远比他看起来更加清瘦,这伤的确差点要了他的命。
汣璃眉头紧锁,陆汣璃,你真是太蠢了。
屋子里面生了炉火,可是他的身体依旧寒冷,她的手紧紧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暖和着他。
终于,东夜陵薄唇微启,他道,“卢姨,天黑了吗?”
汣璃点点头,不敢回话,生怕她一开口就打破这种氛围。
此时的他卸下了全部伪装,全部重担,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血肉之躯。
他靠在汣璃的肩头,昏昏沉沉,半睡半醒,醒着的时候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自言自语。
汣璃自顾听着,听着听着,眼泪便出来了。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天真的黑了,两个人相互依偎地睡着。
咚咚咚……
汣璃一下子惊醒过来,她小心翼翼地扶着东夜陵平躺下,自己还没来得及躲起来,便听见脚步声进来,心慌之下,汣璃一下子窜到东夜陵的床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她的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东夜陵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不过终是忍住,一直装睡。
两人就像两个玻璃人,谁说话都是小心翼翼,害怕打破这种氛围。
卢姨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碗进屋,里面黑漆漆一片,让她差点绊倒,摸索着掏出火折子点燃蜡烛,看着东夜陵依旧昏迷着,两根眉毛皱到一块。
“夜儿,姐姐临去前对我千叮呤万嘱咐,一定要我照顾好你,如今你伤得这般重,若是有什么闪失,让我以后怎么跟姐姐交代。”
说罢,卢姨圆鼓鼓的脸上挂满泪痕,“也只有在你昏迷的时候,我才敢这么说,卢姨早就说过,那个女人会害你,她留在你身边不过是为了报仇,你就是不信。”
听到此处,汣璃心中一颤,以前她总是认为自己是轩辕璃的影子,想不到从卢姨的角度来看,她在他身边不过是为了伺机杀他,难怪那次卢姨对她起了杀心,原来如此。
咕咕……
汣璃尴尬地捂着肚子,一天没有进食,肚子竟然叫了起来。
卢姨带着狐疑盯着东夜陵的床,伸着手慢慢靠近被子,在马上就要接触到被子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抓住。
东夜陵睁开眼,他缓缓道,“卢姨,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