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站在房宇上看着四匹骏马绝尘而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西陵桦对着三十喊道,“哥哥,你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做什么?”
三十扯掉脸上的人皮面具,他飞身而下,一身高贵谪仙的气质让他纤尘不染,“外面风大,怎么出来了?”
“哥哥,嫂子怎么走了?”
花谦诺抚摸着西陵桦的头,“嫂子有事。”
西陵桦睁大了眼睛,一脸童真,“嫂子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吧!”花谦诺和西陵桦走近里屋,“桦儿,哥哥问你,如果你有一只兔子,你很喜欢这只兔子,想永远和兔子在一起,但是这只兔子其他人也很喜欢,如果卖了这只兔子能得到很多好处,你会怎么做?”
西陵桦侧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如果我喜欢这些好处的程度大于我喜欢兔子的程度,就会选择卖了兔子,哥哥会怎么选?”
花谦诺愣在原地,眼眸浑浊,“哥哥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更在乎好处还是更在乎兔子,一边伤害着兔子,一边想帮助兔子,一边……”
花谦诺的眉头皱成一团,连他也糊涂了。
“哥哥,以后桦儿再也不想待在水里了,哥哥以后不要让桦儿待在水里,水里好冷,桦儿好怕。”
花谦诺抚摸着桦儿的后背,一根银针从他的袖子里面滑出,花谦诺两指拿着银针,手慢慢移到西陵桦的头部,动作快到让人看不清他的动作,“以后桦儿就当一个天真无邪的桦儿,可好?”
语毕,西陵桦软软倒在床上,嘴角还带着一抹微笑。
剑封喉一身黑衣走了进来,他看着床上的西陵桦,眉头一皱,“公子真的打算那么做?”
花谦诺点点头。
“也罢,马匹已经准备好了,就是不知道公子打算如何处理卢鸠和那个隐卫。”
“先留着他们的命。”
说罢,花谦诺走了出去,剑封喉跟在他的身后,“公子还记得对我的承诺吧,您只是对付东夜陵,不会害她性命。”
“记得。”
太阳沉入群山之中,月亮挂起,泼墨的幕布上面镶嵌着一粒一粒璀璨的明珠,汣璃的双腿已经麻木,一日的颠簸让她不仅吃不下一点干粮,就连水也喝不下半口,嘴唇就像久旱的田地,脸色也苍白得可怕。
她的身体早就摇摇欲坠,可是她不让自己倒下,不能倒下,一定要赶在天亮前到达雁归门。
二十四被她甩出了一段距离,耳边嗡嗡作响,好像是二十四在喊什么,外界的声音她什么也听不见,只知道自己的心对着自己说,不能停下……不能停下……
快了,就快到了呀!
身旁的树影像妖魔鬼怪一样张牙舞爪着,它们伸着爪牙向着汣璃捞着,汣璃目视前方,绳子因为勒得太紧早已经陷入肉里,可是她却不知。
终于,身下的马儿长嘶一声,倒地不起,汣璃一条腿被马身压着,此时也是疲倦到了极点,根本起不来。
千里良驹喘着粗气,自从第一匹马跑死以后,它也是半天没有入食,没有喝水。
汣璃费尽力气推着马儿,它实在太沉,太沉……她的眼皮也太沉……太沉……
二十四一勒长绳,立马翻身下马,眉头皱成一堆,脸色铁青地看着汣璃的两条腿,虽然她穿着黑衣黑裤看不出血迹,但是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和她湿漉漉的衣物他便已经知晓。
“你要是真的不要命,也不能连累马儿,这匹马是千里良驹,养一匹这样的马不知道要废多少人力物力。”
二十四细细为她解绳子,动作微微大一点,都引得汣璃一阵颤栗,汣璃看着天上的星星,“大男人婆婆妈妈作甚,直接用刀子切了绳子就是。”
“绳子都勒到了肉里,要是用刀子割会让你的伤更加……”
话还没有说完,二十四只见白光一现,汣璃已经一刀切断了绳子,运足内力推开压在她身上的马儿,不顾腿上的伤,快速夺了二十四的马,经过那么多折磨,她已经掌握了骑马的诀窍,不用绳子,汣璃双腿加紧马背,马鞭往马屁上一挥,马儿嘶叫一声,快速飞奔而去。
四匹马儿,现在能走的只剩一匹。
接下来的路她已经大概明白,汣璃丢下一袋银子,高声道,“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
二十四飞身接住沉甸甸的银子,他看着汣璃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躺在地上不死不活的马儿。一脸愁容,“马儿大哥,你倒是起来呀,算我求你……”
汣璃摇摇晃晃地走着,内力已经提不起一点,干粮和水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双腿猛烈地抖动着,她一旦停下来就再也站不起了。就在刚才,最后一匹马儿也躺地不起了。
很多人与她相反方向跑着,有人推她,有人骂她,她想抓住一个人,可是他们一个个像是虚的也是实的,她挥着手就是抓不到一个。
一个老者一把拉住汣璃,语重心长地说道,“姑娘,前方去不得,今天黎明的时候哪里发出轰隆一声巨响,雁归门处的一线天被巨石堆满,前去封地的璟仁王和他的手下无一生还,黄土地都被鲜血染红了。”
汣璃退了一步,不可能,天还没有亮呢。
“老伯,你不要吓我,天还没有亮呢。”
老伯惊愕地看了一眼汣璃,伸出手在汣璃的眼前晃着,“姑娘,现在都已经快到午时了。”
什么?汣璃的脸上彻底褪尽了颜色,午时?可是天怎么还是灰蒙蒙的,仰起头,天空中一个小亮点是什么?难道是太阳吗?
汣璃喃喃道,“午时?”
“是呀,姑娘可不要再往那个方向去了,石头之中很多死尸,要是遇上出来觅食的狼群,就是死无全尸。”
汣璃一把抓住老伯的手,她用尽了全力,捏得老伯表情有些扭曲,“老伯,真的无一生还吗?”
“当然,本来天降大石的时候还有人进去相救,可是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出来,全死了。”
进去相救的人,难道是东夜陵吗?
汣璃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不会的……不会的……
说好的不流泪的,可是脸上又是什么温热的液体源源不断溢出,说好的不低头的,可是抬头一片黑暗。
“啊……”一仰头,发出的悲泣犹如啼血的杜鹃,声声凄厉,句句带血。
“啊……”疯狂地摇着头,满是泥土的头发披在她的身上,显得她的脸更加小,更加苍白,更加不像人。
“你们骗我,他不会死。”也许是喉咙受伤,她的声音再也不似甘泉,像一碗黄连,苦到心里。
汣璃发了狂一般想再抓住一个人问清楚,可是逃难的人离她更远了,个个议论着,这该不会是山上跑下来的妖怪吧。
血气逆涌,汣璃喉头一甜,一口黑血喷涌而出,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倒了下去。
一抹黑影迅速闪过,接住正在下落的汣璃,众人只觉得刚才一阵风迷了眼,然后那疯傻女人就消失了。
一个个嚷着青天白日见了鬼,说完也就悻悻离去。
简陋的木质小屋里面,一切家具都极为简单,树枝从窗户伸到屋内,两只小鸟正在树枝上叽叽喳喳,房顶长满青苔和小草,极多不知名的小花芬芳开着,五彩的蝶儿萦绕在花间。
木头小床上面,汣璃静静地躺着,白色的被褥衬得她更加没有血色,就算昏迷的时候她的眉头依然是紧皱着,好似正做着一个恐怖的梦。
这间屋子是架空建在巨树的几条大枝上面,而另一条大枝上,一个黑衣凌厉的男子迎风而立,他的身上沾满霜露,可见一夜未眠。
手持玉箫,一首悠扬的曲子从他的唇间传出,又消失在这旷世巨树林之中,他的曲子就像一团雾,让人看不清摸不着的雾。
听着除了觉得曲子本身好听以外,再也听不出其他东西,因为吹曲的人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想看雾,还是想看雾里的花。
一首一首,悠扬婉转,一首一首,引人深思,她未醒,他未停。
渐渐的,箫声有了变化,雾气逐渐散去,吹箫人的眼眸逐渐晴朗,他终于明白了。
一回头,那抹白色的小小身影早就立在他的身后,只是他想得太入神没有察觉。
“你醒了?”
汣璃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看着他。从刚才他的箫声听来,他似乎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能让他纠结的人是璃儿,能让他深思的事关于璃儿。
他决定了吗?驱逐她还是保留她?
“风大露重,进屋吧!”
汣璃身体僵硬,这句话什么意思?
风大露重,进屋吧!
他是对璃儿说还是对她陆汣璃说,他是关心璃儿的身体还是她的灵魂,呃,对了,灵魂根本不会受伤,不会死,会疼会死的只是这具身体,她现在所有的疼痛,所有的喜怒哀乐全是来源于这具身体,他……应该是对璃儿说得吧。
没有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有问西陵璟究竟如何了,没有问他是如何找到她的,没有问这是那里,汣璃很听话地进了木屋,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