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太妃回到宫里,慌忙找了几个御医,也不让御医问缘由,也不回答御医任何问题,直接让御医把脉。
御医们看了半晌,都说没什么问题。
薄太妃还是不放心,打发走了这一群御医,又命人把同她一起到过中山王府的宫女都关押起来。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整个皇宫的宫女们都在窃窃议论,薄太妃感染了一种很可怕的病,跟她一同去的宫女都被她关押起来,她自己有病了却一点不躲着,反而哪儿人多往哪儿显摆去。
由此,不管是太监还是宫女,都尽可能地远远地避着薄太妃。加之薄太妃之前对下人的手段实在是太恶毒了,太监宫女们看到薄太妃就跟看到活阎王一样。
就连偶尔会来巴结她的那些大臣们也都瞬间安静了,不再有事无事地找薄太妃说话。
日子一天比一天烦闷,眉头上的皱纹也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
一想到董蓉咳嗽的虚弱样,薄太妃就后悔自己不该去探这个虚实,中了那种毒,董蓉怎么可能有活命的机会?只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薄太妃在宫里的日子烦闷透顶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如此烦闷,而且越是有心事的人就越是敏感,越是敏感就越容易动怒,薄太妃整天不是责备这个大臣忘恩负义,就是怪罪那个大臣没有脑子。
忽然薄太妃愣住了,有多久,她的好皇儿没有来看她了。
“他是不是也嫌弃哀家有传染病?都是没影的事,这些人躲什么躲啊?”
薄太妃发泄完这一句,才发现四周连个人都没有,气得更是把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宫女们站在门外,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进去受气挨罚。
薄太妃气不过,她现在只想去找她的好皇儿,她费尽心思为了他的江山社稷着想,他倒好,听见一点点风声就把她这个母后给彻底忘了。
薄太妃冲入御书房时,少年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左边的小案几旁坐着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女子,正为皇帝磨着墨。右边则坐着几位大臣,有薄太妃信任的人,也有不是薄太妃一伙儿的人,都惊疑地看着薄太妃。
薄太妃的忽然冲入把那女子吓得缩成一团,皇帝心疼地看了一眼那女子,又无奈地收回视线,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母妃,您这是……”
皇帝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
这让薄太妃敏感而脆弱的心理特别难受,“我怎么?哀家在屋子里坐得烦闷了,过来看看哀家的好皇儿到底在忙些什么,不可以吗?”
原本在这个少年皇帝面前还有几分尊贵的薄太妃,也彻底露出了平日里粗鄙的一面。
少年皇帝连连点头,“母妃来看孩儿是孩儿的荣幸,只是您也应当让他们通报一声,孩儿也好有个心理准备,您突然冲进来,孩儿还以为是有人行刺呢。”
原本打趣的一句话,在薄太妃听来却不是那么回事,甚至觉得皇帝的话里别有意思,因此也阴阳怪气起来,“皇儿是什么意思?觉得母妃会害你?”
皇帝有些后悔说那样的话了,连忙解释,“母妃多虑了,皇儿只是跟母妃开个玩笑,重温一下母子之乐。”
“母子之乐?”这四个字在此刻的薄太妃听来极为讽刺,她那张涂得鲜红的嘴唇不断开合,甚至因为极度激动而有些扭曲,“如果你真的想着母子之情你会不来看母妃?你会像宫里其他那些无情的人一样避着母妃?”
皇帝真是感到头疼,对一旁的太监挥手,太监立马领了被吓坏了的陪墨女子走出御书房。
皇帝伸出右手,极为困倦地用拇指和食指揉捏眼角,揉了一会儿,也待心情平复了一些,少年皇帝才忍住压在胸口的火气,陪着笑,“母妃,孩儿这儿有很多奏折要看,孩儿也想每天都去看母妃的,可是……”
“可是什么?就这么点奏折?”
薄太妃已经丧失了理智,一系列地挫折和失败让她整个人都感觉好难受。
薄太妃走到堆放奏折的案几上,刚才那位磨墨的女子,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将心思十分细腻,看过的奏折和没看过的奏折分开放好,而且分了类别。
刚好,薄太妃抓起来的那两份奏折都是在讲同一股势力——弥勒教。
薄太妃看到弥勒教三个字后,便不再说话,默默地把两份奏折一字不漏地看完了,看完之后心里的气更浓郁了,这些人竟然都说弥勒教在民间为非作歹,希望朝堂能给与王法,把那些弥勒教徒惩治了。
又翻看了几本,依然是这样的事。
这些奏折都是怎么回事?怎么直接到了皇帝这里?
以前,若是有奏折都会先到薄太妃的手里,若是可以给少年皇帝看的,就给他看,若是不可以给他看的,便由薄太妃一人看了再毁掉。
她还没死呢,这些人就开始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皇帝看到薄太妃没命地翻他的奏折,不禁暗自长吸一口气,接着,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般,过来搂过薄太妃的双肩,“母妃,你累了就歇会儿吧,孩儿让人给您泡一杯茶。”
“哀家不是来喝茶的。你说这些奏折让你忙得都没有时间来看哀家,哀家只想问,这些奏折有什么值得你多花心思和时间的?”薄太妃的双眼含着泪,是失败和受挫造成的,也是皇帝对她的态度惹出来的。
皇帝看似对她百般迁就,实则已经失去了耐心。
皇帝越是如此,薄太妃就越想任性。
而且,凡是涉及到弥勒教的,她都必须多看两眼。
一旁的大臣们还在呢,薄太妃这样,让皇帝脸上无光,他还是大齐威严的皇帝吗?怎么看都像是被严母管着的傀儡。
薄太妃把那些参弥勒教的折子重重地放到桌几上,“皇儿,弥勒教到底是怎样的我们现在都还不清楚,为什么这些大臣在这里说胡话,领了俸禄不做正经事?你难道不觉得应该给这些大臣一点惩罚吗?让他们明白领了俸禄就该怎么做。几个大臣以为自己有点能耐就能玩弄皇帝与鼓掌之间?”
“……”
薄太妃说罢又拿过旁边那一堆走着,拿了三本在手上,每一本都细细看了起来。
这三本走着让薄太妃脸上的乌云消散了不少,果然还是她培养的大臣可靠,都在极力反对之前那些大臣说的处置弥勒教的说法。
薄太妃把折子递给少年皇帝,皇帝却不想接,但又不想在大臣面前显露出不够顾及大局的一面,因此,按着薄太妃的意思打开了奏折。
薄太妃指着奏折道:“这些大臣们讲的都十分有道理,弥勒教到底有没有犯错,到底犯了什么错,我们都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不能乱抓人,更不能乱处置。”
说罢,语重心长地看着少年皇帝,“皇儿,这大齐国的江山来得不容易,母妃不希望看到它坠落。你知道的,你是母妃的全部希望。”
少年皇帝点头,却什么也不想说。只是默默地把折子都从薄太妃的手里拿了回来,还没把折子放回案几,薄太妃就一把抢了过去,“哀家说的话你到底听到没有?”
少年皇帝沉闷的样子让薄太妃很不愉悦,她真想好好地点提点提这个少年皇帝,他,还是太年轻。
坐在御书房右边的那些大臣,包括薄太妃最信任的大臣都惊讶地看着薄太妃,都不敢相信薄太妃竟然能抢皇帝手上的奏折。
这……
尤其是薄太妃的那几个亲信大臣,都低着头,这个女人机关算尽却毁于冲动,唉……
冷静下来,薄太妃才发现自己做了多愚蠢的事情,竟然闯到御书房来,让少年皇帝难看。虽然她真的很想取而代之,很想把这些奏折按着她的心意来批阅,可是毕竟她的皇儿才是真正的皇帝,而她只是一个女人。
在大齐,女人干涉政事是最不能被容忍的,会被看成牝鸡司晨。
不过,薄太妃又在心里宽慰自己,她虽然不是皇帝,但大齐国的人除了中山王府的人,哪个能不看她的脸色行事?
就算她冲动了些,也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薄太妃在少年皇帝的安慰和规劝下,离开了御书房。
薄太妃在御书房闹腾的事情很快就由甲二传到了董蓉的耳朵里,刚好晨曦在陪着董蓉说话,晨曦听闻了这样的事都觉得不可思议,“薄太妃真是太嚣张了,竟然能公然抢奏折,好在皇帝是她的亲儿子,不然,若是遇到性格刚猛的,她的命怕都保不住了。”
董蓉不想评价,只是为女儿整理了一下衣服。
晨曦忽然鬼精灵地转了一下眼珠,冲着董蓉坏笑了下,董蓉不禁宠溺地责备了下,“这孩子,又有什么坏心思了。”
晨曦附在董蓉的耳畔,虽然是说悄悄话,但她的声音还真是让其他人想不听到都难。
“娘,既然薄太妃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我们也应当成全她才是。她之前不是让人乱传母妃的谣言吗?这一次,是老天爷送给我们的机会,是想让我们好好回敬一下薄太妃。”
晨曦的话才刚说完,乙八就激动起来,“就是啊,王妃,我们也可以去传话,说薄太妃当着大臣们的面抢奏折,有牝鸡司晨的想法。这不算谣言不用被黑白无常勾舌头吧?这是确确实实发生的。”
董蓉像看晨曦那般看了乙八一眼,“什么乱七八糟的词,都从哪儿学的?”
不过,乙八和晨曦的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以前她董蓉事事温和退让,能忍则忍,结果呢?并没有换来一家人的安宁,明哥儿和启哥儿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这让当娘的怎么过?
“好。”董蓉下了很大的决心,“不过不可乱说,只把当时在御书房发生的事情如实传达出去就好。”
太过天花乱坠的东西骗得了闲人,骗不了智者。制造舆论,不仅仅是为了让薄太妃在百姓心里的形象被还原,更是为了让智者看到大齐国皇宫的真实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