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董家商行经营多年,铺子遍布大齐,对整个大齐的影响远超很多人的想象。董家远洋船队称霸海上多年,送了多少海货和海外藩国的新奇物件回大齐,地位超然,不是随便哪个海货铺子就能轻易替代的。
而每个州府必有的海味楼关门了,大齐百姓就绝对别想吃到正宗的海味,因为海味楼的厨子都是签下死死契的,酒楼又给的是带工钱的假期,他们乐得回家歇息一段。
当然受影响最大的还是那些平头百姓,董家商行一歇业,码头上的苦力,护卫镖局,车马店,甚至街上贩@卖小零食的小贩都觉得赚钱难了。
董平和张扬这半月四处奔波,气恼于很多人的落井下石和见风使舵,打定主意让董家商行变成一只刺猬,收起柔软的腹心,高高竖起尖刺,谁下口就刺破谁的嘴。也借此机会仔细看看,到底谁付出真心,谁存了假意。
结果,第一个送上忠诚的居然是陈家满族,这当真让他们心生暖意。
众人商量妥帖就开始着手准备,陈老爷子在族里选最机灵又没有家小累赘的子弟上船,他打算亲自压阵送桃源岛上的老东家们去菲岛,然后直接住下守护,直到东家顺利度过劫难,或者董二老爷再次去接他们的时候。
一直停留在陈家船厂,保养了七八年,却从未真正下过海的一艘超级赤马舟终于被启用了。董平带着三十几位陈家子弟杨帆始向了桃源岛,曹二姐儿母子三人也要随船一同去菲岛避难。
张扬硬着心肠同站在船头的妻子挥挥手,心下暗暗劝慰自己,只有妻儿安全了,他才能放手一搏。若是有难,顶多搭他一条性命就是了,若是运气好,还能拉几个垫背的。
眼见大船没了踪影,他才带着主动留下的福子和云睿两个快马赶往个州府,一边继续寻找三个孩子,一边安排所有生意暂停歇业之事。
三日后,桃源岛上,除了一些自愿留在岛上看守的陈家人,王家,曹家,董家都拾掇好了行礼。一等董平的大船靠岸,船工们就开始飞快的补充食水,搬运行礼。
一众老少女子们哭得和泪人一般,曹婆子更是哭得几近昏厥,众人怎么劝,她都抱着主院门前的柱子不松手。
董平看的心酸,上前跪倒,开口劝慰道,“大娘,如今形势危急,为了您的安危,不得不远渡出海。但我跟您保证,咱们要去的地方一定比这里住着还舒坦。您老看看不一样的风景,过上一年半年就能回来了。”
曹婆子听了这话却是扑到董平跟前,抓了他的袖子哽咽道,“平哥儿啊,我不是害怕吃苦啊。我是担心蓉姐儿和柱子啊,他们如今在哪啊?万一哪天赶回来,看见我们躲出去了,心里多难受啊。还有我的三个孙孙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要等他们一起走,他们有事,我也不活了…”
董平想起生死未卜的姐姐一家,心里也是眼泪流成河,但他极力忍耐着,正色说道,“大娘,姐姐和王爷都是有大福之人,当初还在一面坡时候穷困之极,短短十几年就富可敌国。如今虽然有些坎坷,但一定会遇难成祥。启哥儿三个孩子也是聪慧非常,绝对不会有事的。您只要好好照顾身体,过不上几月,家里人就会团聚在一起。”
“是啊,嫂子,快别哭了。”曹姑母抹了两把眼泪,上前扶了曹婆子边走边安慰着,“咱们都老了,留在岛上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找个清静地方躲好了,孩子们也能安心行事。到时候风平浪静了,咱们再回来团聚。”
说着话儿,众人就来到了栈桥上,曹老头儿和王姑父郑重给赵先生行了礼,感谢他守岛之恩。
赵先生哈哈一笑,倒是洒脱,“两位老哥尽管去远海看看风景,我留下看着岛上家业,顺带等着冯先生回来。他最是好棋好酒,总不能让他对着空桌子,没个对手啊。你们不必担心我的安危,我头上还有个四品的虚职,谁上岛来,也不敢对我怎样。惟愿诸位一路平安,早日归来团聚。”
众人闻言,各个都是一脸感激,不论男女老少,纷纷行礼道谢。
大船停留了不到半日就又启程赶往遥远的菲岛了,此时的董蓉完全不知道,在她身后几日航程的大海上,她的亲人也在奔往同一个目的地。
其实也算托了先前那老渔民的福,她自从上了这官船,虽然离家越来越远,但不必担心弥勒教的追捕,每天又是从事最拿手的活计,倒也算是省心。偶尔闲下来,坐在船舷上吹吹海风,盘算一下以后转回大齐要如何行事,幻想着如何报仇雪恨,不时咬得牙齿咯咯作响。
这时候的董蓉,就像一座压抑了多少年的火山,随时都会喷发烈焰,烧毁一切让她憎恨之人。后厨里的两个打杂厨娘,不知是本能的警觉,还是自知手艺太差,平日里待董蓉很是客气,董蓉偶尔也会教她们两样吃食,相处还算融洽。
当然若说什么不顺心,那就是先前那个因为晕船而被抢了位置的厨子刘贵了。他适应了船上生活之后就去了给客商和船工仆役们做饭的大灶间,但时常仗着刘家老仆的身份跑到小厨房来挑衅。
今日说菜咸了,明日又说鱼腥气重了,很是惹人厌烦。董蓉本着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从来不搭理他。结果这刘贵居然以为董蓉被他吓住了,瞪鼻子上脸,越来越嚣张跋扈了。
有时候董蓉给那位船主刘三爷做好的吃食,他也要抢过去吃了,末了挺着溜圆的肚子还要再贬损几句才离开。董蓉心里恼火,却一直没有发作。结果这一日刘贵在晚饭的时候又闯进了灶间,这里翻翻,那里看看,一副在自家菜地转悠的自在模样。
董蓉眼见他的粗手指在凉拌银耳里翻捡,就皱了眉头,沉声说道,“刘师傅,那道菜马上就要端上三爷的饭桌,你这样翻检,要三爷怎么入口?”
刘贵显见是没想到平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董蓉会开口,而且出言如此不客气,他楞了一下,转而一股怒气就窜上了脑门,高声喝骂道,“你下贱厨娘,往谁头上扣帽子呢?我是怕你下药毒害三爷,这才出手检查一下,三爷知道只有赏我的,难道你还要去告状?有能耐你去告!你看,三爷是相信你这外来人,还是我这家中老人!”
董蓉冷哼一声,伸手端了那盘银耳就倒在了泔水桶里,反驳道,“我是厨娘,你是厨子,都是同行。我若是下贱,你也高贵不哪里去!还有,刘管事每此上菜都会亲自检查,以后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把大厨房的饭菜做好吧,省的那些客商们整天拉肚子。若是臭气熏到了三爷,你得的就不是赏银,而是板子了!”
刘贵被戳了痛处,气得脸上肥肉乱颤,抓起手边的一个盘子就砸向了董蓉,“下贱东西,给脸不要脸,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过是个克夫的寡妇,居然敢跑老子跟前说教,今日不教训你,你就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
董蓉虽然不会武艺,但平时家里夫君和四个孩子都是早晚习武,她有时兴起也跟着胡乱比划几下,所以身体比之一般妇人要灵活许多。
眼见盘子飞来,她一歪头就躲了过去。但盘子却不可避免的砸到了火灶上的砂锅,“咣当”一声。已经熬了两个时辰的一锅枸杞山药粥,半点儿没剩都扣在了地上,热气蒸腾而起,惊得两个厨娘一同跑过去,收也不是,扔也不是,都是心疼之极。
“这可怎么办,这是刘管事特意吩咐的。三爷最近胃口不好,这山药粥最是开脾胃,再熬一锅也来不及了。”其中一个厨娘偷眼望向刘贵,明着是问董蓉,其实就是在埋怨他呢。
刘贵听得有些心虚,一边往灶间门口走着一边骂骂咧咧,“真是晦气,平白惹了一身骚!”
“怎么了,哪里有骚@味?”刘管事正好过来端饭菜,听得刘贵这话就顺口问了一句。刘贵微微一惊,赶紧笑道,“哎呀,大管事,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又闷又热的。有事您尽管交代我就成了,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呢?”
刘管事好像也不待见他,淡淡应道,“你啊,平日里把大灶间的事照管好就得了,这里…”
他说到一半,突然见到地上散落的米粥,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高声问道,“这粥怎么洒了,可是那锅山药粥?”
刘贵生怕董蓉告状,含含糊糊说了一句,“大管事,您先忙,小的这就回大灶间做活儿了。”
说着话儿,他脚底下就像抹了油一般,跐溜从门口滑了出去,很快就跑得不见影子了。
两个厨娘气恼,刚要上前告状。董蓉却是伸手拦了她们,然后弯腰给刘管事行礼,低声道,“刘管事,这粥是我方才不小心打翻的。马上就要开饭了,再熬一锅怕是来不及,不如我煮一碗小米粥吧,那个也有温养脾胃的好处。”
刘管事也是个精明人,想想方才刘贵的模样,倒也猜出了几分,这会儿再见董蓉不抱怨,直接承认错误,于是对她又高看几分,点头赞同道,“好,你赶紧做吧。我跟三爷禀报一声,今日的晚饭迟送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