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怀德瞳孔猛然缩起,脸色终于变了。若是只他一人受威胁,他自然不怕。但若真被郑家打探出妻儿的存在,他此时越以妻儿为重,反倒越会把她们推进危险的深渊…
“甲乙两组人手都留下,明日我就回京。”
“太好了,正该如此。”冯先生大喜,连连说道,“丙丁两组昨日已经赶到,正好让他们护卫你回去。”
慕容怀德转向张扬,正色嘱咐道,“张掌柜,你历来行事从未让我失望过。这次我去京都,长则两月,短则一月,必定快马赶回。家里一切都托付给你了,一旦有事,护好夫人为重,若是谁敢伤了她一根头发,杀无赦!”
“是,公子。奴才就算粉身碎骨,也会保护好夫人。”张管事跪地磕头,郑重接过主子的托付。
冯老爷子脸色暗了暗,心下叹气不已,他们师徒到底还是生了罅隙。若是他不设法弥补,怕是再难恢复如初。
“你启程之后,我就搬去山上住,想必董丫头也不能撵我出来。”
慕容怀德猜得先生这是要就近照顾自家妻儿,于是起身行礼道谢,末了才告辞带着张管事回山去了。
董蓉尚且不知慕容怀德第二日就要走回京,晚上被他抱在怀里等了又等都不见他有解释的意思,于是赌气不理他就兀自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慕容怀德就睁开了眼睛,他扭头望了望熟睡的妻子,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一记。末了悄悄洗漱换衣,下得山时张管事已是带着王府的车队等待多时了。
慕容怀德回身凝望山顶的宅院,极力压下心里的不舍,淡淡说道,“她身怀有孕,定然会百般不适。通令王氏商行下属所有掌柜,让他们寻些精致的好物件儿送过来。若是谁的物件儿得了夫人喜爱,年底重赏。”
“是,公子,小的今日就传信下去。”张管事躬身应下,末了又问道,“您不等夫人醒来之后再…”
“不必,记得每日传信与我。”慕容怀德摆摆手,抬腿上了马车。那老嬷嬷和一直缩着脖子候在一旁的王府管家立时喝骂着车夫赶紧出发,眼见小小的果园渐渐被马车抛在脑后,两人都是长长松了口气。这几日他们为了避人耳目都是躲在树林里,其中苦楚就不必说了。好在世子爷终于跟他们回京去了,否则王妃还不知道要怎么惩治他们呢。
董蓉一觉睡得很是香甜,可惜起身时孕吐得昏天暗地,好不容易拾掇干净又含了颗酸梅压恶心,抬头却没见慕容怀德的影子,于是就以为他又去了冯先生那里。心下忍不住暗骂,男人果然靠不住,先前赶也赶不走,这才几日就受不住躲清净去了。
紫竹心细,打量着主子神色不好,于是笑着哄劝道,“夫人,今日书院休沐啊,二少爷回来若是听说您怀了小少爷,还不知道要欢喜成什么样子呢。奴婢给您梳个双螺髻,插根儿金钗,看上去保管喜气啊。”
董蓉怎会不知紫竹的好意,于是勉强笑了笑,应道,“成啊,头发在你手里呢,你就做主吧。另外告诉文娘煲锅天麻猪脑汤给平哥儿补补,还有备条五花肉,中午我下厨做道红烧肉。”
紫竹笑嘻嘻应了,手指灵巧的上下翻飞,很快就帮主子打扮妥当了。文娘端了早饭上来,董蓉扫了一眼桌子对面空荡荡的位置,心下就觉堵得厉害,简单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文娘还想再劝,紫竹却偷偷冲她摆摆手,两人于是退了出去。好再,董平很快就赶了回来。姐弟多日未见,自然很是欢喜。
董平笑嘻嘻扫了两眼姐姐的肚子,嚷道,“姐,我有小外甥了,再过两年就可以手把手教他写字了。”
董蓉递了块点心给弟弟,嗔怪道,“你怎么知道是男孩儿,万一是闺女呢?”
“闺女就更好了,将来出嫁,我这个做舅舅的给她置办嫁妆。专拣赤金的买,晃瞎她婆家人的眼睛!”
董蓉被弟弟那副市侩的样子逗得哈哈笑起来,应道,“好啊,我帮你外甥女记得这话了。”
董平喝了口茶,打量着姐姐神色还好,于是就问道,“姐,我听说姐夫不是曹家的儿子,是吗?”
董蓉挑挑眉,反问道,“刘嫂子她们同你说的?”
董平可不想姐姐误会别人多嘴,于是赶紧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前日杨夫人受邀去别人家里作客,席间众人闲谈,有一个平日喜好讲些闲话的夫人就把这件事儿当成趣事说了。杨夫人初始没有在意,后来越听越像董平姐姐一家,于是告辞回去之后就赶紧告诉了自家老爷。
杨先生早些年也是做过几年官的,后来实在不喜朝堂风气,这才辞官进书院教书。他的见识自然比妇人要敏锐许多,沉思片刻就让长随唤了董平到家里,简单把事情说了说,末了嘱咐他休沐时最好回去劝说家里把生意停几日。
董平猜不到其中利害,但自觉先生一定不会害自家,于是躬身应了。
杨先生想了想又提起二百里外的北疆有一位老友要过寿,他想要带弟子们同去走走,顺便也让弟子见识一下戍边军的铁血风貌,省得他们只知享乐,忘记了大齐国的内忧外患。
董平少年心性,听得能够出去玩耍,自然欢喜。他已是见识过京都的繁华,自然也想看看北疆的粗犷辽阔。于是书院一休沐就赶紧跑回了家,盘算着看过姐姐就立刻返回去。他的一众同窗们都是兴致极高,约好下午一起去采买用物呢。
其实,他哪里知道杨先生这般安排是有意带他远离危险。当然他若是知道,一定不会留下姐姐,独自出门躲避的。
董蓉听弟弟说完,心下隐隐有些疑惑,但眼见弟弟满脸兴奋又不愿扰了他的兴致。于是撒谎道,“前几日确实有京都的人找上门,说你姐夫是京都某个大户人家的血脉,但你姐夫不打算回去认祖归宗。这几日果园里生意也是差了许多,我也正有闭园休养生息的打算,倒是与杨先生想到一处去了,你记得替我谢过老先生啊。
另外,出远门可不是个小事儿。穷家富路,一会儿你多拿些银子,该买什么就买,千万别心疼。我让刘嫂子她们准备些点心和卤菜,等你出发前就送到书院去。”
董平自小最是信任姐姐,虽然心里还有诸多疑问,但姐姐这般说了他也就不问了,加者正盼望同先生好友们一起出游,于是就把心思都转到置办什么用物上了。
待得晌午,董蓉忍着油烟熏呛又下厨做了两道好菜,然后陪着弟弟边闲话边吃了个饱足。饭后,董平想要回城去,但因为一直未见姐夫就开口问询。
董蓉随便找个借口就遮掩过去了,董平也未起疑,带着喜子坐车走了。
董蓉远远望着马车消失在山脚就喊来张管事把闭园歇息半月的事吩咐下去了,这可正合张管事的意。他欢喜应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把消息传到了山下每一个人耳朵里。
众人忙了两三个月,听得主家给他们放假歇息,还照旧开工钱,自然欢喜非常。待得送了最后一个客人离开,就一边说笑一边把酒家拾掇的干干净净,然后各自回家了。
董蓉下午小睡了一个时辰,醒来时眼见天色已黑却还是不见慕容怀德回来,于是就忍不住喊了文娘进来,旁敲侧击问询。文娘很是为难,但明知这事儿瞒不住,于是就直言说道,“夫人,老爷…一早起来就回京都去了。”
董蓉正端了茶杯,闻言手下一松,茶杯“吧嗒”掉到了地上。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套茶具,上好的青花瓷,素雅又别致。如今摔得四分五裂躺在地上,显得异常脆弱。
董蓉眼里的泪一滴滴不断涌出来,她伸手抹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止不住。于是苦笑着道,“是不是怀了孩子的女人都容易多愁善感,不过是只茶杯,怎么就心疼的掉眼泪了?”
她极力深吸口气,吩咐文娘,“碎了就碎了,买新的就是。赶紧扫出去吧!”
文娘怎会不知主子根本不是因为茶碗流泪,但她生性嘴拙,心里恨不得陪着流了两斗眼泪,但就是不知如何劝慰。听得主子发话,她赶紧出门去寻扫帚和簸箕,正这时张管事在垂花门外招手,小声喊道,“文娘,帮我禀告夫人一声,就说冯老先生来了。”
文娘听了赶紧进屋禀告,董蓉皱了眉头。这个时候她只想自己清净片刻,谁也不想见。但想起往日老爷子待她和气,于是就起身去了正堂。
冯老爷子身后跟着挑了担子的清风,一起随着张管事走了进来。
董蓉恭敬行礼又给老爷子亲手倒了茶,末了吩咐文娘,“去耳房里取些红薯饼和果酱蛋糕来,不要拿七色糕,那个不容易克化。”
冯老爷子闻言,眼里闪过一抹愧色,从他认识董家丫头到现在,事无巨细多得她照料,真是比一般人家的女儿待亲爹都要孝顺。他心里不是不感激欢喜,但多年来为那个女人谋算已然成了习惯,临到选择之时,几乎是下意识就偏向那一方了。
这次他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如此赶巧,否则定然会仔细安排一下,怎么也不会让她气得如此狠。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不能挽回,只能极力弥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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