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妥,”董蓉摇头,“你我同龄,我都嫁人一年了,按理说轮到你议亲也是应该。再说,杨先生为人方正,定然是喜欢你的人品才想要托付女儿。但是…”
说着话,董蓉也叹了气。杨先生的女儿婉音昨日她也见到了,虽说只凭几面还看不透小姑娘的脾气秉性,但好像很温婉的样子,而且模样也周正,配平哥儿倒是差不离。但婚姻不是爱情修成的正果吗?两个少年少女都没相处过,若是成亲后发现性格不合,日日吵架可怎么办?
董平不知姐姐考虑得如此深远,还以为她犯愁如何说服后母,于是劝解道,“咱爹若是听说杨先生愿意下嫁女儿,一定会欢喜。二娘就算不同意也没什么,我就算成亲也不会回家去住。”
董蓉脸色古怪的沉默半晌,到底还是问道,“平哥儿,你可见过杨先生的女儿?要不要姐姐找些机会让你们单独出去游玩或者说说话…”
“姐!你怎么说起这话?”董平惊得瞪了眼睛,愕然问道,“好人家的女儿哪有随便同男子出去游玩的,况且若是亲事不成,杨师妹以后可就无颜见人了?”
董蓉愣了一下总算反应过来,都怪她前世那些自由恋爱的思想太过根深蒂固,倒是忘记这时空封建礼教的拘束了。
她赶忙改了口,笑道,“哎呀,我也是糊涂了,生怕你娶个不喜欢的媳妇回来日日吵架,一着急都顾不得规矩了。”
董平也是后悔方才语气有些生硬,低头道歉,“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无论姐姐如何决定,我都听姐姐的。”
董蓉拍拍弟弟的肩膀,沉吟着说道,“仔细说起来,杨先生平日待你极是亲近,杨小姐也是个不错的。这门亲事若是结成了,确实是咱们董家高攀了。但人家不介意咱们董家门户低,咱们更得把自己当回事儿。
这样吧,你回禀杨先生就说,咱们董家不愿意委屈了杨小姐。暂时两家多多走动着,一切都等着明年春日乡试过后再说。若是你考取了举人,董家立时上门提亲。若是你不幸落第,那就权听杨家决断。亲事成与不成,我们董家都不会忘记杨先生的教导之恩。”
董平边听边点头,姐姐这般决定合情合理。若是他考中举人再娶妻,腰背也会挺直许多,就算妻子高傲难相处,也绝不敢怠慢姐姐。他这般想着就笑道,“都听姐姐的,我下午回书院就如此回禀先生。”
“怎么,你还想在家里偷懒一日啊?”董蓉嗔怪的瞪了弟弟一眼,“事情说完就赶紧回书院去,别耽搁了课业。”
董平还想辩解两句,“家里生意这般忙…”
“再忙也不能让你一个秀才老爷去上酒上菜吧?少啰嗦,下山让刘嫂子捡几样杨先生爱吃的卤菜拿回去。记得好好回禀啊,杨先生好颜面,可别惹得他发火。”董蓉亲手替弟弟整了整衣衫,末了狠心撵了他出门。
董平无法,怏怏不乐下山去了。董蓉却扶着门框站着半晌无言,傻柱从背后抱了她问道,“怎么了?”
董蓉放松脊背依靠在他怀里,轻轻叹气,“没什么,只是一直当平哥儿是小孩子,突然要给他议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若是真娶了个品行不好的媳妇儿,他受欺负怎么办…”
傻柱听得好笑,他的小媳妇儿又杞人忧天了。天下只听说有受委屈的媳妇儿,可没见过受欺负的相公,当然董秀才除外。不过这话他自然不能说,好在烤窑里适时飘出了一股焦香之气,他于是提醒道,“点心糊了吧?”
“哎呀,我忘了还有点心了!”董蓉惊呼一声就提了裙角往耳房跑去,至于方才那些担心早就被抛到天边去了。
不提董蓉如何抢救烤炉里的点心,只说杨夫人这一上午也是心神不宁,拿起针线扎了手,端起茶碗烫了口,每隔半个时辰都要打发丫鬟去杨先生书房探看。杨先生不胜其烦,最后干脆拿了本书坐在厅堂里不走了。
杨夫人也觉自己有些过分了,坐在起居室的窗下勉强静心看起了家用账本儿。这般好不容易盼到日当正午,贴身婆子进来问是否摆饭,不想二门儿却是有人来禀告说董平求见。
杨夫人激动的猛然站了起来,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躲在屋里听听算了。这事儿说起来不是什么丢人事儿,但若是被拒绝,脸面上还是不好看。
董平随着丫鬟进得大厅,心里还有些奇怪,不明白先生为何弃了书房反而在大厅里见他。但他面上却没带出什么疑惑之色,恭敬行礼之后就把手里的食盒放到了茶几上,笑道,“先生,这是家姐让弟子捎回的几样卤菜。先生若是不嫌弃,小酌之时可以佐酒。”
杨先生笑眯眯捋着胡子,点头道,“好,什么时候再回家,记得替我道谢。另外对于我提议的亲事,你姐姐怎么说?”
董平脸色微微有些泛红,低头应道,“先生容禀,家姐听得弟子说起先生如此厚爱,很是欢喜。本应立时应下,但家姐说先生不嫌弃董家门第低,董家却不能委屈了杨小姐。所以,两家是否可以暂时多多走动,待得明年春日乡试过后,再行商议。若是弟子高中,自然会立时上门提亲。若是弟子不幸落地,杨小姐也可另行择选更好的姻缘。”
杨先生先前脸色还很是欢喜,但听到后半段却吹胡子瞪眼发了脾气,“什么叫不幸落地就要另行择选?我们杨家是嫁女儿,不是趋炎附势…”
“哎呀,老爷莫恼,老爷莫恼!”杨夫人在门后偷听,对于董蓉把议亲之事推到明年极是赞同。毕竟董平高中,女儿嫁过去就是举人娘子,若是不中或者她暗地里打探出董家有些不妥之处,到时候随便扯个借口就能把这婚事撇得干干净净。不管怎么说对自家都有好处啊,所以她一听自家老爷发火也顾不得尴尬了,开门出去就拦了话头儿。
董平没想到师母就在屋子里,赶紧起身行礼。杨夫人扶了他就笑道,“君诚啊,你先生是一时没想明白,这事儿就按照你姐姐的提议办吧。以后不要太客套,多来家里走动,知道吗?”
董平眼见师母一边同他说话一边心神不定的望向先生,就赶紧应下,末了又直接告辞出了院子。
杨夫人长长松了一口气,上前半嗔半恼的埋怨自家老头子,“老爷,人家董家也是一番好意,不想委屈了咱们女儿。你怎么反倒还要拦着?再说了,若是君诚中举,咱们女儿嫁过去就是双喜临门,若是他真的一时失手落第,咱们依旧嫁了女儿也是雪中送炭,他必然待女儿更爱重三分,怎么说都是好事儿啊!”
杨先生怎会不知董家这般决定对自家有利,但文人自有文人的清高傲气,怎可逢高攀爬,逢低踩踏?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得意弟子!
老爷子一甩袖子气哼哼回书房去了,杨夫人吓得拍拍胸口,但脸上却没什么担忧之色。老爷子虽然气恼,但毕竟没有再反对,以后她待董家亲厚些,他总有消气的时候就是了。
董蓉不知杨家这般吵闹,就是知道她也不会在意,因为四季园里实在是太忙了。历来伺候人的买卖就不是轻省的活计,虽说前来赏花的都是附庸风雅之辈,总要在人前做个文质彬彬的模样。但酒醉之后放浪形骸的也是不少啊,有人脱了外衫大声高歌,有人攀到桃树上大哭大笑,真是千奇百怪,应有尽有啊。
开始的时候,果园众人还会偷笑或懊恼,后来慢慢就麻木了。遇到爬树的抓下来,看见大哭的就送条干布巾,吟诗作赋的捧上一副文房四宝…
没想到这般应对下来,不但没恼了客人,反倒还得了许多打赏。董蓉也不是刻薄的,众人得了赏钱从不收归公账,于是果园上上下下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把客人们照料的极周全,自然他们的荷包也是越来越鼓囊。
董蓉作为东家,当然也闲不下来。她就像一只坐在蛛网中央的大蜘蛛一样,时刻关注并且操纵着整个果园的大小事务,每晚只核账就要耗费很长时间。但看着账册末页的余额不断增多,她还是蛮有成就感的。偶尔趁着屋里没人就会扯着傻柱满地乱蹦,以便发泄她的兴奋之情。
说起来,小小的果园不过十亩地,卖些新奇的点心、下酒菜和几坛子劣质果酒,在旁人猜测每日能有五六两的进项就算不错了。但实际上开园七八日,她的钱箱子里却是多了三百多两的盈余。
原因很简单,酒家里用的菜是菜地里种的,野菜是山上采的,竹笋是林子里挖来的。酒是自家酿的,鸡是于老太养的,卖的最火爆的竹编是几文钱从流民手里收来的。就连撤了酒席再送上的醒酒冻梨都是去年秋日卖不出去冻在冰窖里的,当时还惹得众人心疼的差点儿掉了眼泪,如今十文钱一个还供不应求啊。
所以,除了做点心需要的细面和做卤味的各色调味料,基本都不用花费银钱,果园完全就是个只进不出的貔貅怪兽啊。
(第二更啊,终于赶出来了,头好晕。还要哄儿子睡觉,暴躁啊。坚持,坚持就是胜利啊。兄弟姐妹们,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