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基层的指挥官,在冷兵器时代一腔热血是没错的,但是作为中级以上的指挥官,动不动就热血沸腾,其实和热血上头区别也就不大了.
最初的激扬过后,那牛录章京忽然醒悟过来,自己牛录中的精兵己经快要打光了,伤卜人数己经近七十人,其中大部都是自己牛录中最精锐的披甲战兵,那白甲兵,更是伤亡了大半。
不知不觉,自己的牛录己经废了,一股极度的后悔忽然涌上那牛录章京的心头。
从私人角度来说,满洲的奴隶主制度决定了,没有自己的实力,就是爱新觉罗皇室也只是一个空头牌位,这就是八旗制度赤裸裸的弱肉强食——甚至满洲入关之后,闲散宗室也就是一个月领不到十两银子,高贵的皇室血统,也就价值这么几个钱.何况是自己呢.
从整个满洲的角度来说,满洲男丁稀少,根本打不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所谓胜利,这种胜利打多了,满洲人保不齐就亡国灭种了,和败仗无异.
具体到这次战役来说,主要的攻击目标是大凌河那边的祖大寿,事实上大凌河那边的祖大寿已经弹尽援绝,如果不是副将何克刚牵制,祖大寿早就头像了——实际上就算副将何克刚拼死反对,祖大寿也准备杀何克刚投降了.
那么攻击祖大乐能得到什么呢?粮草而已,没错假如祖大寿再能坚持半年,那么对于粮草不足的满人来说,祖大乐的这批粮草就势在必得,付出多少代价也是值得的.但是在祖大寿随时可能出城投降的情况下,无非就是锦上添花罢了.
甚至如果在这里损失太大,锦上添花反而可能变成画蛇添足!
毕竟关宁军这种军阀,说到底还是枪杆子决定话语权,不是南方那种诗书之家,讲究个嫡出庶出之类.一旦祖家甚至关宁军发现祖大乐比祖大寿实力更强,抛弃懦弱无能的祖大寿,决定支持能打仗的祖大乐——这都是十分可能的事情.
这种事情,在满洲自己内部都是屡有发生,最近的就是努尔哈赤排斥了作战能力不如自己的舒尔哈齐——这就是边境军头的规则.
如果满洲大凌河击败祖大寿,反而成就了祖大乐的名声,那么即便是满洲掌握了祖大寿,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留下他,方便了祖大乐整合祖家,把他放回去的话,那么皇太极这次的战略目标基本就失败了,只会让自己在满洲议政王大会的声望继续下跌——所谓的战术胜利,战略失败就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牛录章京固然想不到这么多,可是很多事也不是不懂,自然心里就出现了动摇的情况.
就在此时,圆阵的左边与右边都传来明军火铳的射击声,那牛录章京看去,就见左边那些精骑纷纷落马,然后他们奔得远远的,再也不回头。
再看向右边,似乎那边的牛录章京也看见了这边的严重伤亡,便令一些辅兵还有无甲的跟役持盾当前进攻,死兵及白甲兵们在后押阵,以减少牛录中精锐战士的伤亡。
可惜辅兵们可没有那些披甲战兵的作战意志——毕竟他们多是被当做包衣的汉人——能为了活下去当奴隶的人,还能指望这种人怎么勇敢么,他们被后哨火铳兵三层射击后,眨眼间死伤三十多人,看着身旁兄弟被火铳打中的惨样,那些无甲清兵跟役当即就溃散了。他们席卷回去,就算后面有该牛录中最精锐的马甲兵与白甲兵押阵,虽然恶狠狠的斩杀了几个人,但是砍头显然没有铅1弹打的人生不如死威胁大,自然也是镇压不及,只得跟着逃了回去。
看到圆阵两边的情形,这边的清兵们更是没有战心,溃败己经不可避免,那牛录章京叹了口气,他的牛录大荐摇动,该处的清兵们松了口气。都是潮水般随旗退了下去。
清军曾规定,在战时抢回己方勇士的尸体,并将其背负回乡后,就可得到该人一半的家产。不过该牛录的清兵退却时,除了拖回少部分战死者的尸体,还有一些伤者跟着跑了外。大部分战死清军的尸体,还有很多的重伤员,都是丢弃地上不顾。
放眼看圆阵的两边,同样是如此。
看周边的清军纷纷败逃,圆阵内一片欢呼,连靖辽堡城头的明军同样是大声欢叫,祖大银与祖大通终于放下心来,自家大人的军队,在野战中同样打得那些鞑子兵尸横遍野。野战无事,他们就放心了。
圆阵内传来鸣金收兵的声音,面对北方野蛮人,自己的部下又多是无马的新兵,野战中保持严整的队列是要所以祖大乐就不下令追击了。
将右哨丙队招回圆阵,又吩咐将死伤的将士放于马背上,祖大乐大喝道:“结阵!”
“哗!”的一声,卫辽军由圆阵又变成方阵,每边的长枪兵火铳兵都是转为同一个方向,看齐。将武器持靠自己肩头,昂然站立。
祖大乐要让那些清兵知道,自己不但有能力防守,还有能力进攻,他大喝道:“卫辽军,前进!”
整齐的鼓点响起,整个方阵缓缓向前逼去。如一个移动的城堡。长枪火铳如林,方阵中每个长枪兵与火统兵,他们脸上都带着骄傲的神情,他们可以在守城战中打退那些鞑子兵,在野战中,同样可以!
经过血与火的战斗。整个卫辽军的战力雄心。都是生了本质上的蜕变。
见明军军阵缓缓而来,气势锐不可当。周边的清兵都是吃惊变色。他们更是撤退得飞快。
远远的,在那边的大阵中,那甲喇章京目瞪口呆地看着各方败退下来的清兵们,己方的勇士竟然在野战中失败了?这不是攻城之战,而是野战,他们最引以为傲的野战。包括一向让他们自豪的骑射在内。
这种打击对那甲喇章京是致命的。他不可相信地站在大毒下,久久说不出话来。不但如此,那些明军还敢结阵逼近上来,这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他身后的牛录章京宁尔佳看着前方败退下来的清军,则是眼中露出兴灾乐祸的神情,看他们还敢取笑自己,现在还不是一样损兵折好了?
看明军方阵缓缓逼来,那牛录章京扭咕禄吃惊的同时也有些紧张,他低声道:“颜扎大人,明军火器犀利,还是鸣金收兵吧。”
那甲喇章京痛苦地闭上眼睛。很快的,号角声响彻了战场,那些撤退的清兵们松了口气,个个飞快地跑下来。等他们退下后,那甲喇章京略一清点,这场野战,三个进攻的牛录,步骑在内,竟又损伤了一百三十多人,犬部分还是精锐的披甲战兵。还有众多的战马。
加上昨日的攻城之战,方才攻打靖辽堡死伤的人数,他这甲喇的军队己是伤筋动骨,那甲喇章京可以想象回去后,本来就脾气不好的豪格会是怎样的暴怒。
那甲喇章京流泪不己,为自己的命运忧虑,他下令撤军,清兵军阵缓缓后退,最后退回了大营内。再也不肯出营一步。
卫辽军的方阵列阵逼进一百多步后,见那些清兵不断后退,没人敢上来攻击,最后更是撤军离开,祖大乐更是放下心来,他下令阵内的夜不收还有一部分的长枪兵火统兵出去打扫战场。
在祖大乐的命令下。一队队的军士纷纷从阵内奔出,他们清理战场。将清兵尸体上的级砍了,将他们的盔甲拔下,各处散落的兵器收起,那些重伤呻吟的清兵伤员同样一刀砍了,将他们的级割下,还收拢了十余匹四散奔逃的清军战马。
这时靖辽堡的城门打开,祖大银与祖大通二人带着堡内剩余的军士出来。很多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可以看出先前守城之战的惨烈。二人来到祖大乐的面前,深深拜伏,哽咽道:“多谢大人舍命相救。”
他们身后的靖辽堡军士同样是跪倒一片,异口同声地道:“多谢大人相救之恩。”
祖大乐感慨地看着他们,温言道:“诸位兄弟请起吧,我等皆是同袍兄弟,我祖大乐又岂会丢下你们不顾?”
他对祖大银与祖大通道:“两位兄弟起来吧,你们守城辛苦了。”
二人红了眼,更是深深拜伏:“愿为大人效死。”
祖大乐将他们拉了起来,韩仲等人也是涌了上去,与祖大银几人相见。还有很多的卫辽堡军士也是上前与靖辽堡军士欢笑,场地上一片的热闹声。
祖大乐下令收兵进靖辽堡堡,临走时。战操己是全部打扫干净,那些清兵死了的马匹也是全部抬走。能吃的肉就尽量不要浪费。
众人带着级缴获。一路谈笑刚才那场战事,在靠近靖辽堡的迎恩门前时,触目尽是战场的惨烈景象。这里到处是鲜血,城墙两边还残留着清兵攻城的盾车及云梯。
依祖大银说的,靖辽堡军士杀伤勒子兵不少,可惜城下有一部分尸体被他们抢了回去,砍到手的级,只有十余颗,不过这军功也是不了。
祖大乐等人进堡时,受到堡内军民极为热烈的欢迎,从城门口到街道的两边。挤满了前来迎接的男女老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