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赵率教的队伍到了遵化,却是直接进了县城!不好啃了!”阿敏愁眉苦脸的走了进来,给正在召开贝勒联盟会议的满清贝勒们带来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这可不好了,赵率教是尼堪中难得的将才,又是老军伍了,好不容易才寻个破绽,却被他逃进城去了,不好办了,不好办了!”代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蒙古尔泰却是觉得这事情有门,最好是大家转过身去,打掉赵率教或者袁崇焕的一部分,对满洲来说就是大胜——而且也可以打击一下皇太极的声望,想到这里,蒙古尔泰就拿出一副忠臣良将的派头:
“深入敌境,毕竟不是好事,能赢一百次,只要输了一次那就不可收拾,还请陛下从长计议!”
你这只会冲锋的猪脑子什么时候也知道从长计议了?皇太极最初还楞了一下,而后却是知道了蒙古尔泰的心思,对着代善笑了笑:“大哥!【代善并非努尔哈赤的长子,老奴的长子是褚英,但是因为褚英犯众怒被处死,代善又是大贝勒,所以一般满洲贝勒都尊称代善为长兄,非作者笔误】,五哥【蒙古尔泰】说的也很有道理,这次我们满洲几乎是倾巢而出,老家没有贝勒主持不行,你能不能回盛京(辽宁沈阳)主持大局?”
“放心,关内你不来,也有大哥你一份,这份就从我那里出吧!”皇太极看到代善面有愁容,急忙补充了一句.
“那好,我这就回盛京去!”代善急忙点了点头,半点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
其实皇太极也想歪了,代善还真不是为了那点蝇头小利,而是他觉得这次入关以来,固然在军事上获得了巨大胜利,关宁明军战斗力的软弱让满洲贝勒们大吃一惊,但是在政治上,代善却感到非常不对头!
皇太极也就罢了,代善深知皇太极想废除满洲四大贝勒共坐的制度,仿效汉人皇帝说一不二的制度,代善自己因为和继母有不正当关系,被努尔哈赤废掉继承人位置之后,早就死了当皇帝的心,一心就想当个太平王爷.
只是满洲的崛起就是建立在东北一片腥风血雨基础山的,汉人如此,满人如此,就是满洲贵族们也不例外,努尔哈赤死的不明不白也就算了,他的正妻,多尔衮的生母也被迫殉葬,代善稀里糊涂成为了和皇太极平起平坐的三尊佛之一——代善是真的不想要这种权势,他只是想平平安安而已,所以他不止一次的提出取消满洲四大贝勒共坐,向皇太极行跪拜礼,只是都被皇太极以时机不成熟压了下来.
结果时间一拖长,果然就又出了变故,蒙古尔泰那个满脑子肌肉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变聪明了,不但给满洲贝勒们大量实惠,而且很多事情上表现出了和皇太极一个档次的能力,声望也隐约接近了皇太极,代善认为皇太极是真命天子的感觉动摇了,谨小慎微的他自然想置身事外,得到了留守盛京这种安全的差事,哪有不高兴的道理呢?
看来大多数兄弟还是挺尊重自己的,蒙古尔泰那种刺头只是少数,皇太极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又找回了自己身为满洲领头人的自信:“五哥说的也是老成谋国,只是你也太高看明军了,如果说关宁军没有野战的能力,只能守城的话,关内的明军守城的能力也是没有的,这一个个城镇都是我们满洲人的金库,里面的汉人都是我们的羔羊,想怎么就怎么——”
蒙古尔泰打断了皇太极的炫耀:“陛下说的是,只是赵率教是少数能打的尼堪,而且他带的五千人都是精锐的骑兵,不能……”
“哼,正是因为赵率教带的五千人都是精锐的骑兵,才不足为惧!”皇太极蛮横的打断了蒙古尔泰的话,然后解释说:
“骑兵的好处在于机动性,进了城如何还有机动性?再说了,骑兵的战马都需要精细饲料,不是一般的骡马可比,这次赵率教本来就是从山海关急行军赶路,又是提早入遵化,哪里会带足精料?只怕因为马速度太快,都伤了马力了!我们八旗围困遵化十几天,就是围而不打,赵率教的骑兵的马只怕都饿得皮包骨头,如何还跟得上我们满洲?也就不足为惧了!”
中原的骑兵有一个很致命的弱点,就是因为农业过于发达的关系,养马成本居高不下,造成马匹成了奢侈品,而游牧民族则是因为草原绵延万里的关系,马匹就是消耗品,比较典型的就是霍去病出击匈奴,战场上战无不胜,可是因为追击匈奴主力的关系,战马脱力死了很多,结果胜利一个接着一个,战马储备却飞速下降,到汉武帝后期,不得不转攻为守了,这就是为啥游牧民族可以动不动几千里远征,汉人王朝却一次千里远征就要大伤元气的原因,胜负不说,马的价值不一样,和游牧民族拼消耗如何拼得起?
在农耕地区马匹的消耗和草原上也是完全不一样的,大草原上比比皆是的牧草在农耕地区可是一个稀罕玩意,赵率教带的肯定不多,遵化城作为一个内地县城,也不可能大量储备牧草,一旦被围困十天以上,基本上赵率教的骑兵马匹就要饿的掉膘,如果围困的时间再长,马匹就要伤元气,非的半年以上才能调养过来,速度根本就追不上满洲骑兵,可以在这次满清破口的战争中打酱油了.
“陛下说的没错,只要我们排除几千人逼住遵化,赵率教十几天内出不了城,这支明军也就没有威胁了,不过赵率教这尼堪是我们满人的大敌,这次没时间解决他,也是个憾事!”多尔衮想了想,发现皇太极说的没错,赵率教的四千骑兵看着是心腹大患,实际上却是不足为虑.
“哼,赵率教跑不出生天的!因为这里不是关外,是大明皇帝所在的北京城外!如果说是大明朝的文官是外行指挥内行,大明朝的皇帝指挥军队,就是完全不懂行了.”皇太极轻蔑的说道.命人拿出了一副地图……
这幅地图如果被现代人看了,都会觉得满清的形势极为凶险——满清的身后有袁崇焕,祖大寿的关宁军紧跟着,仿佛是一只蓄势待发准备扑向皇太极大军的鹰,侧后方则是满桂将军的宣大军不紧不慢的跟着——仿佛牛皮糖一般,不求速度高,但求每次的扎营所在地都万无一失,让人数远多于宣大军的满洲人根本就是无从下口.
满洲的身后,很多坚固的小城还在明军的控制之下,满洲的身前,也是到处都是敌人,一旦战败,只怕象回到辽东都难!
但是!纸面上的力量和实际上力量的是两回事.如果仅仅看纸面上的力量,满洲只怕被明朝弄死十次都不止了,哪里还有满洲破口的事呢?
实际上满洲破口之后,近百年没有战事的明朝内地官员表现的束手无策,很多城市,满洲都是派出几个间谍就偷偷把门打开,一座城市就易主了.
少数敢战的官兵又大多鲁莽,经常被满洲引诱出城然后用优势兵力消灭——事实上阻止满洲迅速入京的,主要是满洲穷怕了,抢的太多,这坛坛罐罐什么都要,速度能快点起来才怪……
而且因为大明朝奇葩的小财政制度,大明自己的部队想得到补给还得和地方扯皮,满清却可以用抢掠的办法,保证后勤的充足.结果理论上内线作战部队拥有的后勤优势却是根本上反了过来.
崇祯的指挥更是火上浇油,他想当然的以为可以cos于谦受北京的办法,对付满清,一边让关宁军万里勤王,一方面则让北方乃至全国的部队汇聚北京,想用人海战术击败满洲.
崇祯没有注意的是,于谦时代明朝的财政还没有出问题,各地卫所军能给足军饷,是愿意为国献身的,而他自己为了支持急功近利的袁崇焕,再全国各地裁军,减少全国军饷给关宁军,早就让很多地方的军队怨愤满腔,勤王事出突然,很多地方上的官员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给了第一支部队粮草,第二只给不给?给了第二支部队粮草,第三只给不给?哪里有那么多粮草?再说就算都给了,来年万一地方上受灾?能指望上中央的朝廷诸公么?所以地方上的官员以应付的心态对待,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对于勤王军来说,那就是不可接受了,虽然这年头丘八是下等人,可以不给钱当兵,但是不给钱不让人吃饱饭还让人送死,这就有点天方夜谭了,于是还没有见到满洲,许多勤王军就落草为寇,化身为匪,洗劫地方了——结果就是勤王军落草为寇的越多,地方上就越提放勤王军,对勤王军的后勤供给就卡的越紧——然后吃不上饭落草为寇的勤王军就越多,整一个恶性循环!
总而言之,崇祯调来的勤王军越多,地方上的后勤就越不堪重负——落草为寇的勤王军就越多,无形之中让满清多了许多盟友,这一切让本来想入关过把瘾捞一把就走的皇太极也生出了问鼎之心,对袁督师提出的议和也越发敷衍了.
“大明的皇帝根本不懂得用兵!用兵说穿了就是掌握战略要点的同时组织精锐的机动部队,构筑一个体系!这位崇祯皇帝倒好,直接让所有的军队往北京聚集!以为自己身边的兵越多自己就越安全……真是帮了我们后金的大忙了.”皇太极先是嘲笑了一下崇祯,然后继续说道:
“赵率教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只要我们把他憋在遵化十几天,把马饿的皮包骨头,他手里的强军也会变成弱军,可是大明朝的皇帝不会管这些,非逼得他去勤王不可,如果他是藏在城里,我们自然拿他没办法,可是一旦出了城么,他也就回不去了.”皇太极冷冷的笑道.
是这么个道理,这次连蒙古尔泰都无话可说了,点头附议,皇太极心里感觉到欣慰,看来蒙古尔泰虽然有点桀骜不驯,最终还是识大体的,于是命令道:
“这遵化是必须打的!明天开始就去收集汉人,作为炮灰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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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后金第一批先锋的人马到达,是正蓝旗和镶蓝旗的部分人马,共三千余人,皇太极的大军也从后面开拔,直往南关而来,他并没有任何犹豫,摆出了一副直攻遵化的姿态,即使他没有获得任何关于遵化防御的可靠情报。
两蓝旗的部分人马由莽古尔泰带领,他曾经攻克遵化杀死张盘,对于攻城守城颇有心得,对于野战之外的攻城战模式并不陌生。此时后金收集的蒙古流民正在阿敏的督战下载通道旁边的山地与赵率教的士兵交战,双方互有杀伤,暂时打成了平手
后金援兵出现后,他们兵力占据了绝对优势,赵率教兵少,不得已放弃了遵化城外的第一道防线,当然也没有忘记在旧防线上点了一把火,然后在第二道防线依托河流与后金兵对峙,河流从横山群峰中流出,横穿三里多的平野,向西流去,赵率教命人烧毁河上的桥梁,稳守两个渡口。
后金兵用盾车掩护,推进到岸边,与赵率教军对射,双方的弓箭和火枪都没有什么杀伤力,皇太极力排众议带着的又大又重的两门四磅炮却大占优势,连续打击的赵率教队形散乱起来,但是因为赵率教二线的预备队投入及时,后金兵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爬出来之后战斗力又是大减,又顾忌自身的伤亡,结果数次进攻都没占到什么大便宜。
莽古尔泰一见硬攻成效不大,于是用重兵牵制河防,派出部分生女真精锐步甲往上游移动,试图从横山中渡河,这些猎人展现了不俗的山地作战能力,但赵率教同样咬牙派出了自己的亲兵,跟着这些生女真精锐步一起往上游移动,阻止他们渡河的企图。
因为后金觉得把赵率教压制在遵化就是胜利,留手不少,和他们在关外的勇悍不是一个档次的,赵率教也心疼自己压箱底的精锐亲兵,所以双方的前哨战并不激烈,死伤都不多,但赵率教利用几处有利地形和预设阵地,以两千多遵化民团和自己手下的混编人马成功阻挡后金八千人马数日,消磨了他们的锐气,也成功阻止他们对遵化的侦查。后金兵直到此时仍然不了解遵化的具体防线情况。
两蓝旗第二批增援人马到达后,实力相差悬殊的赵率教在渡口放了一把大火。带着两千多骑兵撤退,这次直接放弃了遵化附近那些无险可守的据点,退往了遵化。
后金兵迅速渡河追击。他们虽然同样是骑兵,但是得到充足牧草的后金兵机动力远远超出了牧草不多,已经限制马匹食量的赵率教部,只用了几个小时就完成了对遵化的合围,甚至一部分遵化民团因为走得慢,反而被满洲部队盯住了.
莽古尔泰牛觉得这是一个好彩头,贪便宜的脾气爆发,驱赶着人马全力赶路,要包围遵化民团,终于在遵化北面完成合围的时候。没想到赵率教出人意料的用自己的亲兵,回头一个反击,莽古尔泰孤军急进,退得再快也损失了数十人,好在退了五里遇到德格类的援军,这才稳住阵脚,再次出击挽回了面子,斩首遵化民团近百人——遵化民团大部却被逃掉了。赵率教的骑兵则是交替掩护,消失在遵化城中。莽古尔泰不敢继续追。他未等扎营便登上遵化北山,急于看看遵化的模样。
不曾来过遵化的莽古尔泰立于北山,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笑出声来,遵化县城本来还是坚固的,只是近百年的承平,房屋早就废弛,原来的遵化北城上面全是青苔,甚至还有不少城砖被撬走的痕迹,里边的瓮城则是.几乎消失。那些石料全部被搬走,大约是被地方的小官吏或者士绅挪用了.
跟着莽古尔泰的德格类看的连连摇头,连话都说不出来,莽古尔泰看了一直在摇头,最后终于忍不住说道:“明朝内陆的城池是不是只能防备土匪啊,这种东西完全防备不了正规军么。”
“这要是能尽快赶工,还是能弥补的!”德格类觉得莽古尔泰说的有点太绝对了,急忙出言提醒.
“你不懂得,明朝要有那个效率,我们满洲人还是会林子里当猎人的好……算了还是先干好我们自己的事情吧.”
两日后,浩浩荡荡的后金军布满遵化北面的山野,各旗分部结营,旗帜营帐漫山遍野,在凶横的旗人动不动就斩首,断手的酷刑威胁之下。无数新收的汉人包衣挥汗如雨,挖掘立营的壕沟。眼前部分已超过五万人,官道上还有源源不断的大军赶来,顺着遵化河的方向依次下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