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音声,如瀑杀机当头淋下,苏伏法体紧绷,精神如临冰狱,本来伤势未复,晕眩尚存,此时更加剧了数倍,几有天旋地转之感。
他强压心底惊惧惶恐,咬牙道:“若为苏瞳故,背信弃义也好,道基崩解也罢,伏愿付任何代价。”
此言一出,水榭恢复寂静,过了许久,才闻着叶璇玑淡漠道:“她是你愿拼上了性命,且背弃自己誓言,亦要守护的存在么?”
苏伏怔了一怔,如瀑杀机忽然敛去,他连忙揖礼,坦然应道:“是,苏瞳已是在下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叶璇玑幽幽一叹:“无怪真界人都显得冷漠,不喜施恩,倘无论多大恩惠,丢出去了也就如泼出去的水,若是没有神通,便收也收不回来,如此谁还愿施恩呢?”
苏伏很是尴尬,羞惭道:“真人不若换一件事,除开苏瞳,不论何事,在下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叶璇玑倒也谈不上恼怒,她早已知苏瞳不可能同她回南离宫,只是来探一探苏伏口风而已。
“虽你我非道侣,可苏瞳亦是本宫认下之女,交予你一人我心忧之,此次你回剑斋便带紫儿一道去罢,有她在苏瞳身边,本宫才能安心。”
其语声不容置疑,苏伏欣然应下,他不敢不应,就目下而言,叶璇玑可能还是给了剑斋几分颜面,才按捺不发,若他仍是散修,又凭甚来守护苏瞳呢?
不过本来悖了叶璇玑之意便令他过意不去,叶璇玑对他的恩情重如山岳,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愿与她为难。
这时便热心问道:“敢问真人,另有一事为何,但有所辞,敢不效劳。”
叶璇玑回身来,但见她朱颜未动,黛眉拧起,道:“本宫今日对你大失所望,不过你还欠本宫两件事,就毒药事件,去掉一件,莫要再行追究,这总能应了罢?”
苏伏怔了一怔,随即便知她说的是正于妖神宫大牢等候他处置的指使者,他实在没有料到叶璇玑会为了指使投毒者而向他求情,当然,他还不知指使者姓甚名谁,便道:“此事不大,值不得真人以在下信诺来换,便依真人,弥补方才得罪,只是在下好奇,真人缘何回护指使投毒者?”
“与你无关之事莫要多问。本宫今日回转南离宫,紫儿现已去苏瞳身边,替本宫照看好女儿,少一根毫毛,唯你是问。”叶璇玑淡淡语罢,身形便化作一道青光一闪而逝。
苏伏淡淡一笑,不以为意,本着心如浮云常自在,便在水榭旁席地而坐,静静地运转星辰之力修补受损法体。识海得解,他心态渐渐有了一种洒脱,自然无处不可修行。
浩然气愈是霸道,对法体损伤便愈是剧烈,是以修补法体还需三十六处窍穴内的星辰之力才行。
他目下已可分出几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自主地沉入彼方星辰,源源恢复星力,还可同时做着他事,这得益于他不眠不休的刻苦,恐怕连叶璇玑都没有想到她随意改动,加入了《太阴玄星锁星劫》根本经义的《炼妖经》在苏伏手上,绽放出了于众不同的色彩。
约莫过去数个时辰,待法体伤势在星力与小还丹药力的作用下渐渐修复,脑颅的晕眩亦渐渐消散,他的心脏仿似经过了千锤百炼,屡屡有力跳动,都能给法体带来无尽的力量。
三十六处窍穴相互勾连,法体伤势渐渐修复后,感觉便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仿佛能感受到法体深处蕴含着一股巨力,刚猛如龙象,这便是《炼妖经》突破带来的巨大好处,就目下而言,他法体强度已堪堪比得龙吟瑶,并且凡兵难伤,法体亦渐转无垢。
凝窍修士的无垢法体,在真界亦是一个标识。法体无垢,乃炼去凡俗蒙昧,法体自此轻重自量,轻则如落叶,可随风飘零,重亦逾千钧,可令敌无可奈何。
当然,离御剑飞行还要差一些,没有修出凝窍真意,便无法同飞剑或法器更深层次交流,即便飞剑或法器能够承载无垢之体,亦无法随心所欲飞行。
不过往后,他的修炼之路恐怕愈发艰难。《炼妖经》使他脱离了随时被魔灵吞噬殆尽的危机,可也造成了巨大隐患。
伊始便因窍穴之故而无法晋入归元,后因见纪随风汲取‘玄天之精’而豁然开朗。
可《炼妖经》终究不符人族修炼体系,加之气海乃修士重中之重,绝不可能化作星辰之力的居所,是以首先这具躯壳便无法将《炼妖经》修到极致。
苏伏没有为这几乎无穷无尽的力量而迷失,心里对此明晰透彻,他明白自己往后的修炼之路,应当要偏开《炼妖经》,专注于剑诀与剑心,这才是他破境的契机。
心底没有迷惑,对以后自然也充满信心,修行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不觉天色已暗,冷月高挂,碧波湖在月华之力下,荡漾着粼粼水色,与白日相比,又有一番不同风味的景致,令人心旷神怡。
苏伏缓缓起身,望着一片美色,心绪颇佳,伸了个懒腰,法体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脆响,这时他忽然发觉订制的月白长衫要短了一些。
原是身量高长了一些,本来他身量便六尺有八,受伤不觉,此时法体伤势修复大半,粗略一估,竟有七尺来高,他心头略略欢喜,愈发与前世相近了。
这时他便冲着长桥尽头湖岸的一处隐蔽大石笑骂道:“你个惫懒货,来这许久也不出声,这两日去哪儿浑了?”
大石后面转出来一只黑猫,眼瞳是碧色,像似琥珀,除此外,浑身灰不溜秋,倒也未有出奇之处,却口发人言:“老爷,白日来时看您在此修炼,便不敢搅扰,恭喜老爷修为再进一步。”
这黑猫行至苏伏身前便一滚,化作了人形,却是猫首人身,可不正是九命。
苏伏能够察觉到他的死气终又淡了一些,已接近消散了,他淡淡一笑:“在真界,下至凡人妖怪,上至道祖魔祖,皆不能脱开这七情六欲束缚,否则怎至于争斗,早也太平祥和了。”
“你身为妖灵,不过比妖怪更高一级,难免也要伤心难过,若屡屡如此便萌生死意,早也不知死了多少回,即便未死,也是将死,那倒不如早点解脱?”
九命跪伏在地,愧道:“是,令老爷费心了。小的此来却有一请,望老爷成全。”
“你说罢!”
九命垂下首来,低声道:“这两日小的浑噩于圣君城游荡,形同孤魂,状似野鬼,尽管仍然不能释怀,却也忽然生出怨愤,文秀自小与人为善,却落得如此下场,小的心气不能平,但求老爷给予自由,小的欲加入妖兵行列,以厮杀磨练胆气,终有一日要为文秀报的此仇,那时小的亦是有用之妖,才有资格留于老爷身边侍候,望老爷成全……”
苏伏闻得此言,心底忽然慨叹:生灵的意志,果凌驾于一切束缚之上,惫懒如他,亦开始学会抗争,成全他也罢了。
“你选的这条路并不好走,可身为我的妖仆,你能有此觉悟,我心也甚慰。”
苏伏淡然笑着,却又抛了一个储物袋去,道:“这里面有一些东西,可助你修行,另有一份得自于神机的竹箴,我略略一观,应是中古血杀门的刺杀秘要,若你能融会贯通,加之你略掌的《天狐幻月法》与本命神通,必可令实力成倍增长,希望我有用到你时,你已可为我独当一面。”
他语罢,洒脱地摆了摆手,便径自去了。
九命接了储物袋先是一怔,随即眼眶发红,冲着苏伏离去的方向俯身拜了三拜,这才将心念探入储物袋,只见琳琅满目的白玉,掺杂着一些其他颜色玉石,是他从未见过的数量,另有一些典籍,几分竹箴,其中一份赫然拓印着《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