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个人,在你的生命中会铭刻下特殊的印记。岁月与苦难不能将它磨灭,反而会让它愈加的清晰。
韩扬之于顾倾就是这个的存在。
这场秋雨带着寒气,顾倾坐在韩扬的墓前,看着他留下的视屏。
韩扬的气色还不错,大概用的是摄像机,角度放的很宽,能够清晰的看到他居住的环境。
很舒适宽敞的房子,桌上摆着一盆开花的小仙人掌。
大概是夏天,外面的雨下的很大,树叶在摆动着,绿油油的。
韩扬坐在沙发上,看着镜头,笑容一如既往的自在爽朗,“顾倾,你现在怎么样了呢?我很想念你啊。”
他的语调渐渐的低了下来,似乎能听到叹气了。
顾倾的脸贴在墓碑上,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了。
你想念我,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呢。
韩扬,你死了,我怎么办呢。
韩扬没办法去看顾倾,有数不清的敌人在盯着他的动向。他回国也许只是一刹那的决定,但是却可能给师傅还有顾倾的生活,带来灭顶之灾。
这是难言之隐啊,没办法说出口。
视屏只有一个小时,是韩扬这些年在美国生活的片段。
他的每一句话开口,都是叫顾倾。
结尾总是在说想念。
他初来美国的时候就跟韩洛打了一架,韩洛的身手是从刀枪剑雨中磨砺出来的,招式阴狠,带着煞气。
而韩扬呢,自小跟六爷练功,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一一化解了韩洛的招式。
当他看着韩洛拔出枪对着他的时候,韩扬在想。顾倾,我恐怕没有办法回去找你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是啊,当他意识到未来充满了硝烟战火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没法照看顾倾了。
她不爱说话,没什么朋友,脾气不好,陈子昂还总是给她闯祸。
没有他在身边陪着,她该多么孤单。
韩扬的病脱了一整年,时好时坏的。他开始回忆起跟顾倾相处的点点滴滴,然后跟韩洛笑谈着。
说他们如何相遇,说他那些从没有说过的小心思。
顾倾忽然出现在北街,吸引了许多男孩的目光,毕竟她长得太漂亮了。
只是浑身冷冷的气质,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嘿,韩哥,你说我上去跟她搭个话好不好?”
北街的一个十八的小伙子,跃跃欲试。
韩扬瞥了他一眼,看着顾倾背着书包沿着青石板的路,慢慢地走过来,转身进了古董铺子,按着那人的脑袋说道:“不好。”
对她的心思恐怕就是那个时候就存下来的,每天观察着她,总算有了跟她说话的机会。
就那样说上了话,慢慢地越走越近。
顾倾外冷,内更冷。
她会做噩梦,醒来之后的脾气很糟糕。经常静静的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就像是要消失了一样。
韩扬会在大雨的夜里,坐在她的床边,整夜整夜的守着她。
看着她陷入梦靥之中,哭着喊哥哥。
他轻轻的拍打着顾倾的背,哄着她慢慢入睡。
……
视频在最后的时候,韩扬已经坐不起来了。
他的脸色苍白,身形消瘦,唯有笑容不曾改变。
“顾倾,忘了我吧。”
他太了解顾倾了,她是个实心眼的姑娘,很重感情。他的忽然离去,必定给顾倾一个打击。
其实顾倾爱他,不只是爱情那么简单。他只是出现的太是时候了,给了她旁人无法给予的温暖和依靠。
有时候,一场相遇,便是一生。
顾倾躺在韩扬的墓碑前,闭上了眼睛。
有时候,一场别离,也是一生。
她意识到,这辈子再也无法见到韩扬了。
她会活到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一直到死去。
可是韩扬停留在二十多岁,他的笑容永远不变,也永远的成为了过去。
其实师傅早就知道韩扬不在了吧。
他说万事莫要执着,顺其自然。
难道韩扬的死,就要这样悄无声息吗?
顾倾的手顺着冰冷的墓碑慢慢往上摸,抚摸着每一个字迹的轮廓。
一顾倾城,惟觉尊前笑不成。
如今真是笑不成了。
陆莫封到达美国的时候,直奔目的。
雨下了一天一夜,顾倾在这里睡了一天一夜。
他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看着顾倾蜷缩在韩扬的墓碑前,像是睡着了一样。
陆莫封停在她的身边,看着她脸颊泛红,浑身湿透了。
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
顾倾还没失去神智,她睁开眼睛,瞧着陆莫封,轻声说道:“陆莫封,是你做的吗?”
“是。”陆莫封脱下外套盖在顾倾的身上。
韩扬来美国,的确是他推波助澜的结果。
但是他没想到韩扬会死,接到消息的那一刻,陆莫封的心头甚至在想,还是死了干净。
顾倾笑了笑,又闭上了眼睛。
瞧,陆莫封从来不在这种事情上欺骗她,承认的多么干净利落。
陆莫封将她抱起来,感觉到她浑身的凉气,双臂不由的紧了紧。
银光跟韩洛在外面等着,沉静的看着陆莫封走过来。
韩洛忽然拿出一枚戒指,塞到了顾倾的手里,触碰到她的手时,才发现冷的吓人。
顾倾捏着那枚戒指,韩洛看着她说道:“韩扬说,这是他欠你的。”
【韩扬,你为什么不送我戒指。】
这是顾倾十八岁的时候说的。
周遭恋爱的姑娘们,手上都带着一枚戒指。
韩扬塞给她一根冰棒,笑着说道,“以后会有的。”
戒指有了,可是给她的人却不是韩扬。
……
顾倾高烧不退,喂给她的水全都吐了出来。
她静静的躺在床上,什么反应都没有,手里一直攥着那枚戒指。
医生来给她输液,她却不肯配合,一次又一次的把针头拔了出来。
“顾倾,你这是想跟韩扬一起死吗?”陆莫封按住她的手腕,语气冷凝。
顾倾睁开眼看着他,目光早已经朦胧了。高烧折磨的她恐怕连思维都模糊了,偏偏就是全身都在抗拒。
医生低声说道:“顾小姐在这么烧下去,恐怕会出事。”
银光不知道该怎么办,顾倾不配合,谁都无法强迫她。
他正在想着办法的时候,却听到了顾倾的声音。
“是啊,韩扬死了,陆莫封你呢,你为什么不去死。”
银光大骇,没想到顾倾会说出这样的话。
陆莫封的心仿佛就在那一瞬间四分五裂,他捏着针头,亲手给顾倾扎到了血管里。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真的这么恨我,病好以后,给你机会杀我。”
顾倾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她已经毫无反应了,但是眼角忽然就浸出了泪水。
……
顾倾忽然陷入了无休止的睡眠之中,没有任何方式能将她唤醒。
她的烧已经退却了,灵魂仿佛躲了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
莫夫人对此冷嘲热讽道:“莫,这就是你爱的女人。她的心呢,可有半点放在你的身上。”
陆莫封抱着沉睡的顾倾,站在门口。
他没有转身,语气很沉:“今天你加诸在顾轻身上的苦痛,我都会一一还回来。”
“莫,我是你的母亲!”莫夫人像是失去了支柱一般,失态的尖叫道。
“不,你不是。”
陆莫封抬步走出去,没有一点的迟疑。
“银光!”莫夫人忽然开口叫住银光。
银光停步,恭敬而疏离的答道:“夫人。”
莫夫人的面容不带有一点软弱,盯着他说道:“我做错了吗,顾倾不爱莫,他却犯贱似的把一颗心递上去。我不过是让他看清真相,有错吗?”
“小姐爱少爷。”
这是银光的第一句话,相当笃定。
他欲走,却又忽然说道:“夫人,请别把您的影子放在少爷身上。”
他说完这两句话,匆匆的跟上了陆莫封的步伐。夫人恐怕要的不是他的回答,她只是想让自己安心一些罢了。
万事有源头,也会有结局。
只是不知道,这个结局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莫夫人站在门口,抚摸了一下鬓发,忽然笑道,“那我们就看看吧。”
韩洛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他们远去。他知道这一生,很难有机会再见到顾倾了。
看一眼,少一眼。
“真的这么喜欢她,就回去找她。”
在韩扬的弥留之际,韩洛的脾气陡然暴躁起来,“我去找她,让她见见你。”
“你就这样走了,顾倾知道后要怎么办。”
“会有人给她幸福的。”
“洛,顾倾爱的并不是我,她早晚会明白的。”
韩洛收回自己的目光,靠在墙壁上,有些失魂落魄。
她不爱你,却能铭记你一生。
她为了你流干了眼泪,为了你去恨陆莫封。
韩扬,你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而我呢,在顾倾的心中恐怕只有一个标签-韩扬的弟弟。
……
十月初,陆莫封带着顾倾回国。才是秋初,叶子都泛黄了。
顾倾昏迷着出国,昏迷着回来,倒也算是怎么去的怎么来。
陆莫封请医生给顾倾全面的检查了身体,她的生理机能完全正常。
“少爷,要不要请来。”在顾倾昏迷的第三天,银光忧心的问道。
陆莫封拿着温热的毛巾,轻轻的给顾倾擦脸,“不必,我要等顾倾自己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