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的太大,就是妄自尊大了。”有个身着唐装的人,不冷不热的说道:“现在的学生,浮躁的很呢。”
顾倾看向说话的那人,倒是对他有点印象。业界尊称一声赵老,是老师的同门师兄。
但是为人重名利,而且造诣不如老师,可以说从年轻的时候就被老师压着一头。
难怪说话这样的刻薄,顾倾没吭气,省的对方再找茬。
可是张教授也不是个软柿子,对着赵老说道:“我的学生我自己清楚,用不着旁人来指手画脚。回头打了某人的脸,别再恼羞成怒。”
赵老气道:“好呀,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女学生怎么打我的脸。”
张教授从容的说道:“我可没说你,要是对号入座的话,那也没办法。”
顾倾看着赵老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很不厚道的笑起来,她倒是不知道老头子的吵架还是挺有本事的。
“今天不过是请各位来做个见证。”主位上的人开口说道:“大家能来也是给我冯武个面子,不如先看看东西。”
顾倾看了一眼他手臂上的纹身,是饕餮。上古凶兽,代表贪婪和欲望。
又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一股子草莽之气,想着这个冯五大概是混黑的,只是不知道老师一个读书人,怎么跟他有交集的。
“五爷这话说的要道理。”立马有人捧场到,“咱们还是说正经事吧。”
冯五拍了拍手,朗声说道:“把东西拿上来吧。”
明永乐青花折技花果纹墩碗,放在红色丝绒的盘子里,看起来清雅不可方物。
无论从色泽,纹饰,还是落款上来看,这只碗都无懈可击。
“张老,您看。在座的都说是真品,只有您跟您的这位小徒弟心存疑虑。”冯五露出一个笑容,“我到也不在乎这点钱,就是个面子问题。”
他花了大价钱从一个拍卖会上买到手的,说他附庸风雅的人不在少数。
钱不钱的倒是无所谓,就是丢不起这个面儿,敢用假东西糊弄他冯五的人,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在场的几位都是古玩界有名的人物,以赵老为首,笃定这东西是真的。
“就凭借小姑娘的一面之词,就说东西是假的,未免草率了。”赵老略带轻蔑的说道:“老张,你不能因为是自己的学生,就偏帮她,好歹说出个一二三四,让我们几个开开眼。”
张教授瞥了一眼,“你也甭阴阳怪气的跟我说话,我的学生我不护着,难道还有着你们欺负不成。”
“这位顾小姐,你不妨说两句吧。”冯五说话的很是时候,他心底其实也不大相信顾倾,毕竟眼前的这个小姑娘长得太漂亮,也太嫩了。
顾倾站在张教授的身边,表情淡然的说道:“我说过,砸了看看纹理就一清二楚。”
“我看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吧!”赵老冷笑道。
这东西今天要真是砸了,先不管结果如何,就是狠狠的在赵老他们脸上打一个耳光。
这要是传出去,他们的老脸就是丢尽了。
冯五看着气定神闲的顾倾,像是在开玩笑似的说道:“东西要是真的,这可是几千万的事情。不过顾小姐长得不错,不如以身抵债。”
张教授的脸色大变,严词说道:“冯先生,我的学生年纪小,经不起您这样的玩笑。”
“玩笑话,玩笑话而已,张教授您别动怒。”冯五到底是不是开玩笑,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顾倾一向不是个脾气好的,近来又被陆莫封骄纵惯了,被这样调戏了,她要能忍住就不是顾倾了。
她挑了挑眉,唇边的笑意带着三分讽刺,“冯先生也说了,不过是几千万的事情。东西要是真的,我配您双倍,这么点玩意儿,我还真不放在心上。”
这么多年了,很有有人敢这样同他说话了。
冯五眯了眯眼,“如果真是假的,我也不放给顾小姐一点报酬。”
他抬手,身后有个人递给他一并小锤子。
赵老看这个样子,气急,“这东西可是珍品,少了这一件,从此世界上可就再也没了,冯先生要想清楚了。”
冯五不再多言,锤子啪啪的一敲。
精致青花瓷碗当即发出清脆的声音,手一碰就碎成了几块。
张教授跟赵老立马上去仔细看着,随后张教授大笑几声,“赵某人,我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赵老脸色铁青,这次算是吃了大亏。他狼狈的说了声再会,就离去了。
在座的一些人都是赵老的同伴,这个时候也匆匆离去。
顾倾看到张教授如释重负的样子,不满的说道:“您其实也没有底气吧。”
说实话,张教授心里也是心存疑虑。他干笑几声,“毕竟是大事情。”
其实张教授更怕的是,万一东西是真的。好东西应该被典藏起来,而不应该像货物一样买卖者。
做他们这行的,总有些文人情结的。不能阻止某些事情的发生,但是总希望好东西落到更懂它的人手里。
“这下您可放心了,咱们走吧。”顾倾早就不耐烦了。
这些学界的龌龊事,她一向不喜欢。老师跟人斗法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叫她参与过。
估计这次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把她拉过来。
一旁的冯五看了顾倾好一会儿,亲手递上一张支票,“今天辛苦顾小姐了。”
顾倾瞟了一眼,六位数,这位冯先生出手够大方的。
可是她用不着给他这个面子,并没有去接,冷淡的说道:“我不过是帮老师的忙,冯先生多心了。”
冯五团了团那张支票丢下,不明意味的说道:“我早说过顾小姐够气魄,看来我的眼光的确不错。”
顾倾没那个耐心跟他打机锋,跟着张教授出去了。
“顾倾,你这个硬脾气,一点都不懂得审时度势。”一出门张教授就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个冯五其实好惹的,你就算不喜,也该委婉点。”
粉身碎骨浑不怕的气节,在这个社会早就不流行了。审时度势这四个,估计才是立身之道。
不过顾倾倒也没那么高风亮节,她纯粹是懒得应付,也不屑应付。
她从十六岁到现在,纵然到处打工赚钱,给陈子昂收拾烂摊子,还从来没有向谁低过头,词典里也没有虚与委蛇这四个字。
顾倾仿佛生来就是骄傲的,肆意的,就连爷爷都说过,顾倾你就算头破血流,也绝不能卑颜屈膝。
不过这些话,顾倾也没有说出去的必要,她只能安慰张教授,“老师您放心,我有分寸的。”
张教授只当她年纪小,不懂得世道艰难,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往后冯五找你,你可千万要告诉我。”
他这个学生,长的出众,脾气硬得很。看护不好了,很容易惹得宵小觊觎。
“嗯,我知道了,您……”
顾倾的余光捕捉到一个身影,她一瞬间就瞪大了眼睛,转身就走,匆匆说了一句,“您先走,我还有事情。”
张教授还没反应过来,顾倾转了一个角就不见了,他也只能摇头叹息,“急躁的丫头啊。”
有个穿着浅蓝色短袖衬衫,身量不错的男生走在前面。
顾倾单单从一个背影就能看出来,那是韩扬。她想叫住他,可是又怕从他口中听到韩扬说不认识她。
一个犹豫间,再一抬头,韩扬已经没有了踪影。
她皱眉,赶紧脚步匆匆的赶了上去。
正思量着韩扬到哪里去了,却被拉进了一个角落,嘴巴都被捂上了。
顾倾下意识的就要挣扎,可是感觉到身后的男人身上传来一种温厚的气息,就像是阳光晒在棉花上。
她抬起的手又轻轻的放了下去,知道是韩扬拉住了她。
过了一会,顾倾从透明的玻璃里,看到一个小个子的男人鬼鬼祟祟的经过,才意识到自己被跟踪。
是那个冯五的人吧,真是小心眼。
“怎么没挣扎。”身后的人松了手,声音清朗的问道。
顾倾没回头,低声说道:“你才不会伤害我。”
韩洛啪的一声按开了墙上的灯,“我说过我是韩洛,下次再认错,别怪我不客气。”
就连发脾气的语调都一样,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不是韩扬。
顾倾有点难过,转过身去看着她熟悉的眉眼,敷衍的说道:“你好韩洛,我是顾倾,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好了。”
“一顾倾城,惟觉尊前笑不成。”韩洛笑道:“你这名字取得有意思。”
【一顾倾城,惟觉尊前笑不成。顾倾,你爸妈这么苦情做什么。】
第一次相见的时候,韩扬也是这样说的。
三年后,他有一次这样说。
这句话出自贺铸的《减字木兰花》,算是一手挺生僻的宋词,很少有人能脱口而出。
后一句话说的是情人别离,强颜欢笑,多有心酸。
顾倾心里掀起一阵波澜,很想大哭一通。可是眼前的人,有着韩扬的眉眼,韩扬的语气,可是他却说自己叫韩洛。
她强忍着流泪的冲动,低声说道:“下次不会认错了,刚刚多谢你了。”
顾倾转身要走,韩洛却拉住她的手,“你这样要哭不哭的样子,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我才没哭。”顾倾挣脱开他的手臂,往外走。
韩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那边隐隐约约听到是个女孩儿的声音,韩洛嗯了一声说道:“我还有事儿,你先走吧。”
他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走,毕竟刚刚还有人跟踪她。虽然只有两面之缘,可是顾倾实在让他印象深刻。
想了想,还是决定追出去看看,起码护送她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