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看着眼前伤心的女儿,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倾倾,我没有抛弃你。”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顾倾紧紧的抓着父亲的衣服,脸上带着难过跟倔强,就像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
她是忘记了……
可是并不是她想要忘记的啊,顾倾想起那满地的血。妈妈倒在血泊中,有手指写了No。
她趴在狭小黑暗的夹板上,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杀害。
那种心情,顾倾脑子里不断的浮现出那一抹,心里难受的厉害。
胃部传来很难受的感觉,顾倾忽然弯下腰猛烈的咳嗽起来,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她不停的干呕着,像是要呕出血来一样。
“倾倾,别去想那些。”顾城将她按在沙发上,让她喝了一点水,抱着她,不停的说道:“倾倾,一切都过去了。爸爸还在,你没事的。”
“可是妈妈死了。”顾倾仰着脸,满脸的泪,“她死了啊,她留了那么多血,那些血像是要把我淹没了一样。爸爸,那个时候我在你们身边躺下,可是你们却没有带我走。”
有些事情,压抑的久了,忽然爆发出来,就像是火山,就像是洪水。
总归是一场灾难。
当年的小顾倾以为自己死了,她静静躺在父母的身边,想跟着他们一起走。
她在睡梦中被人带走,然后醒过来的时候忘记了一些,跟着陆莫封生活。
十多年了……
遗忘的记忆,在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过来。十多年的恐怖记忆,所有悲伤的难过源头,都在这里。
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有一个底线的,顾倾此刻就仿佛回到了当年。
她躲在那个夹板里,只能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背,什么都做不了。
那个恶人,掠夺了她所有的幸福。
妈妈说过的,只要她不说话就好。
可是她听话,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妈妈还是走了。
“爸爸,我受不了了。”顾倾推开顾城,紧紧的蜷缩在一起,脸上透着一种不正常的苍白,“我为什么没有死呢,为什么你们都走了,只有我一个人。”
顾倾早慧,从小就聪明。她记事很早,懂事也很早。
所以她才能知道,死亡有多么的残酷。
“倾倾。”顾城单膝跪在地板上,蹙着眉,“你得坚强一些,你是大姑娘了,应该能承受的住。”
罗德里安在一旁看着,冷翡翠似的眼睛,流露出难过。他就知道,顾倾承受不住的。
如果她能受得了,当年又怎么会自闭抑郁的几乎自杀。
都说小孩子是最快乐的,因为他们善于遗忘,能很快的将难过的事情忘记。
可是如果忘记不了,这一生都活在血泊之中,那该有多么的难过。
睁眼闭眼都是父母死去的场景,从头到尾都在想着,为什么不跟着死去。
顾倾头疼的几乎要炸开了,紧闭着的眼睛,不停的落着泪,“妈妈说过的,只要我乖乖的,我们等一下就去郊游。可是她没有遵守承诺,我一直在等着啊……”
她等了那么久,可是却什么都没等到。
银光上前去按门铃,罗德过去开了门,轻笑着说道:“陆先生的速度真快。”
顾城隐匿佛伦伦萨这么多年,陆莫封却还是能这么快的找过来,足以印证这个男人的能量。
陆莫封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飞快的从罗德里安的身侧走过去。
他看到痛苦哭泣着的顾倾,上前过去,半跪在地板上,轻轻的将她抱起来,吻着她的泪,低声说道:“宝宝,我来了。”
顾城看了他一眼,眼中有着莫名的神色,起身退到一边。
“哥哥,我头疼。”顾倾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搂住陆莫封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我的头好疼。”
“睡一觉就会好的。”陆莫封侧头亲吻着她的脸颊,“相信我,睡一觉起来,总会好的。”
银光倒了一杯水,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一颗药。药放进水里,刷一下子就融化开了。
他立马俯身,把杯子递给陆莫封。
陆莫封接过杯子,轻轻的抚摸着顾倾的背,喂她喝水。
顾倾喝了几口,激动的情绪渐渐地稳定下来,趴在陆莫封的怀里睡过去了。
她的小脸上全是泪水,看起来可怜的厉害。
陆莫封把她抱在怀里,轻轻的将她脸上的泪水一点一点的擦干净。
他看向顾城,说道:“您这是何必呢。”
“我的女儿被你娇惯成了这个样子,一点风浪都承受不起。”顾城瞧了一眼睡着的顾倾,冷淡的说道:“你还有资格跟我这样的话。”
陆莫封看着他,语气平静的说道:“当年她以为你死了,躺在你跟苏烟的身旁,然后以为自己也死了。”
“顾倾小时候问我,她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这么多年来,也只有这样一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她。”
顾城静静的听完,然后笑着说道:“我的女儿我自然会心疼,难道让她遗忘掉一切的仇恨,才好吗?该她承担的东西,她必须来承担,我可从来没有教过她逃避。”
“所以说,我比你爱她。”陆莫封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我只希望她一生无忧,那些事情离得她远远的才好。”
陆莫封没有跟他多说,抱着顾倾上楼去了。因为他知道,顾倾醒过来的时候,更愿意待在这里。
银光出门去处理一些事情,毕竟他们这样一路找过来,动用了很多势力。
“罗德,他这是在指责我吗?”顾城身上还穿着一件格子围裙,他的神情很是温和,但是无端的就让人觉得冷。
罗德里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先生,陆先生对顾倾的心,只怕是无人能敌。”
“绿眼大盗罗德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也是在怨我了。”顾城看了他一眼,往厨房走去,“希望倾倾醒来之后,排骨已经炖好了,她小时候可是最爱吃的。”
……
这所房子的一切,都保留着当初在美国时候的样子。
从顾倾的房间就可以看出来,她是个受尽宠爱的小姑娘。
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天花板上是星星灯,晚上睡觉的时候那些星星灯散发着柔和的光。
小圆桌上放着杯子,游戏机,还有童话书。
竟然还能在角落里,看到一整盒子的珍珠,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房间的布置看起来有些凌乱,但是很用心,像是有棱角的地方都被精心的抱了起来,就连花瓶里的栀子花,都新鲜的仿佛是刚刚长出来似的。
陆莫封轻轻的将顾倾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他说,只要睡醒过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陆莫封自己心里清楚,这只是一个谎言罢了。
顾倾的那些记忆回来了,就不可能再忘记。
当初她受了刺激,陷入了自闭的境地。她忘记了那些画面,但是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了。
如今她记起来了,万一被仇恨拖入黑暗的深远,他要怎么做,才能紧紧的将她拉住,让看看这世界上的光。
……
顾倾是个没有安全感和归属感的姑娘。
她小的时候,所有的安全感跟归属感都来自父亲,所有的温柔跟爱都来自母亲。
他们的家庭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些奇怪的。
父母在研究所工作,还算有一两个人能来往的朋友,但是从未请到家里来做客。
顾倾没有上过一天的学,她所有学习的东西全是从顾城跟苏烟那里得到的。
之所以请家庭教师,是因为顾倾要求的。她从小就是个有主张的孩子,她想听一听,一些知识从别人的口中是怎么说出来的。
顾倾没有朋友,以前在美国没有,跟了陆莫封到德国生活之后好了一些,起码有银光,莫里斯,还有蒹葭。
她十六岁到北街生活,父母早已忘记,就连陆莫封都不记得了。
那个时候,她所有的归属感跟安全感都不见了。
她觉得自己像个浮萍一般的,不断地漂泊着,没有根。
顾倾被陆莫封引导着看这个世界,看身边的人。
其实当时银光已经在她身边好几年了,但是忽然有一天,顾倾看着银光说道:“谢银光,我能跟你做朋友吗?”
她当时个子小,可是没有仰着头跟银光说话,而是推开了好几步,就那样看着银光。
因为平时佣人跟她说话的时候,需要半蹲下来。陆莫封不许她仰望任何人,谁都不行。
银光当时都傻掉了,因为这么多年来顾倾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话。后来他跟陆莫封偶然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的语气有些难过,“少爷,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满脑子都在想,这个小姑娘的内心是有多么的寂寞。”
当时陆莫封正站在床边,看着顾倾在逗弄那只小狗玩儿,满脑子都在想,把那只毛茸茸的东西送到哪儿去样子,才能让她的小姑娘别一天到晚的,都围着它转。
陆莫封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沉睡的顾倾,在想,怎么办。
宝宝,那是你的父亲。
我是你的爱人。
你站在中间,会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