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师团所辖混成旅团,在大岛义昌的率领下,正要围攻被包围在山丘上的叶志超所部,叶志超弹尽粮绝,眼看就要束手就擒。就在此时,大岛义昌接到山县有朋的命令,只得含恨撤围。
周宪章在仁川的行动,产生了蝴蝶效应。他救了直隶提督叶志超一命,也救了德国军事顾问汉纳根。
当然,最直接的结果是自救。章字营在汉江边虚晃一枪,向东而去。京城外围日军奉命向京城集结,章字营一路畅通无阻,顺利跳出了日军的势力范围,全身而退。
等山县有朋发现上当的时候,章字营已经到达了朝鲜的东海岸,沿着东海岸向西北方向急进,到达了朝鲜北部的元山,远离京城。
仁川行动的另一个间接效应是,山县有朋原打算不顾大本营的意图,抢先一步发起对平壤的进攻,造成既成事实,迫使大本营承认他的先辽东后山东战略,然而,这一企图因为周宪章而不得不放弃了。
第三师团回师京城,丧失了直捣平壤的战机。
从这个意义上讲,周宪章救了平壤的一万多清军。
……
按照事先约定的集结地点,周宪章与他的小分队在仁川以南的一个满是礁石的海湾中汇合。
二十四个人,一个也没少。
而且,他们还饱餐了一顿日本人的猪肉罐头,这是日本的军用食品,在大清国,还没有一家工厂能生产这种方便食品,出征的官兵还只能吃炒面或者稻米。
赵小满没有忘记带来周宪章的号服,日本军夫的衣服,穿着实在是太别扭了。
小分队恢复了大清国军队的本来面目,个个精神抖擞,红光满面。士兵们算是彻底服了他们的千总周宪章,跟着他有吃有喝,还能打胜仗,甚至,不用担心会丢了小命。
众人在海湾中睡了四个小时,仁川港的爆炸声才渐渐平息,远远望去,黑乎乎的西京丸仍然耸立在港口上,除了船身上冒出的黑烟,似乎并无太大的损伤。
“总爷,那家伙怎么这么利害?居然炸不沉!”赵小满望着西京丸庞大的身躯,吐着舌头问道。
“西京丸是一艘现代化货轮,采取了隔舱式结构,据有相当的扛击打能力。”周宪章说着,想起了二十一世纪的航空母舰,那是很遥远的记忆了,远得好像与他无关。
“什么是……隔舱……”赵小满听不懂。
“你们家有八间房子,一间房子着了火,其他七间没事,你们家就还是家,没垮。”
“哦,”赵小满若有所悟:“可是,我们家只有一间房子,我妈妈和我姐姐住,我住在牲口棚里。”
周宪章撇了撇嘴:“你可真是个倒霉孩子!”
赵小满嘿嘿一笑:“不过,蒙总爷提携,小的现在当哨长了,打完仗,老子回家就盖八间瓦房,我姐姐,我妈妈一人一间,剩下的,老子……”赵小满瞪着眼睛,半天也没想明白,剩下六间该怎么住。
“娶六房姨太太!”周宪章悠悠说道。
“对对对!总爷果然见多识广,一个姨太太一间,”赵小满大喜,随即又是一脸的沮丧:“姨太太多了,我也养不起啊。”
周宪章一巴掌拍在赵小满的脑门上:“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吧!老子都没有姨太太,轮得上你!”
“总爷说笑了,我听那哈五说,有个叫金姝的丫头,好像和总爷您……”
周宪章狠狠瞪了赵小满一眼:“金姝是大家闺秀,不是丫头!更不是姨太太!”
“是,是,”赵小满惶恐说道:“是正房总爷夫人,皇上要封诰命的。”
一个兵丁匆匆跑了过来,低声说道:“总爷,前面的礁石堆里,好像有人!”
赵小满一惊:“什么人?”
“不知道,看着像是一群叫花子。”
“你他妈的究竟看清楚了没有?叫花子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赵小满学着周宪章的口气骂道,当了哨长,这小子的脾气见长。
“哨爷,我看着就像是叫花子,他们手里什么都没有,穿得破破烂烂的。”
周宪章摆摆手,站起来,一招手,二十四个兵丁迅速起身,挺枪抬头,动作干净利落。
周宪章心中暗暗赞叹,几天前他们还是一群脚夫,现在,把他们拉倒大清国任何一个军营里,也不会输!
好兵是打出来的!
二十四个兵分成两个小队,周宪章带着一队从东南面,赵小满带着一队从西北面,向前面的礁石堆包抄过去。
周宪章手里握着一支日制左轮手枪,那二十四个兵也是一人一支手枪,一支步枪,腰上的子弹带胀鼓鼓的。那是他们在西京丸上顺手牵羊的战果。
礁石丛中,一百多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绝大多数是躺着,只有少数几个体质较好的,勉强半靠在礁石上,海水一波波涌上礁石,浸泡着他们的躯体,而他们却是毫无知觉,如同一群行尸走肉。
周宪章把手枪插进了枪套里,很明显,这的确是一群叫花子,不过,兵丁的眼睛还不够尖,周宪章却是看出来了,这是一群来自大清国的叫花子,因为,他们破烂的衣服上,还带着清军号服的颜色。
“你们是哪部分的?”周宪章问道。
一百多个叫花子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二十四个黑洞洞的枪口。一些人吓得从礁石上栽进了海水中。
一个坐在礁石顶端的叫花子却是朗声大笑:“老子是仁字营的,你们是哪部分的!”
“大胆!”赵小满喝道:“我们是章字营的!见了我们总爷,还不见礼!”
“章字营?没听说过。”那叫花子摇着圆圆的脑袋说道:“这位总爷……周大哥!”叫花子发出一声惊呼。
周宪章定睛一看,那叫花子一张圆脸,虽然面黄肌瘦,眼睛里却射出两道精光,颇有些桀骜不驯。
“吴佩孚!你小子怎么在这里?”
吴佩孚从礁石上跳了下来,向周宪章拱手大笑:“人生何处不相逢,周大哥别来无恙。”
周宪章大笑:““收枪!都是自家弟兄。猪肉罐头还有没有,全拿过来。”
“是!”赵小满答应一声,带着兵丁们搬来五大箱猪肉罐头,这也是弟兄们顺手牵羊的结果,给日本人当了半天军夫,岂能没有利息。
这群叫花子一般的仁字营兵丁狼吞虎咽起来。
周宪章看着大口嚼肉的吴佩孚问道:“狗日的,你小子怎么混成这副模样了?”
“托大哥您的福!”吴佩孚边嚼边说:“小弟没被叶焘砍了脑袋,原准备守在天津武备学堂的大门外给大哥您收尸,结果等了三天,也没见你的脑袋挂出来,小弟一打听,这才知道,那晋把你给放了……”
吴佩孚提起那晋,周宪章慌忙问道:“我师傅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他没事了。”吴佩孚说道:“这老迂夫让李鸿章下了大牢,可他摊上个好哥哥,把他给保了出来,现在在家里品茶遛鸟,逍遥自在。”
周宪章松了一口气,说道:“那你小子怎么又跑到仁字营去了?”
吴佩孚吞了一口肉,叹道:“我离开武备学堂的时候,正好仁字营在招兵,说是要去朝鲜,我想,在武备学堂搞得灰头土脸的,还不如去朝鲜,一刀一枪打出个名堂来,挣些功名,便去天津仁字营投了军,刚穿上这身号服,就被长官送到了高升号上,没想到这么倒霉,遇上日本人的军舰,一颗鱼雷过来,就把老子掀进了大海,还好,老子命大,和这些个弟兄漂了三天,到了这个鬼地方。”
周宪章这才知道,原来这群号称仁字营的叫花子,都是高升号上的幸存者。
“兄弟受苦了。”周宪章说道。
“哪里哪里,周大哥在朝鲜,恐怕日子过得也不怎样吧。”
“你小子倒是眼尖。”周宪章笑道,把逃出武备学堂,前往朝鲜寻找左宝贵,跟着张勋过了江,遇见金姝,潜入京城,成欢之战、袭击仁川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和老弟你一样,我们现在也成了丧家犬了。”
吴佩孚瞪大了眼睛:“大哥,你救了我两次啊!要不是你炸了西京丸,我们都成了浪速号的炮下之鬼了!汉纳根,洋鬼子,你他妈的别吃了,赶快来见过我大哥,他是咱们的恩人!”
汉纳根这才从这群狼吞虎咽的叫花子群里冒了出来,用一口几近纯正的中国话说道:“我是汉纳根,感谢这位先生的救命之恩。”
周宪章这才发现,这群叫花子里,竟然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洋鬼子。
而且,这个洋鬼子的来头不小!
在大清国军界,汉纳根的名头可谓是家喻户晓。他不仅仅是李鸿章的副官,事实上,他是大清国聘请的德国军事顾问的总顾问,天津武备学堂的那些德国教习,是他的徒子徒孙。他们都是汉纳根引荐来的,包括艾德。大清国甚至授予了汉纳根顶戴花翎,领总兵衔,和刘步蟾一样,正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