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占领王宫后,高宗李熙和闵妃成了日军的俘虏。本来,按照大本营的计划,只要大院君李罡应答应与日军合作,占领军将立即杀掉闵兹瑛,废黜高宗李熙,立李罡应为大韩帝国的皇帝。就算李罡应不答应,日本人也可以把他弄进王宫里做傀儡,到那个时候,日本人控制了整个王宫,李罡应别无选择。
然而,松骨峰上,周宪章的出现,打乱了日本人的计划,大院君李罡应死了。
现在,能够出面主持大局的,就只剩下闵兹瑛了。其他人都不足以服众。
日本人随即转向闵兹瑛,胁迫闵兹瑛出面主持大局。
到了这般田地,闵兹瑛也是别无选择,只得答应日本人,出面主政,况且,闵兹瑛李罡应死了,也算是日本人帮了闵兹瑛一个大忙。
但闵兹瑛是个女人,传统观念上不被朝鲜民众所接受,所以,日本人保留了高宗李熙的皇帝之位,闵兹瑛垂帘听政。
大韩帝国新朝廷粉墨登场,在日本人的刺刀下,颁布了朝鲜独立诏书,不承认朝鲜与大清国的宗属地位,并向大清国宣战。
朝鲜的独立诏书,把大清国置于一个极为尴尬被动的地位。
朝鲜既然成为一个“独立”国家,大清国驻扎在朝鲜的军队就失去了合法性。而按照诏书所言,日本军队是应大韩帝国邀请而来,却是合法的。
更糟糕的是,朝鲜是以一个独立国家的地位向大清国宣战,而大清国却不能向朝鲜宣战,因为,大清国不能承认朝鲜的独立。大清国如果对朝鲜开战,只能以平叛的名义开战,谁都知道,可是,一旦开战,大清国面对的不是朝鲜军队,而是日本军队。而大清国与日本并未宣战,从法理上讲,清军攻击日本军队,是非法的。
这就是大清国犹豫不决导致的恶果!
这也是叶志超贪生怕死导致的恶果!
试想,如果叶志超率军进入京城,就算清军遭到围歼,那也是大清国与朝鲜军队并肩抵抗日本侵略者。西方列强就是不出手相助,大清国也将占据舆论上的制高点。
而现在,日本人不仅占据了军事上优势,而且,也占据了法理上的优势。本来,清军是受朝鲜邀请而来的,现在倒好,成了侵略者!
西方列强要想出面调停,都找不到理由。
朴永烈抗声说道:“聂总兵,朝廷已经被日本人控制了,诏书是乱命!别人我不管,我朴永烈与日本人势不两立,绝不奉诏!”
金姝也说道:“我爸爸是被朝廷害死的,这样的朝廷,不代表朝鲜人!”
冯国璋说道:“好样的!朴将军不愧是我天津武备学堂培养出来的高材生……”
朴永烈冷笑:“你们大清国的武备学堂的确培养了不少人,可是,又有几个能发挥出作用来!你们的朝廷嘴上说的是一套,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套,那些高材生都浪费了!”
朴永烈说的没错,事实上,天津武备学堂培养出来的军官,大多并没有得到重用,德国教习传授给他们的理念与大清国的体制格格不入,朝廷倒是想用他们,可到了下边的提督、总兵、管带那里,这些毕业生最多也就是当个闲置。冯国璋算是天津武备学堂里的佼佼者,可直到现在,还仅仅是给聂士成当了个幕僚,聂士成给了他一个七品骑尉的前程,算是格外提拔了。
冯国璋脸一红,岔开了话题:“这个问题咱们以后有时间再交流,呐,现在我大清主力越过鸭绿江在平壤集结,兵力可达5万;只要我们坚守成欢,就可对日军形成南北夹击的态势,克复京城,指日可待!”
聂士成叹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叶提督畏敌如虎,成欢只有三千人,面对日军第一军两万人,军心不稳。如日军来攻,恐怕……”聂士成摇头不语。
事实上,叶志超已经流露出了放弃成欢向牙山撤退的意图,他根本无心与日军作战。
冯国璋不以为然:“叶提督是担心成欢兵力不足,从大沽口出发的援军不日即可抵达牙山,到时候,成欢守军可增至六千人。上有朝廷严命,下有将士求战,叶提督应该不会轻言撤军。而且,朝鲜民众向着我大清,我们可以动员朝鲜民众参战,军民一心,守住成欢应该不成问题。”
“如果朝鲜百姓能帮助我大清,朝鲜之事,尚可做为。”聂士成眉头舒展:“周宪章,你现在身居何职?”
“蒙宋提督抬举,在下现任把总哨长之职。”
“以你的才能,当个把总屈才了,我现在提升你为外委千总,留在我军中效命,你可愿意?”
把总是正九品,外委千总则是正八品,周宪章升了两级。
能留在聂士成的军中,这是最好的结果,周宪章敬了一个西式军礼:“在下愿为聂总兵效劳!只是,卑职以为,朝鲜之事没这么简单。”
“此话怎讲?”聂士成问道。
周宪章说道:“如今朝鲜朝廷发出驱逐清军的诏书,我担心,东学教会奉诏举事,向我清军开战。东学教在朝鲜民间据有很大的影响力,如果东学教与我清军为敌,那就麻烦了,前有日军,后有东学教掣肘,清军在南北都不得安生,这仗就没法打了。”
周宪章的话说到了问题的症结上。大清国在朝鲜全无远见,处处落在了日本人的后面。日本人在攻取京城之前所做的准备工作中,最为重要的就是争取民心,攻取京城后,立即控制朝鲜朝廷,逼迫朝廷下发独立诏书,左右了朝鲜民意。
而直到现在,大清国连自己国内的民众都没有动员起来,对朝鲜民众,更是置若罔闻。
朴永烈和金姝怀着对日本人的仇恨,站在了大清国一方,但是,东学教已经与朝廷达成和约,作为一个合法民间组织,它的态度极有可能偏向朝廷,哪怕那是一个傀儡朝廷。
如果东学教奉诏与驱逐清军,别的不说,给清军来一个坚壁清野,清军就会不战自溃。
聂士成猛然醒悟,东学教代表朝鲜民众民意,如果东学教倒向朝廷,民众也会跟着他们与清军为敌,如此一来,清军就陷入了四面楚歌之中。
聂士成对金姝说道:“金姝,恐怕你要去封魂谷跑一趟,劝说崔时亨教主与我大清并肩作战。你是金玉均先生的女儿,东学教会应该会听你的。”
金姝点点头:“好的,我和周大哥一起去,那里还有周大哥一百多个兄弟呢。”
聂士成摇头:“周宪章不能去。此事事关重大,周宪章现在还是个外委千总,只有一个八品的前程,如果他代表我去谈判,就显得老夫缺乏诚意了。冯国璋是老夫的亲信幕僚,身上有七品骑尉的前程,这样才显得庄重。冯国璋,你带上老夫的亲笔信,和金姝一起去见崔教主,全权代表老夫与东学教谈判,他们提的条件,只要不损害我大清国的根本利益,尽可答允,务必劝说他们助我大清。”
金姝撅着小嘴,很是不乐意:“聂总兵,那你就给周大哥封个七品骑尉嘛。”她舍不得离开周宪章。
聂士成看出了金姝的心思,哈哈大笑:“金玉均先生是朝鲜名流,金姝出身高门望族。周宪章是我大清国大儒那晋的门生,也是书香门第。金姝若能与周宪章结为连理,便是大清国的大儒与朝鲜名流结亲家,也是一段门当户对的佳话。等打完仗了,老夫亲自去找那晋那老东西,给你们二人提亲。嘿嘿,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管教你风风光光嫁给周宪章!”
金姝满脸通红,扭捏着说道:“可我爸爸已经过世了。”
聂士成笑道:“那这样吧,我今天就收你做个义女!我聂士成官居正二品,那晋是从四品,你嫁过去了,看谁敢欺负你!”
齐声众人喝彩。
聂士成收金姝为义女,周宪章成了他的准女婿,未来的老丈人自然要对未来的女婿格外照应。
东学教的事,事不宜迟。聂士成赶紧修书一封,交给冯国璋,命冯国璋带上二十名亲兵,随金姝连夜动身,前往封魂谷。
周宪章把金玉均的遗骨交给了金姝,两人依依作别。金姝红着眼眶,泪水涟涟。周宪章也是一阵唏嘘。
战争年代的爱情,总让人觉得提心吊胆。
金姝和冯国璋走后,众人马上着手部署成欢的防卫。日军已经攻占了京城,下一步就是举兵南下,进攻成欢,成欢将面临一场恶战!
朴永烈和李国革身受重伤,在营中调养。那哈五屁股上中了弹片,取出弹片后,伤势并无大碍,便和姚喜一起,一瘸一拐地跟着周宪章
周宪章升任外委千总,代替冯国璋出任聂士成的行军幕僚,也就是参谋。周宪章跟着聂士成,连夜考察了成欢的地形地貌。聂士成按照周宪章的建议,对武毅军进行了重新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