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宪章站起身来,问道:“哪位?”
“请问,是赵少爷吗?”门外,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周宪章心头一沉,猛然感觉情况不妙,急急来到门前,拉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年青女子,那女子模样俊俏,穿着一身粉色旗袍,面色苍白,眼圈发黑,身子微微发抖,望着周宪章,有些不知所措。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周宪章问道:“你是姚小凤?”
“赵爷,我是姚小凤。”女子急急说道:“二杆他,出事了!上海道台衙门的人把他抓走了!”
姚小凤说着,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周宪章的头嗡的一下,一把把姚小凤拉进了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姚小凤吓得一声尖叫:“赵爷,你要干什么!”
“你是我兄弟的女人,老子能干什么!”周宪章低声说道:“别说话!你被人盯上了!”
周宪章说着,熄灭了房间的灯,三步两步来到窗户边,一把推开了窗户,一股寒风吹了进来,周宪章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外面的大街上路灯下,几个身穿差服的官差,站在客栈门口的大街上。
上午,郭二杆拿着一千五百大洋回来,说那怀表当了两千大洋,周宪章就隐隐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但自己也拿不实在,反正觉得不踏实,就临时决定,明天一大早离开上海。
现在看来,明天离开还是太晚了!
事情真的坏在那块怀表上了!
“怎么回事?”周宪章问道。
姚小凤脸色微红,刚才周宪章那句“你是我兄弟的女人”,让她觉得很是突兀,她想否认,可却又不愿意说出口。
姚小凤急急说道:“赵爷,今天下午,二杆来医院,他让我回家歇一歇,他在医院守着孩子。我也想回家给孩子做点吃的,就听了他的话。傍晚的时候,我带着饭菜回到医院,刚走到医院,就看到一群官差冲击了医院,把二杆抓走了。”
“二杆被抓了,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周宪章喝道。
姚小凤嘤嘤哭出了声:“孩子还在医院里,二杆被人抓了,我想先去看孩子,碰到玛丽修女,她说官差没走,医院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等着抓我,我当时就没了主意,玛丽修女把我拉到后面的库房里,让我先藏一阵子,她去帮我照看孩子。我在库房里等到了大半夜,玛丽修女才来,说官差走了。我这才跑出来,我听二杆说起过金爷您,就赶紧跑来给您报信。”
“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二杆?”
“玛丽修女说,是因为二杆的怀表。”姚小凤哭道:“都是我害了你们!他当怀表是为了给孩子治病。”
周宪章摇头:“不怪你,是我料事不周。那怀表是珍妃娘娘送给我的,是宫里的东西!我说那掌柜的怎么一出手就是两千块!骂的,他们是把我们当成江洋大盗了!”
周宪章心头稍宽。看来,官府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这个郭二杆虽然粗俗,可做事十分精细,直到现在,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没有吐露真实身份。进了官府,自然更不会说。大不了认个偷盗之罪,盗贼之罪可大可小,现在最为关键的,是周宪章自己不能也落到官府手里,两个人都进去了,这事就没法办了。
房间在二楼,一楼的柜台上,隐隐传来几个男人的声音。
“官差来了!”周宪章低声说道。
“金爷,他们是来抓你的!”
周宪章瞄了一眼窗外,窗户外面,是一个露台,露台与一排青砖瓦房相邻,隔着一条窄巷。
周宪章从窗口跳到露台上,往旁边的马路上一看,路灯下,几个身穿黑衣的人站在聚集贤的门口,大门里面,隐隐还有几个影子,正在和守店的店员说着什么。
周宪章回头对姚小凤说道:“跟着我!”说着,姚小凤犹豫一下,一咬牙,跟着周宪章跳到了露台上。
周宪章拉着姚小凤跳上了瓦房的屋脊,沿着屋脊向东走出十多米多米,一株硕大的杨树依着墙壁,两人顺着树干滑到了地面上,回头一看,只见二楼的房间里人影晃动,官差已经冲进了房间。
周宪章不敢停留,拉着姚小凤一路狂奔,转过两条街巷,跑进了一座小树林里,远远看不见四通的灯光,这才停下脚步。
小树林里黑漆漆一团,远处的路灯发出微弱的光芒,愈发映衬出小树林里的黑暗。寒风吹拂,树林里发出阴森森的呼啦声。
姚小凤大口喘着气,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害怕,声音有些走调:“金爷,要不,先到我家里避一避。”
“你家里?”周宪章斥道:“官差就在你家里等着你回去呢!”
姚小凤低头不语。
周宪章摇头叹息:“可惜我那四箱子书啊!值三百大洋啊!”
姚小凤怯生生地说道:“金爷,等救出了二杆,我赔您。”
周宪章笑道:“他们以为我和二杆是贼,这事我得跟他们好好分辨分辨。那书的事,到时候,郭二杆这个兔崽子会赔给我的,不劳你操心,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给我家二杆做了老婆。”
姚小凤脸一红,咬着嘴唇说道:“我有孩子。”说着,眼泪又下来了:“金爷,我孩子还在医院,那里有官差,我想她。”
周宪章劝道:“我听说,那是美国洋鬼子开的医院?”
“是,是天主堂的医院,护士都是教堂里的修女。”
周宪章点点头:“这些洋鬼子别的不好,就是教堂和医院特别好,只要进了教堂和医院,他们都会想方设法保护的,尤其是孩子。你放心吧,他们会照顾好你的孩子的。”
“嗯,玛丽修女就是个好人。”姚小凤点点头:“可我们怎么救二杆呢?”
“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再说,,明天一大早,我去官府打听一下,再做打算。还好,我身上还有两百块大洋。”周宪章说道:“只是这深更半夜的,咱们跑去住店,只怕会引人怀疑,搞不好,又会被官差盯上。”
姚小凤想了想,说道:“我知道有一个名叫集聚贤的客栈,老板名叫师中吉,也是苏北人,咱们去找他住店,他不会说出去的。”
“可靠吗?”周宪章问道。
“可靠,他为人特别仗义,和我男人是结拜兄弟,我男人刚到上海的时候,他经常资助我们,而且,苏北人来上海,只要找他,他没有不帮忙的。在上海的苏北人都知道他。后来,我男人死了,我又做了舞女,不好意思再去麻烦他。”
周宪章点点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周宪章跟着姚小凤,出了小树林,向东走出两里地,转过三个街口,来到一条弄堂口,弄堂口一座两层小洋楼。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家家户户关门熄灯,只有小洋楼门口挂着一个小型灯箱,亮着灯,上面写着“集聚贤”三个字。
姚小凤来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良久,门开了,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探出头来,迷糊着眼睛,嘴里骂骂咧咧:“这都什么时候了,敲个鬼!”
姚小凤陪着小心说道:“大哥,我们要住店。”
“住店明天来!”胖子不耐烦地摆摆手,就要关门。
周宪章一把拉住了门:“大哥,师老板在吗?”
那胖子斜着眼瞧了瞧周宪章,又瞧了瞧姚小凤:“你们找师老板?哪个师老板?”
“师中吉,师先生。”姚小凤小心说道:“这么晚了,实在不好意思……”
“找错了!”胖子说着就要关门。
周宪章一把揪住那胖子的衣襟:“兄弟,行个方便!”手腕上一用力,那胖子手脚发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周宪章一把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回头把姚小凤拉了进来,把门拉上,这才松开手。
那胖子苦着一张脸,兀自半跪在地上,姚小凤慌忙赔不是:“大哥,对不起对不起。”
那胖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声大叫:“来人!”
从里屋里冲出四个壮汉,把周宪章和姚小凤围了起来,姚小凤吓得做声不得。
周宪章冷笑:“人都说师中吉是个仗义的好汉子,妈的,结拜兄弟的女人遇上难事了,师中吉躲着不帮忙也就罢了,女人都求上门了,还他娘的躲着,我看,这个师中吉不过是浪得虚名!”
周宪章话音未落,只见中门后面,走出一个人来,那人一张国字脸,戴着一副眼镜,头顶园帽,身穿长袍,背着双手,看那样子,很是斯文。
那人冲着周宪章冷冷说道:“我师中吉没有照顾好兄弟的老婆,自然有错,不过,你又是什么人?我兄弟刚死没多久,他的家事,恐怕还轮不到你来管吧!”
周宪章一听师中吉如此说话,知道他误会了,只得拱手说道:“在下赵普胜,新民府人氏,这次是来上海观光……”
“你是什么人,和我没有关系!”师中吉冷冷打断了周宪章的话,转身对那胖子说道:“这女人是我兄弟的老婆,我兄弟死了……给他们安排个房间,吃住免单!”
师中吉说着,狠狠瞪了周宪章一眼,发出一声冷笑,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