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拉氏只得坐下。
载漪说道:“皇上,此事事关皇家体面,还请贵人……”
“珍妃与朕夫妇一体!没有什么珍妃听不得的!”光绪的倔脾气上来了。
载漪沉声说道:“既然皇上如此说,就请叶守备如实道来。”
叶焘跪在地上,说道:“皇上万岁,周宪章道德败坏,品性恶劣,有辱朝廷,禽兽不如……”
“叶焘,你来朕这里,就是来骂人的吗?既然如此,请你到午门外大街上去骂,那里听的人多!”
叶焘慌忙说道:“不不不,皇上明鉴,微臣有确凿证据,周宪章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曾经试图对敏绣格格谋图不轨,他他他……臣实在难以启齿啊!”
光绪喝道:“你说!”
叶焘看了一眼端郡王,端郡王沉声说道:“皇上已经准许你说话,叶守备但说无妨!有什么事,本王和太后都不会坐视!”
叶焘这才说道:“六个月前,敏绣格格随刘步蟾大人前往天津武备学堂视察,住在学堂招待所,那一天,周宪章趁人不备,潜入格格的住所……”
光绪心头一惊:“他要干什么?莫非要刺杀格格?”
敏绣是光绪的妹妹,周宪章要行刺皇妹,那问题就严重了。
叶焘说道:“皇上,周宪章的行径,比行刺还要卑鄙啊!当时,格格正在洗澡……”
“放屁!”光绪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叶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污蔑朕的妹妹,你在污蔑朕!”
光绪完全没有料到,叶焘竟然爆出这个惊天的爆料来,这关乎皇家体面,更关乎他这个皇帝的体面,这事要是搞得天下人皆知,别说是皇上,就是太后脸上都没光。
他他拉氏也是满脸通红,敏绣格格胡闹是出了名的,可是,这事也太出格了,堂堂皇帝的妹妹,一代和硕格格,竟然和一个学员兵在天津武备学堂做出那种事来,这事必然传为天下笑谈。这事要是真的,周宪章就是一条色狼!他他拉氏想起自己不久前还在皇帝面前保荐他,不由得大为后悔。
叶焘吓得匍匐在地:“皇上,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周宪章潜入格格住所,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过,格格极为刚烈,面对周宪章的魔爪,毫不畏惧,奋勇反抗,终于将周宪章制服拿下,据微臣所知,格格并未失身,目前还是冰清玉洁。”
“胡说八道!”光绪怒不可遏,堂堂皇帝的妹妹被人看了洗澡,这还他妈的冰清玉洁!“出了这么大事,怎么从来没听敏绣说起过!”
载漪悠悠说道:“皇上,这种事,一个女孩子怎么说得出口?”
“那叶焘又是怎么知道的?”光绪喝道。
叶焘慌忙说道:“微臣是听天津武备学堂的总教习崔曝所说。”
原来,叶志超被朝廷撤职械送京师,朝廷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放过了叶焘。
叶志超被捕后,叶焘所部隶属聂士成,调往山东。途中,叶焘称病,要求请假离队,聂士成知道叶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既然他主动离队,聂士成也就顺水推舟,准了他的大假。
叶焘来先是来到天津,为了救叶志超一命,到处走动疏通关节。叶志超原本是直隶提督,在京津一带颇有些人脉关系。
叶焘首先想到的是北洋大臣衙门,对日战争是北洋大臣全权负责,北洋衙门若能替叶志超说几句好话,自然再好不过。不过,官场里从来就是人走茶凉,叶志超被捕下狱,原先那些个老相识躲之唯恐不及,叶焘在北洋衙门连碰钉子。
直接走北洋衙门,路子走不通,叶焘就来了一个曲线救国,到北洋衙门下属各部门走动,这包括天津武备学堂,北洋海军学堂,这些都是李鸿章的嫡系,那里的官员和北洋衙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叶焘原本就是天津武备学堂的人,对里面的人脉关系也比较清楚。
不过,就是在他的老东家天津武备学堂,叶焘也是处处碰壁。从学堂会办到下面的教习,见到他都是绕着走。
最后,叶焘求到了总教习崔曝那里,要求不高,就是请崔曝赏脸喝一杯酒。
崔曝是个厚道人,虽然他平日里也看不惯叶焘飞扬跋扈,可是,眼见叶焘落难,旁人纷纷落井下石,这位老好人动了菩萨心肠,又见叶焘所求,不过是喝酒叙旧,也就没了戒心,答应了叶焘。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酒楼,杯来斛去,叶焘绝口不提叶志超的事,只是叹息世态炎凉,称赞崔总教习为人仗义,叶焘说道动情处,眼泪汪汪,别人都不搭理他,只有崔总教习愿意和他这个落魄之人喝一杯酒,真是义薄云天的好男子!
崔曝被叶焘捧得晕晕乎乎的,几杯酒下肚,更是忘乎所以。两人不知不觉说到了清日战争,此时,日军已经攻占旅顺,崔曝一声长叹。
叶焘慌忙说道:“战争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家父身为统帅,罪责难逃。不过,今日咱们兄弟叙旧,不谈国事。”
崔曝点头:“说实话,叶提督在朝鲜的确是有责任的,叶守备不回护自己的父亲,崔某敬佩。不过,有人要给咱们李中堂身上泼脏水,我崔某就看不下去了!”崔曝是李鸿章一手提拔起来的,对李鸿章极为敬仰,最看不得别人说李鸿章的不是。
“崔总教习此话是何意?谁给李中堂泼脏水了?”叶焘问道。
“还不是那些清流们!”崔曝叹道:“那些台鉴御史们,整天躲在书房里,哪里知道打仗的艰辛。仗打到这个份上,他们就群起弹劾李中堂,说李中堂年老昏聩,指挥失当,文廷式那个老东西,竟然奏请皇上要把李中堂撤职拿办。他们只看到李中堂打了败仗,可他们也不想想,李中堂要银子没银子,要人没人,这个仗怎么打!这也就是李中堂还能顶得住,依我看,要是换了别人来,日本人早就打进北京了!”
清军接连败北,众人对李鸿章群起而攻之,弹劾李鸿章的奏章如雪片一般飞到了皇上的案头上。不少人要求“换将”,这些人包括清流,也包括很多掌握实权的疆臣,李鸿章陷入四面楚歌之中,
而崔曝的说法,代表了北洋衙门很多人的想法。清军战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而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就是战时指挥体系的混乱不堪。北洋衙门是这场战争的总指挥,可是,不管是战前还是战后,北洋衙门这个总指挥却是处处遭人掣肘,完全施展不开。别的不说,光军费不足这一项,北洋衙门就无能为力。
如今,战争打败了,满朝王公大臣把责任一股脑推到李鸿章身上,这很不公平。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叶焘不由得心中一动——他发现了拯救叶志超的机会。
叶焘不露声色,继续与崔曝喝酒畅谈。两人说着说着,说到了周宪章。
那个时候,崔曝已经被灌得酩酊大醉,脑子里忘乎所以,嘴上缺了把门的。
崔曝酒劲一上来,一把拉住叶焘:“叶守备,周宪章是是是,是个好样的,这小子够够够机灵,又能干,幸亏,没让敏绣格格砍了他的脑袋,要不然,就就就没有现在的朝鲜了!”
“崔总教习差矣,当初要砍他脑袋的是李中堂。”叶焘说道。
崔曝压低声音:“你还蒙在鼓里呢。当初在演武堂上,不是李中堂要他的命,是敏绣格格要他的命。”
“这小子怎么得罪格格了?”叶焘很是不解。
崔曝凑到叶焘耳边:“叶守备,这话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否则,你我……”崔曝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崔总教习放心,我叶焘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小人!”
“你听好了,当初,周宪章这小子为了逃命,阴差阳错,跑进了格格的卧房,嘿嘿,你猜格格在干什么?她在洗澡!呵呵呵呵,这小子闯大祸了,你说,格格能饶得了他!”
叶焘心里咯噔一下:“崔总教习,你喝多了,没有证据,这话可不敢乱说。”
“我没喝喝喝多,我心里明镜似的。”崔曝打着酒嗝:“那天晚上,那晋老夫子要私放周宪章,命我在屋外等着,北洋水师的刘步蟾刘大人,还有格格的贴身丫鬟樱桃,都在屋子里,质问周宪章跑到格格房间里想干什么?那晋那老夫子听说这荒唐事,气得要杀他。我在外边都听见了。后来,周宪章赌咒发誓,不把这事说出去,刘步蟾和樱桃这才饶过了他。后来,还是我把他送出了学堂,一直送到了运河边。如今,这小子出息了,在朝鲜当上了总兵他小子能有今天,我老崔功不可没。以后他得胜还朝,我还要去讨杯酒吃。”
叶焘终于想起来了,当初在演武堂上沙盘作业,周宪章战胜了他,原本已经逃过了死罪,敏绣格格突然杀了出来,硬是把周宪章又说成了死罪。那个时候,叶焘还以为敏绣是帮着李鸿章整周宪章,原来,敏绣是在借刀杀人!
叶焘再无怀疑,原来这个周宪章早就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