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说及此处,斜眼睨视国师脚下倒毙的那只巨虎,哂道:“再者说来,一只野狼难道还比一只巨虎来得重要吗?国师就算是要惩罚,也应该先可射杀巨虎的那人开始,否则,绝难让小子心服口服!”
接着,少年看了看赫连拓疆和突厥壮汉以及独孤永业那一边的人,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又自顾自的叹道:“唉,如果国师真的先拿我开刀,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谁让小子孤家寡人一个呢?既然比不上人家底子厚,便只好自认倒霉,除了在黄泉路上多喊几声国师欺软怕硬之外,又能做些什么呢?”
少年说到此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悲愤,紧接着又化作了满脸的冷笑,眼睛一点都不退让的与国师对视着。
一旁的伽罗眼见着这小子语气铿锵,一会儿是一副无辜的模样,一会儿又变成了视死如归好汉,心中暗自好笑:如此少年倒是一个厉害角色,转眼间竟能变幻出不同的脸孔,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她身边的突厥壮汉心中生气,他也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少年人企图将国师的目标嫁接给他的意思,自是比谁都清楚,禁不住心中暗道:小杂种,不用你现在胡说八道,呆一会儿,即使柔然人放过了你,我也定要将你的舌头拔掉!
突厥壮汉心中虽然满满的恨意,可是,由于国师仍没有表态,他也只能强压怒火,站在旁边静观其变。
然而,还没等国师对那少年的话做出反应,郁久闾庵罗辰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他朝着伽罗后面身材高挑的年轻人猛然阴沉沉的说道:“二弟你若是一味的躲在仇人的羽翼之后,不肯过来,可别怪哥哥立刻与你翻脸。”
随后,他往前跨了一步,一只手扬了扬手中的弯刀,一只手拍打着坦裸的胸口说道:“咱们柔然男儿,个个是响当当的汉子,没有一个贪生怕死,尤其是你,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尊贵无比,假使再执迷不悟与锻奴为伍,莫说是我,即便这些柔然男儿也会瞧你不起!”
伽罗轻轻地扭过身子,美丽的眼睛先是瞟了一眼身后的那个男人,俏脸上隐约露出一丝不屑,然后她回转过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没有说话,不过她的这一举动显然刺激了身后的那个身形高挑的男人。
只见他偷偷瞟了一眼国师,见其无可无不可得点了一下头之后,微一沉吟便发出一声厉笑,昂首越过赫连拓疆,走向了郁久闾庵罗辰。
他口中更是朗声说道:“郁久闾遗忍辱偷生为的便是今天。天佑我柔然汗国,今天在这里让我遇到了大哥,从这一刻开始,郁久闾遗再也不会与锻奴在一起了。”
他走到了郁久闾庵罗辰的身边,对着国师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国师这些年对家兄的照料,郁久闾遗大恩不言谢,将来国师如有差遣,郁久闾遗定会水火不惧,万死莫辞!”
接着,郁久闾遗伸开臂膀,同郁久闾庵罗辰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有些呜咽地说道:“这些年让哥哥受苦了!”
还没等郁久闾庵罗辰说话,旁边的那些柔然大汉个个手举弯刀,一起鼓噪,纷纷叫嚷,显得群情激昂之至。
那个突厥壮汉看到这一切,面色微变之际,忽然发出一声狂笑,冷冷地骂道:“果然是一群丧家之犬,亡命之后,臭味相投,刚刚邂逅在一起,便狂呼乱叫。”
看到所有的柔然人都对他怒目以待,突厥壮汉更是得意,冷哼一声,哂道:“哼!若是嗷嗷狂吠就能扭转乾坤,只怕我阿史那摄图多养几只猎狗,便可早早的将你们这些自大的蠕蠕逐出草原了。”
郁久闾遗放开他的哥哥,猛然间回过头来,对着阿史那摄图咬牙切齿的怒道:“锻奴听着,若不是你狐假虎威的仗着阿史那俟斤那老东西撑腰,只怕你早死个千百回了!今日,在这深山老林里,看你还有什么仰仗之处,嘿嘿!你我之间的一些是是非非也该算个明明白白了!”
他大有深意的瞧了一眼伽罗后,抽出背后插着的钢刀,脸色凝重的慢慢向着阿史那摄图凑了过来。
突厥壮汉阿史那摄图怡然不惧,将手中强弓掖好,随手由背后解下斩马刀,将刀头和刀柄的接头麻利地一拧,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立时显现在大家的面前。
阿史那摄图倒执斩马刀,一边默默计算着郁久闾遗与自己的距离,一边用手指着他,恨恨的说道:“早就知道你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真该在草原的时候便将你格杀!来吧!让你家大叶护看一看你究竟都有些什么本事?”
他嘴上刚刚说完,心中已经计算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攻击距离。
然而,就在阿史那摄图将心一横,手中的斩马刀恰好锁定了郁久闾遗的时候,后者却在这时忽然停住了脚步。
两个人的算位之准真是令人咋舌。
阿史那摄图身边的伽罗明显感受到了面前凌厉的杀气,她扯了扯一脸茫然的赫连拓疆,拉着他悄然的走到了一边。
然后,她一本正经的说道:“记住了二师兄,你一定不要莽撞,眼下还不是我们插手的时机,先看看情形再说。”
接着,她又颇感忧虑的叹道:“如果三师兄真敌不住大叶护,那些柔然人绝不会袖手旁观的,所以,我现在最为担心的倒是大叶护了,如果他有什么闪失,我们还真不好向木杆可汗交待。”
赫连拓疆听完之后,看了看伽罗,又看了看郁久闾遗,表情颇为犹豫。
伽罗见他如此,禁不住有些着急,下意识的伸手拧了一下他的胳膊,美目圆睁的嗔道:“我跟你说的话听到没有!”
赫连拓疆面色十分难看,他迟疑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说道:“先看看再说吧!”
他对这位小师妹素来没有忤逆过,也一向都相信她的眼光,可是,郁久闾遗毕竟是他的同门师弟,并且在几个月前还救了他一命,所以,他在不得已的情形下,只好表面上违心的顺从了她,暗地里却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的师弟受辱。
独孤永业通过这一段的调息,已然恢复了八、九分功力,当他睁开原本半闭的眼睛,凝视已是剑拔弩张的郁久闾遗和阿史那摄图的时候,忽然感觉坐骑旁边的高宝宁捅了捅自己,连忙向着高宝宁望去。
只见高宝宁兀自瞪着眼睛望向前方,口中却是在低声说道:“那个突厥壮汉便是阿史那摄图,这小子虽然年纪轻轻,可在突厥人的心目中,却是一个了不起的好汉。听说他身为突厥大叶护,那是仅次于木杆可汗的掌权人物。我们与北周都想和突厥人建立良好的关系,眼前便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现在只要我们帮上他一把,这小子回到突厥之后,一定会将这件事告诉木杆可汗,如此一来,还怕日后突厥人不与我们北齐通好吗?”
独孤永业知道他的这位结义兄弟久在营州,对于突厥人的事情很是了解,现在见他这么一说,便低声应道:“兄弟说的很有道理,其实,即使我们不帮阿史那摄图,这些柔然人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他说到这里,偷偷一指郁久闾遗和赫连拓疆,低声说道:“这俩人不正是一年半前大闹邺城的贼人吗?尽管现在文宣帝已然驾崩,朝堂之上坐着的是孝昭皇帝,但是,我们身为朝廷重臣,怎可对犯下滔天罪行的贼人视而不见,既然在这里遇上了,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绳之于法。”
高宝宁点头轻叹道:“看来今日也只能如此了!”
那个少年对于郁久闾遗和阿史那摄图谁死谁伤一点都不在乎,他现在唯一关心的便是如何的逃走。
可他也知道,若想安然逃离,就得制造混乱。
只有此地乱成了一锅粥,他才有机可乘,否则,就算借他一对翅膀,也甭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然而,那个柔然国师的闪着妖异光芒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直瞧得他浑身不自在,无形之中,这让他很是恼火。
少年禁不住心中忖道:现在,这些人还不知道我的身份,等一会儿,两个蠢货打完了架,周围这些人,便会将注意力重新落在我身上。无论他们那一方把我抓回去,一旦知道了我是蒙州刺史杨敷的儿子,那可就糟了。
他想到这里,不禁一缩脖子,暗道:别的不说,只需拿我向爹爹要挟,依着爹爹的性格,定然不会因此而做出任何损害北周的事情,如此一来,抓住我的人没准儿一怒之下,“咔嚓”一刀,要了我的小命,唉,那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处了。
少年人想到了这里,禁不住泛起了愁,不自觉地将原本与国师对视的目光移向了头顶。
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他竟是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