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手拿强弓的突厥壮汉才豁然注意到巨虎旁边还有个天竺人。
他仔细的看了一眼国师之后,稍稍沉吟,禁不住脸色微微一变,不自觉的答道:“有劳国师挂念了,大汗叔父龙精虎猛,硬朗的了不得,只怕我这年纪比他小了很多的侄儿,拍马都及不上他的强悍。”
国师眼中闪现出妖异的光芒,用着不太地道的汉话淡淡的说道:“本来你射杀了本国师的虎奴,本国师便可以取了你的性命,不过,若是这么做了,传到了你叔叔阿史那俟斤的耳朵里,只怕会说本国师以大欺小,所以,本国师先将这笔账记上,今日决定暂且放你一马。”
他不待突厥壮汉回答,径直向着女子另一侧的那个壮汉问道:“射中本国师虎奴的另一箭,一定是你这莽汉射的了?”
国师问询的那个壮汉生就一身古铜色的肌肤,体格粗壮,显得极为彪悍有力。
尤为醒目的是,他的一张脸孔极为宽阔,上面镶嵌着一双略有些天真的环眼和一张巨口,样子虽是生得有些难看,不过却有一种不令人讨厌的憨态。
他直愣愣地瞧着国师,本想咧嘴一笑,可是当他触及国师那有若实质的妖异目光时,竟然把嘴咧到一半便收了回去,老老实实的答道:“不错,那大虫脑袋上插着的另外一支箭正是我射的!”
他的话刚说完,只听“叮叮铃铃”几声之后,就见他旁边的女子伸出腕子上挂着几个小铃铛的左手,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下。
只听他“哎呦“一声惨叫,满脸诧异地瞧着女子,样子极是迷茫。
那女子却不再理他,笑靥如花的向着国师说道:“我们真不知道这只老虎是国师圈养的!否则,我们养着它还来不及,哪里会去杀它啊!”
随后,她话锋一转,脆生生的接着笑道:“我师父和二师叔时常念叨着国师,尤其是我二师叔黄鼎,他经常跟我们说,“漠北三雄”之中就数您气量最大,武功也最高,只是这些年也不知您上哪去了,他心里可惦记着紧呢!”
国师脸上流露出一丝罕见的异色,淡淡的说道:“原来你是黄君的弟子。”
那女子抢着说道:“国师法眼无伦,一看便是一个准。”
她一指自己小巧可爱的鼻子说道:“我叫伽罗,乃是师傅最小的弟子。”
接着,她一指身边那个脸孔宽阔的壮汉,说道:“这是我的二师兄赫连拓疆,我师父和二师叔最喜欢弟子的便是他了。”
随后,她曼妙的笑了笑,朝身后指了指,笑道:“至于三师兄,我不说,你们也知道他是谁了。”
国师轻轻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接下她的话茬,而是怜悯的瞧了一眼地上的虎尸,叹道:“看来今天本国师的这只虎奴算是白死了。”
就在这时,离着这里不远处的东南方向的天空中又传来几声鸟鸣,手执强弓的突厥壮汉浓眉一拧,警惕地向着林子东南方向望了去。
看了有顷之后,突厥壮汉面上露出失望的神色,自言自语的说道:“真是怪了,连个人影也没有啊!”
国师奇怪的看了一眼突厥壮汉,然后向着赫连拓疆说道:“你的那张强弓大老远的便能将本国师的虎奴射杀,想来定是劲力非凡,可不可以拿来让本国师看一看?”
赫连拓疆面露为难之色,看那模样并不愿意将背后插着的强弓递给国师。
伽罗看他犹豫,禁不住面色一寒,嗔道:“二师兄可真小气,你就把那张破弓递给国师看一看,又能怎样!”
就在她说话这当口,已是一把将强弓取了过来,并且顺手从赫连拓疆的箭囊中摘取了一支鸣镝,一起递给了国师。
看到伽罗如此乖巧,国师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语气怪怪的说道:“小姑娘不但聪明,心肠也不错。”
随后,他摆弄了一下手中的鸣镝,煞有介事的向着伽罗问道:“刚才射杀本国师的虎奴时,为何不见你让他使用鸣镝呢?”
伽罗略有些不好意思,先是微微一笑,接着俏脸晕红的说道:“国师既然要表演射技,强弓虽是有了,自然也得用威震草原的霸道箭矢嘛!”
其他人听到两人间的对话,俱都糊涂起来,唯有树上的刘寄北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刚才,躲在东南方向树后面的那个人,也许是站得久了,不自禁的动了动,恰好引来天空中正不住盘旋的两只类似鹰隼的大鸟的注意。
两只大鸟发现那人之后,立时俯冲了下来,就在那人藏身的树木上方发出了鸣叫。
这个突发状况使得那个人受了惊扰,竟又是下意识的动了动身子,恰好被目光锐利的国师捕捉到。
而那个突厥壮汉因为所处位置的关系,虽然也有所警觉,但他却没有发现那人。
刘寄北一直提防着天上盘旋的那两只鸟,直到此时,他才弄明白,那并不是普通的飞禽,很可能是经过驯养的天眼。
如今他虽然借着树冠的浓密,将自己的身体藏得很好,但是,他心中十分明白,时间久了,难保不被那两只鸟发现。
无奈之下,刘寄北尽管心中十分恼火,但他不得不强行忍耐,一动不敢动地伏在了树干之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刘寄北注意到一件事情。
自从赫连拓疆一行四个人来了之后,高宝宁和已经受了伤的独孤永业一直在狠狠的盯着他们,俩人虽是没有言语,却是悄悄地向着手下人打了个手势。
看到了主帅的指示之后,数十个鲜卑骑兵正在悄然的排成战阵,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独孤永业见到手下人知会了自己的意图,便把眼睛微闭,胸口随着吐纳起伏不定,那模样自是在加紧调息疗伤。
刘寄北心道:不知道独孤永业这边的人,是不是与后来的那四个人有仇,若真是从前有什么过节,那今天可就热闹了。
刘寄北看罢了国师手中摆弄着的鸣镝,再瞧了瞧后来的那个叫伽罗的小姑娘,心道:这个少女显然是聪明绝顶,她已经猜到了国师定是发现了什么,并且也看出国师是想借着赫连拓疆的弓箭干点什么,所以故意抽出一支鸣镝来递给国师。
随后,他不禁暗生感叹,忖道:她多半是存了一个想借着鸣镝的声音,而对国师的目标发出警告的念头,这是一个心思灵敏并且很善良的小姑娘。
刘寄北虽然很少走出嵩山,但是,当年他曾经游历过大江南北,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和物,所以多多少少也有一些阅历。
况且,在他的家里还有一个见闻广博的前朝公主,时不时的向他讲诉一些新奇事物,这也使他充实不少。
再者,毕竟刘寄北是当年纵横天下的不世枭雄刘裕的嫡传血脉,虽然表面上谦和礼让,但是骨子里自有祖上传下来铁血豪情,特别是经过佛门宗师慧光大师的悉心调教之后,尚武情怀还是深入骨髓的。
潜心武学的人,必然留心于当世著名的兵器。
归于这几点原因,对于鸣镝这样名声在外的箭矢,刘寄北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他不但一眼便能认出鸣镝的外形,而且还知道有关于鸣镝的一段故事。
鸣镝的产生有一段骨肉相残的故事。
秦末汉初,原本被秦将蒙恬赶到漠北的匈奴头曼单于乘着秦地大乱之际,率兵南下,攻取了河南之地,于是匈奴又变得强大了起来。
就在头曼单于的儿子冒顿做了匈奴太子后,头曼单于又和最宠爱的女人生了一个儿子,于是冒顿失宠。
随后,头曼单于在耳边风的作用下,一心想罢黜冒顿,便把他送到月氏国做人质。
刚到了月氏国,头曼单于就向月氏国发动了攻击。
明摆着父亲这是要置儿子于死地。
然而冒顿有勇有谋,侥幸偷了匹快马逃了回来。
冒顿归国后,碍于人言可畏,头曼单于就让冒顿做了万骑之首。
于是,冒顿为了进一步的保护自己,开始进行筹划。
他先是制作鸣镝。
鸣为响声,镝为箭头,鸣镝就是响箭,它射出时箭头能发出响声。
接着冒顿在训练手下人时,做了十分严格的规定。
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之,于是又射其马,射其爱妻,左右皆跟其发射。
一切完善之后,冒顿和父亲头曼单于出去打猎,冒顿用鸣镝射杀头曼单于,左右跟从射杀之。
然后,冒顿尽诛其后母与弟以及不听话的大臣,自立为单于。
冒顿是匈奴最为雄才大略的单于,在他的带领下,匈奴人开疆拓土,纵横草原。而助他夺取单于宝座的利器鸣镝,自然也随之名扬天下。
鸣镝由镞锋和镞铤组成,缝补一面中起脊,以免弧内凹,镞铤横截面呈圆形,具有攻击和报警的用途。
少女伽罗没有将杀伤力极强的三棱透甲锥递给国师,却是递给他一支鸣镝,其善意用心自然不言而喻。
国师把弄了几下鸣镝之后,并没有急于发射,而是轻轻扯去了一侧的箭羽,然后才将鸣镝搭在了弓弦上。
就在大家诧异的目光中,国师已是拉起了强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