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明

第二百二十二章 海商大会(二)

洪齐云、张德胜、罗永浩所说的妙红楼,是广州最大的娱乐场所,该楼内,各种娱乐项目一应俱全,实行一条龙服务,可谓广州第一销金窟。据说,该楼乃熊文灿产业,不过,谁也懒得去追究这点,在这里一掷千金,享受人间至善至美的服务才是唯一目的,至于这里的主人是熊文灿还是一条狗,又有什么关系?

近日,将近六百多海商齐聚广州,妙红楼的营业额一下子翻了好几番,达到了一座难求的地步。

不过,此时,妙红楼的姑娘们都停止营业,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阁楼上,望着楼门前的青石板路,叽叽喳喳。

青石板路上,豪华马车一辆接一辆,往长洲岛方向而去。姑娘们哪里见过如此盛况,不停地对马车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不时爆发出银铃般的哄笑声。

马车内,乘客大部分都是海商。昨日,海商大会正式开幕,按照大会安排,今日举行第一个议程:观看长洲造船工坊!

所谓观看工坊,无非就是林纯鸿展示实力而已,海商们无不心知肚明。福建籍海商罗明、浦成志、陆岩敏三人共乘一辆马车,忍不住对林纯鸿极尽嘲讽之能事。

浦成志撇嘴道:“战船不过五百,水手不过三万,就想展示武力!笑掉我们的大牙了!”

罗明深有同感,叹道:“我就想不通,大帅为何对林纯鸿一忍再忍,眼下,要吃掉林纯鸿还不跟玩似的?林纯鸿狼子野心,要是让他成了气候,又是一个刘香!”

浦成志道:“就是就是,看看林纯鸿,这次海商大会摆明了就是排斥闽人,虽说咱闽人压根不怕林纯鸿的打压,但心里总是不舒服!”

罗明接着说道:“排斥闽人倒也说不上,咱们闽人只来了三个,还不是大帅的安排?”

……

两人一句接一句,尽力发泄胸中的闷气。

陆岩敏见两人越扯越远,忍不住喝道:“都少说两句,大帅吩咐咱们过来看看,咱们就只管带着眼睛看,至于如何应对,大帅自有定算,容不得咱们说三道四!”

罗明和浦成志终于闭上了嘴巴,默默地想着心事。不多时,马车抵达码头边。

码头边喧闹无比,过万的民夫如同蚂蚁一般在码头边忙忙碌碌。码头北首,扩建工程接近尾声,赫然竖立着高达十丈的脚手架,脚手架还伸出长长的手臂,手臂上挂着巨大的铁钩。

“这有何用?”罗明忍不住惊呼道。

旁边适时传来解释的声音:“这是脚手架,用来装卸货物,非常方便,以往百余工人需要装卸十天的货物,使用脚手架后,二十个工人三天就完成了!”

解释之人乃杨一仁特意安排,总体意图就是向海商宣传邦泰的政策、解释一些奇巧淫技的用途。

“这……”三个闽商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下子愣在那里。

陪同人员微笑道:“以后三位可以前来广州装卸货物,既省钱又省时间,何乐而不为?”

说完,陪同人员邀请三位上船,前往长洲岛。

长洲造船工坊本有三个船坞,近期已经扩建至十个船坞,还有十个船坞处于规划之中,只看到测量人员在哪里比划来比划去。

浦成志暗骂道:“二十个船坞,小心撑死你!”

众海商对在造商船皆不留意,唯对一号船坞上的战舰产生了浓厚兴趣。

罗明忍不住心里发凉,颤抖着挤出几个字:“三层甲板、九十六门红衣大炮……”

浦成志的反应也差不多,“奶奶的,九十六门……林纯鸿在哪里搞到的火炮!”

陪同人员依然波澜不惊,解释道:“战舰舾装基本完成,正在油漆,估计一个月内就可下水。至于火炮,当然是自造的么!找红夷能买到这么多火炮?”

“这……”自陆岩敏以下,三人脸色苍白,造三层甲板战舰倒也罢了,居然连火炮也自产,郑芝龙真的有把握对付林纯鸿么?

三个闽人这么想,其他海商也彻底惊呆了。这些海商常年海上讨生活,经历的海战不计其数,有的海商根本就是亦商亦盗,岂能不知三层甲板战舰意味着什么?

一江浙籍海商居然兴奋莫名,大叫道:“红夷只有两层甲板战舰,林军门居然造出三层甲板战舰,绥靖南洋,指日可待啊,指日可待啊……”

这名海商喊出了大伙的心声,这些海商早就对西洋人的欺压忍无可忍,彻底控制南洋的呼声日益高涨。最初,海商无不把希望寄托在郑芝龙身上,料罗湾海战后,海商一度看到了希望。哪想到,郑芝龙*根本无意驱逐南洋的西洋人,甚至对近在咫尺的热兰遮也视而不见,海商们极度失望。

现在,当林纯鸿展示出三层甲板战舰后,让海商们又一次看到了希望,已经逐渐熄灭的热血再次沸腾起来,纷纷询问陪同人员:“不知林军门意欲东向还是南向?”

这话说得已经相当直白,等于在问是准备打郑芝龙还是打西洋人。

陪同人员的回答几乎一致:“林军门早已有安排,接下来几天定不会让诸位失望!”

第一天的参观结束后,海商们基本形成了共识:林纯鸿会在短时间内彻底改变海上的力量对比,如果不出意外,假以时日,郑芝龙万万不是林纯鸿的对手。

基于这点认识,海商们方才打起精神思索海商大会的目的,彻底将以前应付的心思丢到了瓜哇岛。

第二天,林纯鸿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要让海商知道,他愿意充当海商的保护神。

当六百余海商挤满了会堂的时候,林纯鸿带着崔玉和杨一仁进入了会堂,堂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不过,海商们关注的焦点却不是林纯鸿,而是艳丽无比的崔玉儿。

“搞什么搞嘛,把自己的小妾展示在咱们面前干什么?炫耀小妾漂亮么?”罗明不无恶意地猜想着。

罗明孤陋寡闻并不代表粤籍海商瞎了眼睛,崔玉儿在广州一带活动了好几个月,要是他们不知道崔玉儿所为何事,那只能说明这帮海商一大把年龄都活在了狗身上。

这帮粤籍海商中,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海商将旗下的商船投了保险,难道今天的议题与保险有关?

且听见林纯鸿大吼道:“这是内子,估计在座的许多人已经知道,她还是三一社的老板!”

“哦?”惊呼声响起,不认识崔玉的海商完全没料到,如此艳丽的美人儿居然掌管着一个商业社团。

林纯鸿接着吼道:“我宣布,凡是在三一社投保的船只,皆悬挂邦泰令旗,凡有劫掠悬挂令旗者,邦泰海军将缪力剿灭,绝不姑息!”

一石卷起千层浪,“啥?投保后就能得到邦泰海军的保护?这不是真的吧?”广大海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纷纷问询陪同人员,以期得到证实。

整个会堂如同炸了锅一般,彻底失去了秩序,吵杂声几乎要超过炮击的声响,直欲掀翻会堂屋顶!

海商们集体癫狂,几乎把台上的林纯鸿忘在了一边。等到主席台上抬出一张三尺见方的白绸布时,方才停止吵闹,疑惑地瞅着白绸布,不知林纯鸿在捣什么鬼。

林纯鸿拿起一支毛笔,开始在白绸布上写字,“凡有劫掠悬挂邦泰令旗者,皆视为敌对,邦泰上下,当缪力剿灭,绝不姑息!”

写完后,林纯鸿拿起自己的印章,哐的一声,盖上了鲜红大印。

林纯鸿犹不满意,伸出右手食指,咬破后,在白绸布上写下了自己的大名“林纯鸿”。

林纯鸿写完,厉声下令道:“悬挂起来,让每个人都能看见这个誓言!”

伴随着雄壮的乐曲,白绸布被悬挂起来,用鲜血写就的字眼触目惊心,让每一个海商都深切地体会到林纯鸿的决心。

会堂彻底陷入寂静中,林纯鸿趁机说道:“至于投保之事,诸位可询问陪同人员!”

说完,林纯鸿离开了会场,留下了杨一仁和崔玉儿与海商交涉。

此誓一出,林纯鸿对整个海洋的野心昭然若揭,他想将所有的海洋变为邦泰船只航行的通途。落到具体处,这无异于向郑芝龙宣告,再不取消令旗费,咱们就兵戎相见!

这里面的弯弯道道,罗明、浦成志、陆岩敏哪能想不明白?他们的脑中一片空白,难道这么快两家就要打起来了?

实际上,三人也得给郑芝龙上缴令旗费,并接受郑芝龙的保护。要说他们心里有多愿意,那绝无可能。而在林纯鸿处,不仅能得到保护,而且当商船失事后,还能得到补偿,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三人几乎产生了立即投保、悬挂邦泰令旗的冲动。所谓的闽人归属感,在赤裸裸的利益面前,狗屁都不值。

不过,三人尚未失去冷静,考虑到林纯鸿与郑芝龙间的实力差距,他们按捺住不明智的冲动。与三人想法一样的海商不在少数,最终,除了绝大部分粤商、少部分山东、江浙海商投了保,其他海商依然持观望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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