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货栈目前已经成了一个大工地,按照货栈管理规范,目前的货栈要进行大规模的改造:购买更多的土地,规划新的功能区,建造更多的房子,筹建酒肆……把林德绍忙得晕头转向,好在周凤和王二能帮上忙,倒不至于瘫痪。李崇德已经被林纯鸿调走,专事文案和调度等事。
“王二,我们需要的三十根栋梁准备好了吗?”林德绍擦着额头的汗水,问王二。
“我去了百里洲一趟,让郑总管答应三天之后一定运来。”王二往常吊儿郎当的样子已经消失,显得有点稳重。
林德绍又问:“小凤儿,林老板说能调给我们多少银子?新购土地已经花了个七七八八,现在银子根本不够用。”
“我跟李秀才说过了,李秀才说要多少银子也没有关系,关键得按货栈管理规范上报预算,审核后就下拨。”周凤回道。
林德绍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也认不了几个字,规范听是听明白了,但不知道怎么做预算,这个事情得你来做。”
周凤抿嘴笑道:“绍叔放心,这个交给我吧,但是我不知道雇佣工人时价大概多少,这个得你指点。”
“没问题,你有什么问题就来问我,弄好预算好讲给我听听,然后再报给李秀才。哎,小凤儿,这不识字真还是个大问题,王二这臭小子学得比我还快,连兴儿都比我认识的字多,真是丢人。”
王二见说到自己头上,说道:“我小时候读过两年私塾的,要不是爹死得早,没准我也是秀才。”
周凤狠狠的瞪着王二,说:“美得你了,夸你一句就得意,你算账一塌糊涂,连绍叔的一半也赶不上!”
也奇怪,周凤在别人面前就是一个贤淑少女,而在林纯鸿和王二等人面前就是一母老虎,让人忍俊不住。王二伸伸舌头,做出一个鬼脸,不再说话。王二现在很惬意,不收保护费,做起来生意,现在街坊邻居也渐渐不怕他了,偶尔有大胆的人还和他开开玩笑,平常的一些店铺老板还尊称他王老板,他现在享受这种感觉,也很珍惜现在的生活,见识字很重要,便和林德绍等好几个人一起学学识字,过得充实,心里也踏实。
虽被周凤斥责,但王二也有分寸,该说的还得说:“林总管,李兄弟说这几天有三个鬼鬼祟祟的人不停在工地边转悠,还找很多人打听我们货栈的事情。我担心三个人和麻绪有关,安排李兄弟跟了几天,好像又和麻绪无关,你看这事咋办?”
周凤一听,来了兴趣,说道:“三个人?不管他们想干什么,我们带几个人先抓住再说!”
林德绍沉吟片刻,摇头道:“不妥不妥,他们也不一定想干什么,没准就是好奇,随便抓人不好。王二你派几个兄弟跟着便是,有什么事情及时告诉我。”
王二点头答应。现在林德绍安排王二负责采购和安防事宜,而周凤负责财务等事,按照规范,还缺少很多人,林德绍一时也找不到得力的人,很多事情只好自己亲为。
那三人便是张兆、赵和海等人,李蒙申由于腿受伤,在老窝养伤。张兆现在在考察,看林纯鸿的事情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值不值得自己带着兄弟们投效。第一站就选择了夷陵州的货栈。他进入夷陵后不久,便发现后面有尾巴。张兆刚开始很紧张,担心是官府的人,后来查清楚是货栈的人,便放下心来,心里暗暗的惊叹货栈的警惕。张兆等人发现,夷陵的货栈现在不仅正常运转,还在扩建,扩建后,分为仓储区、工艺品区、粮油区、衣料区、杂货区……,这哪里是货栈,简直就是夷陵的商业区嘛。张兆想到:当货栈发展起来后,岂不是夷陵州的四分之一的地盘归林纯鸿支配?甚至夷陵州的货物价格都有可能被货栈操纵。
这是货栈不受干扰的情况,常言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刺史,只要官府稍一干扰,估计林纯鸿就会血本无归。现在张兆有点明白林纯鸿为什么花了几百两银子买了个芝麻官当着了,进了官场就有了人缘,就深悉其中的门门道道。再想到那三四百名全副武装的护卫,一看就是历过战事的精卒,这么多的盔甲和强弓林纯鸿从哪里弄来的?在哪里打过仗?有了这股力量,无异于谋反,难道林纯鸿就是想用巡检来掩盖他蓄养私兵的目的?再加上林纯鸿拼命的招募自己,以林纯鸿的财力和身份,只要不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长江水道岂不是掌控在他的手中?
张兆越想越觉得心惊,觉得有必要到清江去看看,林纯鸿到底在那里做了什么事情。他一刻也不想耽误,马上与赵和海等二人商议前往清江。赵和海只提了一点,被人跟踪了好几天,好歹得打声招呼,免得被林纯鸿小觑。这个提议得到了张兆的赞同。
张兆等三人到货栈附近转了转,到了夷陵城的巷子里,钻来钻去,后面跟踪的人跟得气喘吁吁,稍不注意,便跟丢了,正在那里左右张望,突然有人在拍他们的肩膀,盯梢的人一看是张兆三人,惊得目瞪口呆。一双脚早已固化,迈不开脚步。
张兆笑道:“盯梢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你们三个人,要分开,哪个人负责哪个巷子要有计划,要在要害的路口派人守候!”
跟梢的三人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张兆抱了抱拳,说道:“请三位代张兆向林巡检问好。”说完,便和赵和海等人扬长而去。
张兆三人在夷陵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启程至隔河岩。当三人还在舟中时,码头上便有人喊道:“舟中可是张兆兄弟?”
张兆三人一听,马上拿起舟中的朴刀,暗自警惕,张兆叫道:“岸上的是哪个兄弟?”
“在下郭铭彦,特来迎接几位兄弟。”张兆在夷陵时听说过郭铭彦,并见到他左右无人,才示意赵和海等人放下朴刀,三人跳上岸,与郭铭彦一顿寒暄。张兆等人对郭铭彦知道他们要来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问起。
郭铭彦说道:“林巡检十天前就吩咐我们要好好迎接三位,我也是今日早晨才从林德绍那里得知三位今天下午要来,便在这里等候。”这话让张兆三人目瞪口呆,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林德绍将三人的特征和举动早就汇报了,林纯鸿估摸着就是张兆和赵和海,并估计三位在了解他的事情,肯定要到清江,便吩咐郭铭彦好好招待。
一行人至隔河岩货栈,郭铭彦在那里设宴款待张兆。席间,郭铭彦说道:“要了解我们的事情,除了隔河岩,几个地方要去走走,鸭子口、小湾子,那里有我们的货栈。还可以到白崖洞和思南长官司走走,我们和他们交往比较多。”
郭铭彦径自说出他们的目的,多多少少让张兆等人有点尴尬。毕竟打探别人的事情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郭铭彦似乎完全不在意,絮絮叨叨的说道:“隔河岩的木材三位也看见了,堆积如山,现在那帮土蛮子拼了命的伐木,搞得我现在手头都没有多少银两。我们现在一根巨木以二两银子的价格在收,好点木头按品质和粗细不同,有点上浮。现在我们就缺船队,好多货物和木材都没空运出去。”
“思南和白崖洞早就和我们在交易了,现在又多了一些小土司,三位到货栈后就可以看到,一片火红火红的人,那帮土蛮子卖点东西也喜欢穿红色的衣服。”
……
张兆感觉到,林纯鸿有意的让他们知道这么多事情,还派了郭铭彦专门讲解。张兆在夷陵就倾向于投奔林纯鸿,现在到了清江,又听郭铭彦说了这么多,早就下了决心,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于是他问起了盔甲和强弓的事情。郭铭彦也不瞒他,将武器的来历一一道来,还讲起和思南的人打仗的事情以及和大田千户所的秘事,并告知张兆,三百多护卫里,除了汉人,还有白崖洞的蛮子,还有一部分是大田的军户,张兆对此不得不服,也充分认识到长江水道对林纯鸿的重要性,可以说,截断水道一日,林纯鸿就得亏损斗金。正为此,张兆等人毫不担心自己投奔后在林氏集团的地位问题。
张兆等人也不迟疑,在清江逗留几日,便至百里洲,表达自己投奔的愿望。林纯鸿喜出望外,立即吩咐郑天成将转运事宜交接给张兆和李蒙申,而将赵和海和其他精壮水匪扔到周望的护卫队中,先跟着周望习练陆战。而其他的水匪不是遣散就是派去担负船工。毕竟,解决了张兆,长江上暂时还没有水匪来作梗,至于水师,按照林纯鸿的说法就是现在没有船,造了新船后再习练,水匪以前的船只连打鱼都嫌小,更别说作战船了。
按照林纯鸿的安排,郑天成将货栈交给卢诗源管理,与李崇德一起,负责财务事宜,两人还负责一些文案和规矩制定的任务,简单来说,就是林纯鸿的智囊团。郑天成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本来他就短于杂物,而且算账又是他喜爱的事情,所以干劲十足。
百里洲面积超过二十多万亩,绝大部分是沙滩,夏天被淹没,冬天则显露出来。时值冬天,林纯鸿等一行二十多人在沙滩上策马狂奔,马蹄声呼喝声响成一片,激起的烟尘瞬间就被西北风刮走。正是“寒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百里洲”。本来这里有好几人都不会骑马,如郑天成和李崇德等,禁不住林纯鸿的软磨硬泡,都赶鸭子上架,在周望等人的教习下,虽不至于马术熟练,倒也不会摔下来。马是良种的河套马,周望好不容易通过各种手段弄来了三十多匹,放养在百里洲上,并从西北聘请了专门的马夫,专事喂养和繁殖这批河套马。又从各地搜罗了大批普通马,供护卫队骑乘和练习马术。
一行人放慢了脚步,逶迤前行,看着茫茫的长江和开阔的沙滩,林纯鸿忍不住大声对身边的张兆说道:“百里洲有五万亩耕地,只要将这里都修上江堤,挡住夏天的洪水,估计耕地估计得有十五万亩。哈哈,这银子简直太值了!”
李崇德听说,默默的算了算,喊道:“要修江堤,至少得百里长,一万民工至少也要干两年,况且只能冬天开工,被水淹着修不了,我天,那需要多少银子?至少得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明显吓倒了众位,都称这不可能完成。
林纯鸿笑道:“三十万两就多了十万亩地,三两银子一亩,你们说划算不?”
众人一听,果然划算,郑天成叫道:“我们现在哪里有三十万两银子?”
“慢慢来,我们会有的。”林纯鸿豪情万丈。
楚文山以前是个泥腿子,精于田亩之事,说道:“这账不能这么算,这里都是沙地,即便不被水淹,也长不出庄稼,非得花好几年时间改造,才能成为薄田。这个银子可不能不算。”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不约而同的看着林纯鸿,林纯鸿哈哈笑道:“种花生可以不?棉花呢?苜蓿也可以,作为牲畜饲料。天成,你留意一下,找个精通水利的人估摸一下,该怎么筑堤,大概花费多少,也找几个老农看看,沙地上种什么,怎么种,迟早有天,这里都是良田遍野!”
众人被林纯鸿的豪情所感,又禁不住策马狂奔,是啊,规划中的事情总是让人兴奋。
大伙一直到达八亩滩,方取出干粮,就着皮囊中的水,胡乱吃点。
李崇德望着长江站立良久,忍不住念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众人一听,不由得都感叹世事无常,这里的人两三年前基本都不认识,现在聚集在一起,挥斥方遒,真有点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感觉。
林纯鸿是触动最多的人,说道:“杨慎的这首《临江仙》低沉处见豪情,激扬中见含蓄,的确不可多得。可叹杨慎父子均为名臣,却落个戍地身亡的下场,着实可惜。”说完,他忍不住按照后世的曲调哼起来,众人一听纷纷掩耳,皱眉说道:“在哪里听来的曲子,难听死了!”
林纯鸿赶紧住口,也不介意,问道:“这长江上还得造船,张兆,这战船都有哪些?造什么船较好?”
张兆说道:“要说劫掠的话,还是舢板战船好用,又快,也不需要多少人。要战阵争锋的话,得大小船搭配,蜈蚣船作为主力,长龙船传送消息和引诱敌人,舢板在浅水争锋,还可以支援蜈蚣船。”
“船上都用什么打击敌人?”
“船怕火,优先用火攻,次者用火器和弓箭,再次者用长枪,最次者接敌用刀剑。火器和弓箭能比对方及远,当然最好,再加上船速度快,转弯灵活,长江上就无敌了。”
“我现在就想造船,你认识优秀的大木师傅不?”
“嘿嘿,我倒认识不少,都在江南,湖广没有。而且他们都是造海船的,愿不愿意造江船还不知道。”
“哎,一堆堆的木材早就准备好了,放在那里不能造船真可惜了。”林纯鸿叹道。
“那些巨木造江船才叫可惜了。”百里洲的巨木早就被张兆看见,并且这些巨木都按照造海船的标准来处理,被张兆一眼看穿。
林纯鸿笑笑,说道:“先解决眼前再说,海船以后再说。你帮我招造船工,越多越好,先把造船的架子搭起来。”
张兆躬身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