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长嬴

第二十章 撕破脸

……季春眠最后到底没被怎么样,毕竟她救下沈舒颜是事实。沈藏锋也不希望沈敛实落下杀女的不慈之名。

所以夫妇两个计较了一番,决定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混过去。

也就是说,权当没发生这件事!

当然对外人和下人,这种家事你轻描淡写的一讲,也不好过多追问。

但族里几位长辈却都过问起来了,话里话外的指责卫长嬴管家不力,居然让个小小庶民冲到前院不说,还公然对沈敛实下毒手,若不严惩何以正门风。

又说沈敛实不慈,为点小事,竟对亲生女儿下毒手。

由于苏鱼荫早先的交权,被认为是得罪了卫长嬴。而这一次沈舒颜挨打,起因也跟三房有关。族里就兴起了沈藏锋夫妇当权之后骄横跋扈,藐视手足甚至残害妯娌侄女的话来。

得知这个消息后,苏鱼荫感到很是难受。私下跟丈夫见面时每多幽怨之言。要不是他熬不住,这一胎怎会成为如今为他们遮掩的三房被攻讦的把柄呢?

沈藏机也是束手无策,被逼急了就道:“那么这孩子索性不要了?”

苏鱼荫无话可讲,只能急在心里。

好在还有沈敛实,他本来就因为担心自己往后再无亲生子嗣,心情一直不好。此刻见自己一时火起给弟弟、弟媳惹了事,重点是他看得比亲生女儿重要得多的两个小侄子,全是弟媳亲生的。

假如卫长嬴被坐实了管家不力、不贤惠的名声,岂不是要耽搁了两个侄子的前途?

所以沈敛实坚持代替沈藏锋去见了几位族老,听完他们七嘴八舌的指责,就冷笑着道:“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我教训自己女儿,关几位族老何事?从来没有听说过做叔公做伯叔的,为了小孩子家做错了事情,被父亲管教了一顿,就一起赶上门来要给小孩子要个说法的。难道几位长辈膝下子女没有一个受过罚?我沈家子弟莫非都是如此溺爱长大的么!还是诸位家里是半点家法都没有了?”

“没人拦着你管教女儿,但这为人父母的手底下岂能毫无分寸?”族老们当然也不是这么简单就好打发的,就有一位族叔出来训斥道,“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生之女,还是你元配发妻!你那妻子在帝都沦陷时殉节而故,连带你嫡长女也没了。如今就这么一点骨血,你不念她自己,也念一念十几年来的结发之情罢?如此无情无义,岂是我沈氏子弟所为?”

这话骂得很重了,所以沈敛实听到“结发之情”时,面上肌肉一阵抽动,众人都没多想。

沈敛实心中怒极反笑,抚掌道:“诸位长辈若是有情有义,早先先父先母先叔及我等皆在帝都时,为何还要阻拦大军动身?若非如此,先父先母先叔及我等妻子儿女,还有几位兄弟又怎会惨死于戎人之手?!如今却有脸为一孩童来诘问于我吗?还是以为咱们这一支长辈不在了就好欺负?”

“真是胡言乱语!”他突如其来的撕破脸,让族老们都有点措手不及——但这些人也是经历过风雨的,所以慌乱片刻后也镇定下来,怒斥,“我等怎会行这样丧心病狂之事?!当初阻拦大军动身,难道不是事出有因吗?”

“不错,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仓促之间出动大军,难道让他们一路饮雪餐风驰援帝都?若是上百人也还罢了,那时帝都被数十万戎人围困,没个数十万大军,去了又有什么用?让大军预备好了再走,岂非是为了老阀主他们的安全考虑?”

“敛实你也是在行伍中待过的,居然会说出这样可笑的话来!真是……真是朽木不可雕!”

又有人道,“早先阀主强令大军起程,后来呢?在帝都可不就赶上了粮草不济的窘境!若非靠着卫家,从南方购到粮草,数十万大军断炊,一旦哗变,岂是小事!”

“当初十六弟不过说了几句老成稳重之言,就被阀主所杀……”这话说到一半却被几名年高族老同声喝止:“阀主年轻,又心系老阀主等人,这骨肉至亲也难免冲动。十六弟的事情,说好了不再提了!”

那话头被截断的族老被旁边人踩了一脚也醒悟过来——如今他们可都在明沛堂里呢!沈藏锋又是杀起族人来丝毫不比杀外人慢的主儿,当初拦阻他带大军走的那些族人,不管是德高望重还是辩才过人,哪个不是被他一剑一个亲手宰在正堂前?

真把脸在这里彻底撕破了,没准他们这几条老命就会跟那位十六弟一样交代在这里……

想到此处,这族老心头也是一寒,对沈藏锋忌惮之余,更加痛恨:“沈藏锋这竖子心狠手辣,丝毫不以族人为念……我今日之语传到他耳中,还不知道会怎么对付我?必要先下手为强,撺掇着族中联手先把他干掉才好。”

但沈宣等人被围困在帝都,族人阻挠大军前去救援的事情到底已经说出来了,想要圆回去谈何容易?

好在沈敛实也没拿他们怎么样,再吵了一番,就拂袖而去!

被他丢下来的族老们暗叫一声侥幸,哪里还敢多留?嘴上念叨几句场面话,一个个脚底抹油赶紧回去……别走得慢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们匆匆离开时,沈敛实则站在紧闭的窗棂前,从刻意留出的缝隙里俯瞰着他们的背影,面色阴沉:“为何不下手?若非这些人,咱们这一支又如何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在他身后的案边,盘坐的沈藏锋目光冰冷,淡淡的道:“上次为了出兵,我已当众亲手杀了十六叔公等人。现在他们还没有可杀的理由,就这么下手,容易让族人对我们这一支心生恐惧,对咱们不利。”

“但你既然让我今日同他们撕破脸,接下来他们不管是恼羞成怒还是畏惧咱们,都不会手软……”说到这儿,沈敛实皱眉道,“你要逼他们动手?”

“凡事还是名正言顺的好。”沈藏锋淡淡的道,“中原已是处处称王,近来苏家连败数仗,显然那些乱民已然成势。咱们家里也该清一清了。”

沈敛实方才不满沈藏锋今日放过一干登门问罪的族老,此刻却又有点担心:“但你这样放他们回去,万一他们联手起来……”

“我们没有理由,他们难道有?”沈藏锋摇头,道,“我们这一支比他们更加名正言顺,再加上今日撕破了脸,必是他们更加坐不住。”

沈敛实道:“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军中……”

“军中我已布置好了。”沈藏锋沉思了片刻,道,“如今就看族老们的举动。”

“那就好。”沈敛实点了点头,以为兄弟两个话就说到这儿了。

但沈藏锋却又道:“二哥还是回后院去看一看颜儿吧,怎么说都是你如今唯一的骨血。”

沈敛实眉头一皱,只是被弟弟毫不退让的看着,僵持片刻,到底淡淡的道:“我就去看一眼,她若睡着我可不会等。”

沈藏锋叹息:“这是何必?稚子无辜啊!”

……只是沈敛实这一去,才过了二门,整个后院都被惊动了。

卫长嬴接到禀告说二老爷到后头来了,似乎正要去安置四小姐的六夫人的院子——当下把说到一半的事情全部一扔,推案而起:“快!备轿!”

不只是她,苏鱼荫、沈藏凝,还有上次因为跟沈舒西抱头痛哭互相安慰,到后来才知道沈舒颜出事的沈藏珠,包括季春眠——全部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丢下一切事务直取六房!

足见沈敛实如今给众人的印象。

人人都担心他是余怒未歇,想要赶尽杀绝。

六夫人霍清泠跟大小姐沈舒景而是吓得魂飞魄散,生怕沈舒颜因此身死,急切之下,一边派人走后门去四下求救,另一边把大门紧紧关闭不说。霍清泠还让人扶着自己,喘息着吩咐把正堂的家具都搬出来堵住大门!

因为沈舒颜现在不好移动,无法转移到旁处以躲避。又叫院子里的下仆全部守在她屋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吩咐他们拼死也要拦好了路。绝对不可以让沈敛实进屋……

沈敛实却不知道他在后院众人心目之中,比戎人狄人还要心狠手辣。六房已经在拿他当盗匪异族一样的防着了。

他领着个小厮,心事重重的穿廊过户,不疾不徐的朝六房走着。

这一路上他不住思索着与族人之间的争斗,以冲淡去想一会见到女儿的可能场景。

但快到六房的地方,却见路旁亭中似乎有人。因为他们兄弟还没出孝,所以此刻前院后院都是一片素色。这亭中的人也都是如此。

沈敛实只道是下仆在里面打扫,他现在满腹心事也没去关心。只是走到附近时,却察觉到一道充满仇恨的注视。

他这种身份,又经历过生死的人对于一切带有恶意的关注自是极为敏锐。

当下面色一沉,凌厉的看了回去!

却见亭中一大一小两名女眷,一个素衣妇人身侧,一个与沈舒颜年岁仿佛的女孩子,正恶狠狠的瞪向自己!

见他发觉了,那女孩子才轻哼了一声,把头转了开去。

而那妇人却没有转开目光,仍旧淡漠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