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刘氏,刘若玉回到寝殿,懒洋洋的问左右:“居忠呢?”
宫人欠身道:“居公公方才已经来过,闻说娘娘正跟刘夫人说话,就先退下去了。”
“去叫他过来。”刘若玉托着下巴,吩咐道。
片刻后居忠进来行礼,刘若玉也不打发贴身宫人下去,嫣然问:“叫你去办的事情如何?”
“娘娘,卫六老爷说娘娘给他惹了一个天大的麻烦,他不想再见奴婢了。”居忠低眉顺眼,却是一字不差的转述道,“卫六老爷道是以后他都不会给娘娘写信了。”
“就算他想写,我也不会收了。”刘若玉笑着道,“母后如今可是等着抓我的痛脚好收拾我呢!只是他真的不管我了吗?”
居忠苦笑着道:“奴婢根本没能见到卫六老爷,是卫六老爷身边的小厮虎奴阴着脸出来给奴婢交代了两句话,奴婢还没说什么,虎奴就挥手叫人把奴婢打发出门了。”
“唉,这人怎么这样小气呢?”刘若玉听了,却还是抿唇浅笑,道,“不是陷入绝境,我何必扯上他自污?再说我又不是当真跟他有私情,也就是借个垡子叫母后忌惮着不敢对我下手而已。这事如今也没什么人晓得,我好歹也是当朝太子妃,主动跟母后说对他朝思暮想……换个人不说飘飘然,也该心头暗喜了。这人怎么却这样绝情?这事儿他又不是应付不下来。”
居忠与心腹宫人当然知道刘若玉与卫新咏之间其实根本没有正式见过面……原本是卫新咏欲知宫中事、而刘若玉想晓得宫外动向,所以才一拍即合,通过居忠穿针引线凑到一起互换消息的。两人虽然合作,但彼此之间谈不上什么情份不情份,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结果这次刘若玉被顾皇后逼迫自尽,情急之下想不出别的可以借势之人,索性就把卫新咏以奸夫的身份推出来,把顾皇后气了个死去活来不说,皇后派去的杀手还被卫新咏反过来警告了皇后一把——也亏得那两个心腹去的时候就有了准备,没有给卫新咏留下任何发作的把柄,但卫新咏既然把尸体扔到顾府后门,显然他是知道的。
这进一步证明了刘若玉与他有染的话……虽然连顾皇后也查不到两人到底是几时开始勾搭、又见过几次面的——刘若玉进宫之后,顾皇后敢肯定她没有亲自跟卫新咏见过。可谁都知道卫新咏是帝都土生土长,在他过继到瑞羽堂之前,他一点也不招人注意。那个时候的刘若玉,不也是没人留神?
没准两人早在卫新咏去朝云县、刘若玉被聘为太子妃前就勾搭上了呢?
太子申寻是那样不争气的性情,顾皇后深知,申寻若知道太子妃竟敢给自己戴那么一顶绿帽子,给他说八百遍道理,他也不会理睬的!太子肯定会立刻拿刀去杀了太子妃,再去杀了卫新咏!
……可太子妃纵然亲口说了她跟卫新咏有染,那只是在皇后与安氏跟前。有第四个人在,刘若玉马上表现得贤良淑德温婉高贵贞烈不可侵犯!
就算是皇后,空口白牙的说太子妃不贞……哪怕是张韶光母女也要帮刘若玉说话的!
而卫家肯定也不会承认卫新咏与太子妃有染,别说阀阅这样的名门望族了,庶民都要争张脸皮呢!没凭没据的,刘若玉打从嫁进皇家,对顾皇后可着劲儿的孝顺,之前皇后在场面上也是再三夸奖她贤德——倒是太子的名声着实谈不上好。
所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即使刘若玉在皇后跟前亲口认了她跟卫新咏有私情,皇后也只能忍,不但忍,还要帮她瞒着太子。
否则事情揭发出来,刘家跟卫家肯定要为刘若玉和卫新咏讨个公道也还罢了。关键是朝野怕都认为是太子厌倦了太子妃,故意栽赃……而顾皇后么,当然是护着儿子了……
谁叫太子名声那么坏、尤其是喜新厌旧的名声那么响亮呢?
再说堂堂太子妃红杏出墙,太子纵然杀了太子妃,脸面也丢尽了。
顾皇后很了解圣上,圣上自己就好色得紧,对于太子强占卫长娟的事情未必会动真怒,就算动了,那也是因为卫长娟的身份会很麻烦,而不是觉得太子作为太过不齿。可若太子妃出了墙,太子却至今才知,圣上肯定要认为太子能力不足了!
作为储君被君父认为能力不足,还能是什么下场?圣上又不缺儿子!
刘若玉寻思了一回,觉得顾皇后即使此刻把自己恨入骨髓,巴不得早早弄死了自己,但为了她的亲生儿子,想来只会暗中下手,决计不敢明着来的。
这个暗中么……刘若玉嘴角微勾,露出一丝冷笑:从忧来鹤下逃得生路,她可也不是傻的!何况顾皇后没有她跟卫新咏私通的证据,卫新咏手里可是捏着太子强占卫长娟、使卫长娟青春韶华不堪受辱含恨而死的证据的……
不过上回虽然借助卫新咏过了关,侥幸活得一命。刘若玉也知道,卫新咏这幌子没那么好用——此人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刘若玉跟他本是讲好了除了彼此交换消息外,对对方的诸事一律袖手。
卫长娟一事,卫新咏算是示好了。不想刘若玉对顾皇后估计失误,反倒强行拖了他下水。卫新咏如今不肯见居忠,让虎奴出面大发雷霆,未必是他真的如此震怒,十有八.九,是提醒刘若玉如何补偿自己。
好在卫新咏虽然才貌双全出身阀阅,所要的补偿却也平凡的很:银子。
没有银子也没关系,卫新咏不是很挑剔……黄金、珍珠都成。
刘若玉怎么说也是嫁入东宫,刘家给她的嫁妆乃是比着前任太子妃端木微淼的例子来的。毕竟端木微淼也是阀阅之女,刘家门第并不弱于端木家,刘若玉也是太子原配,刘家当然不能让她丢了这个脸。
说起来也是托了端木微淼的福,这位端木家的前任大小姐,深得祖母欢心,出阁时其祖母是比着本朝第一位太子妃刘氏的例子给她又加了许多的。所以轮到刘若玉做本朝第三任太子妃时,刘家为了出先前那口气,故意照着端木微淼的例子又加了些——刘若玉倒不缺收买卫新咏的银钱,不然卫新咏也不会那么热心的告诉她卫长娟的事了。
问题是大笔银钱的去向,想要瞒过皇后不容易,落在有心人眼里可是个把柄……
刘若玉思索着要如何把卫新咏重新笼络过来之时,卫新咏也正在与宋在水议论着卫长娟一事的收尾:“顾皇后太过惧怕阀阅,看来借助她的手铲除张韶光母女却是不成。”
“我早就说了,如今的那位太子妃是顾皇后亲自选的,她哪里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去拆太尉刘思怀的台?”宋在水微微蹙着眉尖道。
对于顾皇后母子,宋在水是非常了解的——谁叫她有好几年的辰光,梦寐以求的就是怎么跟太子申寻解除婚约?
对于顾皇后与太子申寻的性情为人还有喜好,曾经的准太子妃早已是倒背如流。之前因为卫长娟的事情太大也太过突然,宋在水仓促之下一切听从了卫新咏的计策。事后想想不对,再跟卫新咏提起时,卫新咏却打算观望几日动静再作决定。
结果这一观望,等到的竟是顾皇后派遣的杀手!
若不是卫新咏外放朝云县时,把从凤歧山带去的残匪好生调教了一番,身边着实有几个得用之人,怕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死了。如今又还顶着太子妃奸夫这个身份……
此刻他的脸色就很不好看:“我本以为太尉子嗣昌盛,刘亥一房不算什么。那刘若沃再怎么志高,究竟年少。顾皇后得了此事真相,却可以因此挟持刘思怀……这次是我之过。”
“太尉哪里可能让这么点子小事就挟持住了?”宋在水不以为然道,“不说顾皇后其实不敢跟刘家翻脸,毕竟一旦跟刘家翻了脸,对皇后来说没什么好处,反倒失去了一个盟友。就说顾皇后替太子咽不下那口气,当真与刘家闹开了,刘思怀索性先把张韶光、刘若耶‘暴毙’了,到时候死无对证——即使你有卫长娟的‘遗书’,始作俑者横竖死了,刘家抵死不认,难道还能有什么能臣贤吏来定个黑白分明不成?”
卫新咏揉了揉额,疲惫的道:“刘家对于顾皇后母子也不是非常的上心。否则太子妃就不应该是不受族里重视的刘若玉,而是深得父母钟爱的刘若耶了。对于这一点顾皇后想来也清楚,若是换了我是她,我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让刘家更乖巧些。皇后与太子也不是就只能拉拢一个刘家,譬如说之前长嬴、长风在凤州城外遇刺一事,刘家也牵涉在内。令尊是长嬴、长风的嫡亲舅父,沈家又是长嬴的夫家,长风的未婚妻出自青州苏——刘家若敢不听话,趁这个机会邀卫、宋、沈、苏一起对付他们,不怕他们不低头!”
宋在水摇头道:“没这么简单。顾皇后是世家之女,对于阀阅向来忌惮。不过也不仅仅是她,圣上不也是这样吗?而且太子那么不成样子,要不是圣上年事已高,就凭他之前的胡闹,这储君之位能不能坐稳还真难说。再说阀阅也没那么好邀,长嬴是极得我那姑祖母喜欢的,但你也知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长辈对晚辈的宠爱,跟长辈对于家族的谋划,那完全就是两回事儿。况且我们这几家对太子……”
说到这儿,宋在水一蹙眉,道,“你套我话?”
卫新咏毫无羞愧之色,微笑着道:“我想也是这样。太子如今还没登基,就把卫家嫡女当路柳街花一样对待。等他承了位,海内六阀还不知道要被他怎么折腾?阀阅如何能够容忍?之前还只是各家私下里动着手脚,如今看来六阀要联手了罢?”
宋在水定定看了他片刻,冷声道:“你这会又这样说了?那之前说什么我姑丈身子还没好全,卫家宜静不宜动,骗得我依你计策而行,一件件的……难道就是为了逼迫六阀联手?”
“此事闹出去卫家颜面扫地不说,卫家打头去与圣上理论,其余五阀如刘氏,指不定得了便宜还要坑卫家一把。”卫新咏嘲讽的道,“这又是何必呢?六家一起动手,也免得夜长梦多不好吗?再说事情既然是刘家惹出来的,怎么也该是刘家将功赎罪啊!”
“你倒是个全心全意为卫家考虑的好嗣子!”宋在水气极反笑,“长嬴一直跟我说你狡猾,我道你总该有几分信用,原来长嬴竟比我看得更准!”
卫新咏淡淡而笑:“宋小姐何必如此?其实这些时日我请你帮忙,对你也有好处的。不信你看外头转角处那位公子,要不是你这几次一直请令兄陪同出来与我商议事情,此人还不知道要隐藏到几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