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宋夫人令女儿一起瞒着宋老夫人,可不几日,邓宗麒的底细还是从帝都传了过来。看着鸽信中所言“邓宗麒受贵妃庇护良多”,宋老夫人紧紧皱着眉,抬头对宋夫人道:“这邓宗麒既然别有用心,他那院子须得加些人手了。”
宋夫人点头:“我会吩咐外院管事。”
“此人救了长嬴,当初也是咱们家让长风亲自去请了他到家里来养伤的,虽然现下发现他不安好心,但就这么赶了他出去,长嬴的名声不好。”宋老夫人寻思了片刻,道,“将他好好看住吧,别大意着了个小辈的道儿。”
宋夫人正要继续答应,不想宋老夫人又提点了一句,“对了,把在水看一看好。”
宋夫人心头一跳,勉强笑道:“母亲放心,在水这些日子都乖得很。如今她已经知道在田要来了,也答应等在田到了再一起走,这孩子虽然不想嫁进东宫,但也不是不懂事的。这回小竹山上的事儿……她已经很后悔连累长风和长嬴了……”
“我不是说这个。”宋老夫人淡淡的道,“小竹山的事儿已经过去了,小孩子么,哪有不惹麻烦的?我是说,这邓宗麒多半是冲着在水来的,不管他有什么盘算,总而言之,如今长风还小,咱们家不适合卷进风波里去,所以必须不能让他有任何机会与在水联络。”
“这……?”宋夫人心头一惊,她知道老夫人素来精明,如今就猜到了邓宗麒的来意,发现自己和女儿隐瞒她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也不敢说谎,沉吟了片刻,道,“母亲既然怀疑邓宗麒,横竖如今他人在咱们家,是不是……索性问他一问,到底想做什么?”
宋老夫人哼了一声,道:“这还用得着问吗?他都已经在前院住了几日了,若是想与咱们家说什么,早就开口了,一直都没动静,必然不是冲着在咱们家却不是咱们家的人!”说到这儿老夫人微一皱眉,道,“咦,他这是想悄悄把咱们家拖下水么?邓贵妃这几年一直沉寂得很,但怎么都是贵妃……又是冲着在水来的,莫不是贵妃在暗中与顾皇后较起了劲?”
宋夫人低下头,轻声道:“若是如此,咱们家要怎么办?”
“贵妃膝下没有皇子。”宋老夫人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若有所思,轻轻的转着腕上镯子,道,“位份宠爱也不如皇后,她居然敢与皇后较劲……嗯,上次你说圣上新纳了的钟小仪非常得宠,甚至还为了她一句话,派了翊卫赶去青州寻访?”
宋夫人道:“是的,那几位翊卫……”
却见宋老夫人抬手止住了她说下去,平静的道:“我知道了,邓贵妃与顾皇后早有仇怨,如今怕是到了紧要的时候……而且贵妃占着弱势,这才试图在在水身上动脑筋!”
见宋夫人一怔,宋老夫人耐心的解释,“顾皇后执掌中宫多年,地位向来稳固,但今年以来,咱们不是一直听见传言,说圣上宠爱新宠妙婕妤,冷落皇后数月,以至于后位、储君之位都有所摇动?而且这妙婕妤,还收养了十六、十七两位皇子?”
宋夫人一惊,道:“是啊!”
“皇后主持中宫,手腕过人,膝下又有太子,这妙婕妤若是没人扶持,怎么可能说冒出来就冒出来?”宋老夫人轻蔑的道,“必是邓贵妃的手笔!十六、十七两位皇子也不见得是妙婕妤想收养的,大抵是邓贵妃的意思!毕竟邓贵妃的六皇子早已去世,妙婕妤年轻,新得宠爱,却还不及有子!为了预防万一,所以才把十六、十七两位皇子收到膝下!”
“只是邓贵妃还是低估了顾皇后,虽然妙婕妤势头强劲,让人疑心皇后会步之前的废后钱氏后尘……然而,如今新出现了钟小仪,不是又把妙婕妤的风头压下去了?”宋老夫人冷冷一笑,道,“本来邓贵妃想通过妙婕妤来对付皇后,但现在皇后却又弄出个钟小仪……所以妙婕妤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也难怪,邓贵妃会打发这邓宗麒来。”
宋夫人微微变了脸色——卫长嬴可是把宋在水的侍卫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的,可她也没想到妙婕妤和钟小仪身上去……
“母亲,那咱们家?”宋夫人定了定神,柔声询问。
宋老夫人凝神良久,才在宋夫人忐忑的注视中,缓缓道:“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横竖,皇后是占了上风,但邓贵妃也未必没有还手之力!看看再说吧。”
“母亲为何说邓贵妃未必没有还手之力?”宋夫人心头且惊且喜,试探着问。
“若是皇后在宫中地位稳固如前,还要这钟小仪做什么?”宋老夫人不屑的道,“宫里很久没有出现新贵了,这妙婕妤到底摇动了皇后的地位的,不然皇后何必抬举这宫婢出身的钟氏出来挽回劣势?何况,圣上新宠这钟小仪了,妙婕妤还不是好好儿的?也没听说她抚养的十六、十七皇子怎么样,可见邓贵妃尚且有一搏之力,而且妙婕妤……业已在宫中有了一席之地!”
她看了眼长媳,意有所指的道,“妙婕妤得宠是年初的消息了,怎么你哥哥一直没和你说吗?”
宋夫人苦笑着道:“书信来往都没提到,倒是一直催促着在水北上。”
“这可能就是皇后需要帮手了。”宋老夫人眯着眼想了片刻,道,“虽然说有婚约在前,但在水还没出阁,宋家也不是傻子!何况东宫虽然是皇后的亲生骨肉,却远不及皇后精明!皇后也不能成日里看住了东宫,这样哪里腾得出手来专心和邓贵妃、妙婕妤争斗?若是在水过了门,即使在对付邓贵妃时帮不上手,至少可以保东宫无事。”
宋夫人忍不住道:“既然如此,但为什么皇后还是让在水在凤州赖了这么久?虽然说中间哥哥几次写信来让她北上,可若早些使人来,在水还能不早点跟着走了?”
宋老夫人皱着眉道:“也许是被邓贵妃绊住了——原本约好的不是在水及笄后就嫁入东宫的吗?如今都什么时候了?三年前帝都那边是怎么传出这个消息来着的?我记得仿佛是什么说法都没有?”
“是这样。”宋夫人沉吟着道,“咱们不在帝都,当时也没怎么留意……现下想想却是奇怪。就算皇室不提,按说朝臣也该提起的。”
宋老夫人道:“也未必真没人提,只不过咱们没打听罢了。”卫长嬴只比宋在水小一岁,三年前她十四,正是要预备着笄礼的时候。宋老夫人和宋夫人从她十三岁起就挖空心思的筹划着这件大事了,将及笄之礼办得隆重无比,那两年她们才没心思去管旁的呢。
再说宋在水早已被皇家聘下的消息朝野皆知,结果到了说好的年岁却不见动静——谁能不猜测着是出了意外?比如说皇家又看中了其他闺秀为太子妃了……毕竟那柄金镶玉如意交到宋在水手里时,顾皇后还只是顾昭仪。
考虑到这种可能,卫家又向来和宋家亲密,追根问底的岂不是落了宋家面子?而且又不在帝都,所以见宋家没有解释,卫家也就装了糊涂,免得让宋家难堪。
宋夫人此刻心里叹了口气,这要是还在帝都,是绝对不会这么闭塞的,至少卫家其他人不适合问,她作为宋在水的亲姑姑,大可以亲自当面去问问宋羽望。那样今儿个也不必费心揣测了。
要不是宋老夫人精明,她这会还没想到妙婕妤、钟小仪这两个新冒出来的宫嫔身上……只是虽然如此,她还是不大敢把邓宗麒的事情完全坦白,只能套着老夫人的话:“听母亲说着,这次宋家……怕是麻烦了?”
“反正过几日在田会到,信里不方便提的事情,问问他吧。”宋老夫人皱着眉,半晌,道,“不过顾皇后是洪州顾氏之女,洪州可不就在江南吗?当初顾皇后还是顾昭仪的时候,想方设法的聘下在水为媳,还不是因为顾家桑梓与宋家离得近?既是看中了宋家的势力,也是因为和宋家结了亲,有宋家就近扶持,顾家必然壮大迅速!就冲着洪州就在江南这一点,顾皇后料想不会对宋家怎么样的。”
……那是在顾皇后还不知道宋在水嫌弃她儿子的前提下啊!
现在这位皇后与太子都知道宋在水看不上太子殿下,一心一意想悔婚啊!
之前卫长嬴也不过是传了些想管教丈夫的风声到帝都,苏夫人立刻就给起了脸色看,沈家还是和卫家相齐的人家呢!更何况是皇室?
何况卫长嬴从来都没想过悔婚!
换成自己,若是卫长风也有未婚妻子,叫宋夫人知道这未来媳妇居然嫌弃自己儿子不想嫁过来——这种媳妇她也不想要,不但不想要,她简直想吃了对方!我亲生的儿子怎么看怎么好,你个不守前诺的东西眼睛究竟长在了哪里!即使迫于形势只能娶了过门,宋夫人不掐着辰光秋后算帐才怪!普天下做亲娘的人的心思又能差到哪里去?
宋夫人忍耐半晌,虽然不敢全说出来,还是试探着问:“母亲,若是顾皇后已经知道在水不愿意嫁与太子的事儿呢?”
这话一出,就见宋老夫人目光如电的扫向自己!
宋夫人立刻眼观鼻、鼻观心,乖巧的端坐着。
半晌,宋老夫人才淡淡的道:“皇后自然会不高兴,太子也是,不过皇后母仪天下,总归是通情达理的。”
“通情达理”的意思,宋夫人当然明白,她不禁咬紧了唇,道:“若是如此,那在水嫁过去,往后怕对宋家……也是一个隐患了?”
宋老夫人淡淡的道:“既然如此,不嫁过去,不就是了?”
宋夫人一呆,就听老夫人继续道,“前两日你给你父亲写了信,难道说的就是这件事?”
“……”宋夫人捏紧了帕子,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老夫人继续道:“信我自然不会看你的,不过……这件事情,横竖邓宗麒就在卫家,若邓贵妃当真有万全之策,以我之见,还不如把事情都交给邓家的好。”
“为什么?”宋夫人下意识道,这话说了又觉得不妥,就见老夫人了然的扫了自己一眼,才淡淡的道:“悔婚总归不是什么好名声,即使场面上圆过去,私下里是怎么回事,有心人还不知道吗?但若是宋家无意悔婚,却被人使计拆散……那就没有办法了。”
“…………!”
宋老夫人一语惊醒了宋夫人,回到自己屋子,宋夫人顾不得再写信去江南,却命左右:“去告诉外院的管事,从此刻起,将邓宗麒的院子留着神……再看看他的伤势如何了,若是能起身,看看没人留意的时候,让他到后院来一回!”
施嬷嬷忙道:“老奴这就去说。”